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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冬至熵始

    在马恩可以看到和感受到的如幻觉般的景象中,所有的运动,所有的特征,所有似是而非的感受,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理解,陌生却又仿佛和自己所知的东西藕断丝连,用已知的可以强行去解释,但又不能完整地去解释,看似可以描述,却又在某一处发现了自己难以描述的东西。就如同仰望星辰的时候,哪怕从天文学理论中得知了星星的起源,也仍旧觉得其宏大深远之处难以预测。明明是现实存在的物体,却让人充满幻想。

    热量冷却,但冰冷也是一种力量。热感转变为凉意,沉寂而淡漠,运动变得缓慢,然而,在这个过程中,雾状的自体仍旧在不断扩大,不断在扩大中变得更加稀薄,让人觉得总有一天,在某一个临界点,将会彻底停止,而那并非是完全意义上的“死亡”,而是另一种形态,另一种匪夷所思的变化的开始。

    马恩不由得想起科学杂志中总会提到的一件事:宇宙正在壮大,正于壮大中渐渐衰亡,但一切都将重新开始,新宇宙将在旧宇宙的躯壳上诞生。

    一个仅存于他脑海中的幻听,如歌剧般朗诵着莫名的诗篇,它娓娓说道:旧日的支配者们将会跨越时间与衰亡,它们在宇宙那腐朽的躯壳里沉睡,总有一天,它们会重获新生。

    这幻听充满了科幻小说,宇宙歌剧特有的浪漫与虚幻,构架宏伟却又千篇一律,但在这浪漫与单调背后,有一种让人难以割舍的真实。

    仿佛人们对宇宙,对未来,对未知的幻想,全都寄托在这千篇一律的篇章中。

    它是如此的美好,但也如此的恐怖。人们的期盼,人们的悲剧,人们的祈祷和哀求,人们的锐意前行的步伐,由此带来的灾难与收获,都在那如烟花般的生与死中交错。浪漫而残酷的故事不会停止,它永远都没有结局。

    ——一旦开始,就不会有结束,即便是死亡本身也会在时间中腐朽,因此,死亡也远远不是终结。

    ——一者阴极之至,二者阳气始至,三者日行南至,故谓之冬至也。

    ——阴极之至,阳气始生。阴阳轮转,否极泰来。轮回之启,故以为熵,为永动之节。

    ——不,这里怎么会出现“熵”?我的脑子坏掉了吗?

    一个个看似寻常的字眼,以有违常识的方式,混乱地拼凑在一起,于马恩的脑海中浮现,可这只是一瞬间的发生。他的知觉陡然回到日常的世界里,可怕而致命的飞溅物已经濒临身前。

    比它们更快的是马恩的亮剑,快到了连他都有些控制不住的程度。

    伞柄和伞骨分离,凄厉的冷光飘起,锋锐的弧光在他的身前交错,如机械般精准,如快刀斩乱麻。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每一块被斩中的碎片,都以可怕的精度分成了重量对称的两半。

    被斩开的碎片向两侧错开,马恩身前身后的范围呈现一片空白,只有激碰的火星往身旁溅跃。

    密密麻麻的撞击声让人头皮发麻,完全没有被乱象波及的井上司机看到这一幕,原本就凸起来的眼睛,似乎都要掉出眼眶了。

    快剑,从未见识过的快剑。

    往时只在电影和小说中存在的快剑,以无比真实的姿态展现于眼前。井上司机几疑自己在做梦。

    哪怕对自己手中的武器威力的惊讶,也无法与此时此刻的震撼相提并论。

    说时长那时短,疾风骤雨般的声音在一秒后骤然歇落。已然千疮百孔的屋子被压抑的沉默笼罩着,又过了片刻,挡在墙角的桌子倒地,碎裂,五个“海之子”面带劫后余生的惊悚站起来,高速飞射的碎片打穿了桌面,扎入他们的肌肤,幸亏得到阻挡,否则这些碎片就要钻进他们的体内了,即便如此,他们也是满身血痕。

    中耕大友缓缓放开孩子与妻子,他同样满是意外,本来他已经做好重伤的准备了,可如今一切完好。他孩子和妻子带着茫然的表情四处张望。这一家人所在之处,和井上司机所在之处一样干净。

    然而,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这份干净格外显眼。

    “你到底是……马恩先生,你做了什么?”中耕大友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一眼就断定,绝对是身前这个年轻人做了什么。他没有看见,但是,他看到了井上三尺的目光一直定格在马恩身上,必然发生了难以置信的事情,这人才会露出这般情状。

    马恩手里提着一截细长的金属片,姑且说是“剑”吧,因为这把“剑”没有剑头,那部份像是一开始就没有打磨出来一样,平平整整。也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制成的,绝非是普通的钢铁,在窗外雷光闪亮时,溜过一抹锐利的精光。

    中耕大友看了看自己这边的空白之地,又看了看周遭碎片的分布,一种荒谬的情绪在他的心中滋生——总不可能是这个年轻人用那把古怪的“剑”把碎片都挡下来了吧?这怎么可能?这绝非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那些碎片是如此的密集,如此的快速。

    中耕大友有一个天才叔叔,他比镇上的大多数人都清楚,镇民们的体格远比外地的人优秀,身体素质的全面强大,让他们能够做许多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活儿,可就算这样,也没有谁可以直接挡住那如炸弹,如散弹枪般的攻击,另一边那五位镇民此时的狼狈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据。

    确实,井上三尺拿出的武器,一下子就解决了三个归乡者,有效而强大,让人吃惊。但武器的强大还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而马恩做的事情——那没能直接看到的事情——简直就是耸人听闻。

    “真是太惊险了。”马恩觉得自己的手臂有些僵硬,传来一阵阵拉伤般的疼痛,可是,受伤可以理解,可自己在那一瞬间做出来的事情,简直让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就是《七转洞玄秘录》?这真的是……二十四节气?是上古练气士的“成仙之法”?

