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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神印

    入口的大小只容许一人出入,做成了拱门的形状,但没有门板遮掩。光从入口里透出来,映出入口处的质感,像是石头拼成的,可要说是石头,这石头也是“大灾难”从未见过的。总之,他觉得不是一般的石头。

    他贴着墙壁——尽管这样也无法完全掩盖自己的身形——一路来到入口边。里边的人似乎还没有察觉,一个劲地说话,语气很是粗暴,充满了火气,就好似在争辩什么,随时都会打起来一样。他朝里边看了一眼:

    果然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布置得就像是一个小教堂,有着长长的排椅,也有讲桌和雕像。没有窗户,地面上贴满了补丁一样的破旧皮毛,肮脏污臭,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清洗过,都结成了黑褐色的斑纹。

    雕像不是“大灾难”所知道的任何神明,但确实是一个人像,一个身穿黄色斗篷,面部被兜帽遮挡的男人。这个男人捧着一本厚重的书,垂着头,就像是在宣读着什么,静静站立的姿态,却有着一种逼真的动感。更让“大灾难”在意的是,这个雕像的颈下,挂有一个饰品,外祖父留下的徽章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串链子而已。

    ——没错了,外祖父一定是在这个地方,在这些人手中得到那枚徽章的。

    “大灾难”心中无比激动,他终于来到了外祖父曾经呆过的地方。外祖父从来都没有明确说过,自己去了哪里,他来到镇上,也没办法找出具体的线索,可现在,就好似上天在指引一样。

    小教堂里一共有六个人,全都是他不认识的,有头发和秃顶的男人各占一半。他们正在为什么事情争吵,不一会,有人从雕像后边转出来,那边似乎也有一条通道。“大灾难”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南岸乙姬正被那人粗暴地推攘着,一个趔趄跌在那些人的面前。

    这位女高中生看起来没有受到特别残酷的折磨,但处境也不是很好,整个人披头散发,显得十分狼狈。她试图撑起身体,却被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踩住脊背,硬生生压了下去。旁边有几人放肆大笑起来,口沫横飞地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方言。

    这方言听起来本就粗鄙不堪,此时的嘲笑更显得拙劣不堪,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发音,都让”大灾难”火冒三丈。此时他距离那些人也不过十几步远,而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大灾难”咬着嘴唇,怒瞪双目,将手中的锁头抬起来。

    那边趴在地上,无法起身的南岸乙姬艰难地转过头,就发现了悄然站在门边的“大灾难”。她先是大大吃了一惊,随即五味陈杂,紧接着,又有一股浓浓地恐惧浮上心头:这个大笨蛋!他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她当然惊惧于这些人的粗暴,尽管劝慰过其他人,却实际心中没底,面前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他们的言辞和行为展现出来的狂热和暴力,根本就不是“讲道理”的对象,即便真能讲道理,也只能讲他们自己的道理吧——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只是来参加一个读者聚会,就落得如此下场。

    很多年前,南岸乙姬曾经在镇上居住过,这不是骗人的话,只是,要说印象有多深刻也不见得。她对其他人说,自己会有办法的,可是,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她已经朦胧感觉到了,若自己不顺从这些人,只会让一直在维护自己的同伴们受到更大的伤害——即便是乔克乔西先生和马恩先生那般警觉的人,也不是完全没能察觉到自己等人被掳走吗?这些人真的很可怕。

    南岸乙姬对自己的现况,有一种朦胧的熟悉感,就好似在心中的某个地方,早就开始描绘这样的场景。之前,来到这个地下小教堂的路上,她看向大海,也觉得有一种想要出海的冲动。当时电闪雷鸣,风暴呼啸,海面惊涛是如此的骇人,也仍旧无法打消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

    她同样没能听懂这些人的话,却有一种仿佛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的感觉:他们要出海,要带她出海。

    所以,他们虽然粗暴无礼,却没有真正伤害到她。他们需要她,需要她带他们出海……

    南岸乙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来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的。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被救出,还是更希望能够乘船出海。

    然而,这般寄托于如虚无缥缈的自我感觉的矛盾内心,在看到“大灾难”的一刻,霎时间就不翼而飞。她既激动,又害怕,她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大灾难”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没这本事,如果乔克乔西先生和马恩先生都来了,那自己一定能够获救。

    即便如此,仍旧在内心深处,惊惧于“大灾难”的大胆:那个不靠谱的年轻人站起来了,他的影子开始晃动,他的手抓着某样东西抬起在面前,做出投掷的姿势……

    ——那个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到底在做什么啊?快逃啊!

    南岸乙姬一动都不敢动,身体僵硬,生怕自己的某个小动作会惊动身边非常人的悍匪们。她死死抿住了嘴巴,可下一刻,包围着她的人猛然转过头,盯向“大灾难”所在的门口。

    他们的动作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一致,无论是在小教堂里的那个位置,这七个古怪又丑陋的男人齐齐注目过来,“大灾难”的脑子就好似冻僵了一样,身体也瞬间定格——

    “#¥!&%¥¥%¥#%#¥!”其中一人指着他大叫起来,一部分人在迎合着发出欢呼声,另一部份人则阴沉着脸,面带不善。

    “离开这里!”一个秃顶的人突然大声说话了。这话是正常的语言,尽管带着浓浓的口音,但“大灾难”和南岸乙姬都听懂了。只是,谁也弄不懂,他到底是在叫谁离开。

    没人听这人的,三个人嗷嗷叫地冲向“大灾难”。南岸乙姬的背脊一轻,踩着她的那个头发脏乱如流浪汉一般的男人走到一旁,抓起一张长椅,突兀地就朝没头发的同伴砸去。南岸乙姬看得很清楚,长椅呼地一下就从头顶上方掠过,若非她还趴在地上,肯定要被砸中了,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劲风呼啸,更增添了长椅武器的狂暴。

