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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失落的卡尔克萨

    谈及自己的噩梦,中耕大友的声音变得有些疲惫:“到底是怎样的噩梦,其实也没什么人记得清楚,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种尖锐的,嘈杂的耳鸣,嗡嗡作响,让人不得安生。有时像是海浪声,有时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可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我唯一记得最清楚的,是噩梦里的颜色……那是绿色的,病态的绿色,发着光,晃悠悠的,就好似从水底下透出来。有人说,那是大海的呼唤,但大海的声音,这里有谁没听过呢?绝不可能是那样的声音。”

    “……听起来很不舒服。”马恩沉默了片刻,才说:“你们讨厌这个声音?”

    “有的人喜欢,有的人不喜欢。例如长者就很喜欢,但我和我的叔叔都不喜欢。”中耕大友的声音平静下来,气色好了一些,“我说过,叔叔他一直都在做研究,这个声音也是他研究的项目之一,他一直在试图弄懂,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又是如何出现在我们脑子里的,为什么镇上的人都有这毛病。”

    “你叔叔想根绝这个毛病?”马恩不动声色地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中耕大友说:“但是,根据他的研究,这似乎是一种遗传病,而且还是近亲繁衍的恶果之一。其实……坦白跟你说吧,马恩先生,我反对寺花小姐收购那座岛屿是有原因的,也并不是很反对让你们中的那个女生去岛上。因为,叔叔的研究有很多是在岛上进行的。”

    “原来如此。”马恩平静地说:“谢谢你告诉我,中耕先生。可我不明白,反对寺花小姐的收购也就罢了,为什么一定要南岸过去?”

    “因为,根据叔叔的调查,那座岛就是镇子的开始,也是发现珍宝的地方。”中耕大友说:“如今镇上的一切,都跟最初发现珍宝的人脱不开干系,他们建立起这个镇子,让镇子发展成如今这个模样,导致镇里人们的种种弊病。反过来说,为了解决这一切,珍宝是很关键的东西。当年,有人偷走了珍宝,并将之隐藏起来,以为这样就能够让丑恶结束,让危险远离,但没这么简单。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我的叔叔认为,是该将珍宝还给大海的时候了,我也这么觉得。”

    “还给大海?”马恩看了一眼中耕大友,但没有从他脸上发现任何表情。

    “对,还给大海。”中耕大友的声音十分坚定,“也许,一切都是大海带来的诅咒。”

    “……中耕先生,我是从大陆来的,个人并不相信诅咒,也不相信一个珍宝就能够阻止镇子的问题。”马恩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说到:“我不知道珍宝是什么,所以,也不能肯定珍宝在这一切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只是现在看来,一切都将要回到原点。无论是镇子,还是那些归乡者,亦或者是你,中耕先生,你们都想着一劳永逸,将希望寄托在所谓的珍宝上。我认为,这不是正确的态度,我的处世经验告诉我,凡事想要一劳永逸,只会带来更大的恶果。”

    “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中耕大友喃喃自语,“你知道吗?马恩先生,我的叔叔留给我的信息中,最让我感到恐惧的就是这句话:他说,已经没有办法了。”

    “你就这么相信你的叔叔?”马恩看得出来,中耕大友此时的精神有点儿不对劲。

    “我当然相信,他是我的叔叔。”中耕大友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么,你的叔叔说过,只要把珍宝还给大海,就能结束这一切的话吗?”马恩问。

    “没有,但是,他认为这或许是方法之一。”中耕大友说到这里,眼神灼热起来,他紧盯着前方,带有一丝憧憬,“我想试试,我想让过去的悲剧,在我这一代画下句号。我的儿子或许没办法了,但他可以找一个好女孩,我的孙子,曾孙,后代,就不会变成白痴。他们可以在外边生活得很好,永远都不用回到这个可悲的镇子里。”

    “所以,你希望牺牲那个无辜的女孩吗?”马恩质问道。

    “她不是无辜的!”中耕大友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的声音,“如果她就是珍宝,那她就不是无辜的!所有和镇子有关系的人,都不是无辜的。为了斩断过去,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我看过叔叔留下的信息,过去偷走珍宝的人,肯定是心软了,妥协了,可那人拖延了那么久,什么都没改变,一切都又回到了原样,一切又重新开始!我们必须把那件珍宝扔进海里,让它永远都不会被打捞出来!你懂么?马恩先生!”

    “我不反对你们拿走珍宝,也不反对你把珍宝扔进海里。”马恩平静地与中耕大友对视着,沉着地说:“但我不会让你们杀死南岸。”

    半晌后,中耕大友大大喘了一口气,说:“珍宝,不是人。如果那个女孩就是珍宝,到了岛上,叔叔留下的东西,就能够将珍宝取出来。我的叔叔知道很多秘密,他早有准备,还说服了长者支持他的研究,他一直都在做准备,就算他现在死了,他的研究也万无一失!”

    “希望如此。”马恩说:“但我不会随随便便就让大家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更何况,略过中耕先生你不说,长者和归乡者那边又是怎样的想法呢?在确定之前,我不会松口的。”

    中耕大友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前方,车子开始加速。他就像是将气出在这辆面包车上般,粗暴的车技让车胎发出尖叫,连续两次漂移掀起的水花几乎有两米高,就如同巨浪一样拍在两侧建筑的墙壁上。雷声滚滚,车厢里却十分安静。但又飞速滑过一个转角后,展现在两人面前的景象让中耕大友下意识踩死了刹车。

    湿滑的地面顿时让面包车旋转起来,中耕大友紧紧握住方向盘,可他和马恩的眼睛都没有从那个方向离开。

    当车子撞在墙壁上,停下来后,两人这才面面相觑。

    “我,我没看错吧?那里是一个大坑?”中耕大友结结巴巴地说。

    马恩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听“大灾难”和乔克乔西说过这件事,可真正看到了才明白这处塌陷之地的规模有多夸张,前方的街区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就只有巨大的裂谷。车子到了这里,就已经没路可走了。