    南岸乙姬完全弄不懂,为什么这些人突然就内讧了,但至少也比他们精诚合作更好。

    秃顶的人没能反应过来,直挺挺被长椅砸中了。猛烈的一声,他就像是滚地葫芦般被扫开,长椅也似乎吃力过度,在空中崩裂解体。那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就让人感到心脏抽搐。

    南岸乙姬翻了个身,连爬带滚地闪到一边,就看见“大灾难”一脸惊恐,手里的东西还是没能砸出去,身体一矮,竟然从冲上来的其中一人的胯下滑了过去。这动作很不优雅,却让那三人都很是意外,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

    “踢他们呀!”南岸乙姬大叫起来:“踢他们下面!”

    “大灾难”还没爬起来,听到南岸乙姬的叫喊,连忙抬起一只脚,但因为姿势不对,根本发不上力。那人被踢中胯下,似乎打了个激灵就没事了,反而是“大灾难”的这只脚被他用双脚夹住,竟然抽不出来。

    另外两人嘿嘿一笑,也没有动作,就这么站着看笑话。

    年轻人用力挣了几下,只觉得这个披头散发,一口烂牙,笑容丑恶的家伙,双股之间就像是钳子一样。

    “扑街王八蛋!”大灾难气急了。另一边的南岸乙姬又是焦急,又是恐惧,又是好笑,她几乎不忍再看了。下一刻,她身边平地卷起大风,呼地一下,将她的身体和周围的长椅都给吹开了。刚才被偷袭的秃顶男人们,抛开被狠狠砸中,还躺在一旁的同伴,顶着强风扑向前边狂乱叫喊,手舞足蹈,如同疯子一般披头散发的男人。

    可是,风势再度加大,竟然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气旋,以那披头散发的疯子为中心,向外席卷一切。

    风压是如此之大,直面强风的两个健硕秃顶大汉只撑了一下,就如滑倒般向后撞去。南岸乙姬那轻巧的身体被吹得飘离地面,摔向墙壁。门边一侧的“大灾难”也同样身体上浮。正戏耍“大灾难”的三个流浪汉般的家伙却愣了愣,被“大灾难”顺势又顶了一下那人的下面,可是,同样无效,“大灾难”觉得自己的脚撞中的是棉花,而不是肉体——

    就在“大灾难”圆瞪的眼睛里,这三个流浪汉的身形如云烟般溃散了。

    新的气流和气旋产生的气流碰撞,声势更加庞大。乱糟糟的风让“大灾难”的身体东倒西歪,根本站不起来。当他重新振作的时候,背脊已经撞在了墙壁上。

    在“大灾难”和南岸乙姬的注视中,整个小教堂已经乱成一片,只有狂风在呼啸,将没有固定在地上的东西全都吹了起来。可见的人影,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三个秃顶丑陋的健硕绑匪。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莫名看着这一切——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下一瞬间,一个朦胧的轮廓从角落里扑出来,隐约呈现的管状物好似箭矢一样刺入风中,让这阵狂风似乎在一瞬间凝滞了,之后,在众人的瞩目下,风染成了红色——一股血腥味散溢出来,“大灾难”觉得自己的脸被什么泥泞细碎的东西拍中了,他擦了擦脸,手掌的触感就像是沙子一般。他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沙子,而是大量细碎的鲜血和肉沫。

    他有点愣住了,南岸乙姬抱着脑袋,被血色之风席卷的身体有一半染上了血腥。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太古怪了,她完全无法理解,只知道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那些变成“风”的家伙死了?可是风还在旋转,朦胧如同雾气般的轮廓从这个角落出现,又从另一个角落消失,如同在追逐这狂奔着,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离开的飓风。

    这到底是……

    南岸乙姬完全想不到,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另一边秃顶健硕的三个男人也惊恐地呆立原地。原本是这里所有人的战斗,却已经变成了“风”和“雾”的战斗,而结果似乎很明显。

    血腥味越来越浓了,风势越来越弱了,鲜血和肉沫就好似天女散花般,可还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不对!”大灾难艰难地撑起身体,连爬带滚地冲到南岸乙姬身边,抓住她的手就往门外冲。他惊恐地盯着地面,墙壁,和讲台后的雕像。鲜血和肉沫洒在这些地方,在他的脑海中,竟然构成了一个立体的,巨大而扭曲的,宛如他身上那枚徽章上的花纹的图案。而且,风啸声虽然愈加低落,却也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节奏感,就好似,就好似……濒死之人在绝望和疯狂中哑声嘶喊,可仔细聆听那声音,却油然从心底产生一种狂热的情绪共鸣,仿佛连自己都要大声嘶喊起来。

    他不敢再听了。这声音,这情状,充满了怪异却又无以伦比的感染力,就像是磁铁一样,紧紧吸附在大脑上,钻进了脑海里,成为一个个有声音的念头。

    南岸乙姬被“大灾难”扯着,跌跌撞撞来到门边,却见“大灾难”埋头一冲,就撞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般,晕乎乎翻到在地。南岸乙姬连忙抓住他的肩膀,两人此时都一身血腥,可“大灾难”那身湿漉漉的衣服中,却透出奇异的光芒。

    南岸乙姬下意识摸了摸,从“大灾难”的口袋里掏出那枚奇异花纹的徽章——徽章的花纹正在发光。

    “@@%#¥#¥@#¥#!”不远处的秃顶男人们尖叫起来,又细又高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也充满了希望。

    南岸乙姬下意识觉得自己听懂了,他们在叫:是他!是那枚神印!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