    两人开门下车,裂谷的边缘距离面包车只有十几米远,若不是中耕大友反应够快,当时的速度足以让他们连人带车都翻下去。中耕大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抬起头,看看天空,又看看身周,还转过身,看了看后方的街景——身前身后的景象对比是如此的离奇,亲身站在这条裂谷边缘,就觉得镇子仿佛被某种可怕的东西咬掉了一大块。

    马恩同样朝裂谷深处张望,可底下就如同“大灾难”形容的那样,深邃而黑暗,但在遥远的深处又仿佛有萤火般的光。仅从目视根本无法判断,这条裂谷到底有多深。他同样摸了摸裂谷边缘的物质,确实不是正常的岩石、泥土或水泥,仿佛不是自然形成的物质,而是经过了某些化学变化,产生了一些结晶体。

    马恩用黑伞使劲戳了戳,除了有坚硬的触感外,一部分黑色的物质也脆裂剥落,掉进了深渊里,半天都没有一丝碰撞的回响。

    “怎,怎么会这么大?”中耕大友失神地说。

    “看来当时真的十分危险。”马恩头也不回地说:“那些归来者竟然可以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真是那些归来者做的?”中耕大友渐渐回过神来,吸了一口凉气,“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觉得一个高中女生,一个年轻人,加上一个中毒的老家伙,有本事制造这么大的破坏吗?如果他们有这个本事,就轮不到镇子抓他们了。”马恩言之确凿,“这么古怪又可怕的力量,肯定不是正常手段,也只有那些归来者会那么肆无忌惮。”

    “说,说的也是。”中耕大友吞了吞口水,顿了顿,又说:“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给镇子造成了那么大的破坏,我不觉得长者还会纵容他们。”

    “也许吧,说不定会投鼠忌器。”马恩这么回答道。

    中耕大友的表情有些阴沉,对马恩说:“但这样一来,那个女孩身上有珍宝就毋庸置疑了……也许,我是说也许,有没有可能是珍宝的力量?”

    “你不知道珍宝有怎样的力量?”马恩反问。

    “不是很清楚,叔叔没有提及,但我认为,叔叔他肯定知道。”中耕大友的表情有些茫然,“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人还能再重复第二次吗?这么大规模的破坏,用不了几次就会彻底把镇子给摧毁。”

    “你不关心一下住在这里的人?可是好几条街区都被这个裂谷吞噬了。”马恩沉重地说:“建筑没了就没了,但连人都没了的话……”

    “不,应该不要紧。”中耕大友冷静下来,说:“还记得吗?昨晚在岸边有许多镇民,实际上,当天晚上,镇上的人都被召集起来了……马恩先生,事情真的有那么巧合吗?会不会长者早就知道了,才将镇民转移?”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应该问问那位司机先生才对,这事情肯定和他脱不开干系,不过,救出南岸的时候,我的朋友没有看见那个家伙。”马恩摇摇头,站起身,说:“走吧,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长者十有八九事先就得到了通知。看来镇上对‘珍宝’的渴望程度超乎我的想象,他们不仅相信了归乡者的话,而且还下了这么大的血本。”

    “这样不行,不能再让那些家伙肆意妄为了。”中耕大友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我们可以杀死猎犬,就一定有向长者劝谏的机会。没有长者的许可,我们谁都出不了海。就算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变成了‘风’,也不可能抵挡海上的风暴。”

    事已至此,留在这几条街区的巨大创伤已经无计可施,这个裂谷太深太深了,让人本能感到不安。如果没有其它的变化,这条裂谷大概会永远留在镇子里吧。

    两人各怀心事,再次回到车上,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中耕大友打开储物箱,取出自己的香烟,然而,等他点火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竟然在发抖。他总以为自己只是受到了震撼,可在此时,却有一种深沉的恐惧感从心底滋生出来。他又看了一眼前方的裂谷,只觉得从那深不见底的下边,正有一个庞然大物试图爬上来——他用力甩甩头,将这荒谬的想法抛之脑后。

    “你的叔叔提醒过吗?”马恩突然问。

    “什么?”中耕大友转瞬就意会过来,“这件事?不……叔叔留下了一些奇怪的信息,我也弄不清楚。”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太矛盾了,现在我觉得叔叔真的有暗示过会发生可怕情况,他知道那些家伙的手段!可是,在看到这个大坑前,我从来都不这么觉得。”

    “你的叔叔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们吗?”马恩重重地说。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中耕大友脸色苍白,神色沮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无法把那些东西用语言组织起来,很多都是似是而非的东西,我……我真是不学无术。”

    “你能描述多少?”马恩追问到,“你再试一试。”

    中耕大友的额头渗出许多汗水,让他的秃顶格外油亮,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可随即就有鼻血流了出来。他连忙捂住,可看到他这么困难地样子,马恩也只能放弃了。

    “算了吧,中耕先生。”他说。

    “不,不,我想起来了一些……是一首诗。”中耕大友闷声闷气地说:“我不知道叔叔为什么要留下这东西,看起来和那些归来者有关。”

    言罢,没等马恩再说什么,他就把那首诗吟诵出来:

    沿着岸边,切开云彩。

    双子的太阳沉向湖间,

    长长的影子落了下来,

    就在那卡尔克萨。

    黑星升起的奇妙之夜,

    夜中运行的奇妙之月,

    但更加奇妙的还是那,

    失落的卡尔克萨。

    毕宿星的歌无人听晓,

    国王的褴衣随风飘摇,

    歌声默默地消逝在那,

    昏暗的卡尔克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