    ——可是,无论是热感凉意,内在之眼,还是刚才做到的事情,放在古代都堪称“仙人”吧,这可是连现代科学都只有理论,只能于小说中幻想,而无实例证明。

    ——超越了人体构造上限的力量……即便是人体改造,又是如何改造的呢?理论呢?数据呢?模型呢?

    ——一本连名字都是想象出来的书,内容全靠猜测的书,根本无法理解的书,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一时间头脑也有些混乱。

    “不不不,这绝对不是惊险吧!”三井司机大叫起来,“你是什么怪物!?”

    “我?怪物?”马恩闻言,头脑反而清醒过来,他看向三井司机,对方哪怕手持可怕的武器,也不由得后退几步,将喇叭对准过来。马恩当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那把古怪的“剑”在他手中一转,如流水过渠,锵的一声没入伞骨中,他肯定地回答到:“我是人,是人类的一部分。”

    “……”中耕大友莫名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说法很古怪。尽管他也听到其他人说过“我是人类的一部分”这样的话,但绝对不会有此时这个年轻人说来的这般荒诞感觉,仿佛其中还有别的意思。可他看看马恩的眼睛,那真诚的目光,却又让人觉得,其实他没有别的深意,就只是随口一言罢了。

    “人类的一部分?哈,哈哈——”井上司机的表情变得古怪扭曲,让他本来就很丑陋的脸更加丑陋怪异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声有些瘆人,“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大喊一声,紧接着,声音就变成了叽里咕噜的音节,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般,就如癔症发作。

    “他在说什么?”马恩看向中耕大友,问到。

    中耕大友也是一脸疑惑,他根本就听不懂这位老对头的话,而且,那声音黏黏糊糊的,听起来真是让耳朵受罪。于是,他看向旁边的五位“海之子”,问了同样的话。只是,“海之子”们也同样茫然,齐齐摇头,他们甚至有些害怕,缓缓靠近马恩和中耕大友,离那古怪呓语的井上司机远了些。

    “他不是说本地话?”马恩压了压帽檐,挡住自己的表情。

    “不是。”中耕大友说:“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受刺激了?心理素质那么差,长者也敢让他负责办事?”他这话夹枪带棒,不过,那五名“海之子”却面带赞同,看向疯人呓语的领头人,害怕之余也有不满。

    中耕大友又趁热打铁地说:“如果是我的话,才不想跟随这种精神病头儿呢,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狂,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这说法让“海之子”们纷纷点头,用难听的本地方言叽里呱啦说了几句,他们是不怎么聪明,但眼前,这个临时上马的头儿明摆着不正常。即便听不懂他们的话,马恩也能从他们毫不作伪的表情中读懂这些抱怨。

    不提井上司机此时的疯病,仅就刚才差点儿让屋子里的人全都完蛋的攻击,就足以遭人腹诽了。现在人还活着,那倒还好,如果真的全部人都死在这里,可就没法声张了。

    “简直就是无妄之灾。”中耕大友一副斩钉截铁的表情,小声说着,但身边每个人都能听到,“他会害死所有人的。”

    “叽里呱啦……”海之子们轻声与中耕大友攀谈起来。

    “放心吧,我一定会告诉长者,你们可要为我作证。”中耕大友拍着胸膛说。

    明明是跟镇上人交流,可他人用的是方言,中耕大友却始终用的是普通日岛语。马恩转过头,庆幸自己用帽子挡住了表情。趁着中耕大友与镇民交际的时机,他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了一下中耕大友的孩子和妻子。

    孩子是男孩与女孩,大一点儿的像是初中生的年纪,小一点的应该只能上小学,长相可爱玲珑,体格纤细,茫然又畏生的表情惹人怜爱。一想到他们的未来,必然是俊男美女一类,和中耕大友本人有天壤之别。马恩心中嘀咕:真不知道中耕先生这副长相,到底是如何生出这么可爱的孩子来的。

    中耕大友的妻子,同时也是中耕大友的妹妹,两人是同一父母,拥有禁忌的血缘关系,看起来就和旅馆里的那些女服务生一样优雅秀美,年纪轻轻,看起来至少要比中耕大友本人小上个十多岁。如果要说他们的孩子为何长相优秀,那应该是继承了母亲的优点吧。这两个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与这个女人长得极为相似。

    ——可惜了。

    马恩一想到楼上卧室里的习题,就不免为他们的未来担忧。两人的智商不太高,如此一来,即便非常努力,也无法考上好的学校,无法接受优秀的教育,未来也无法找到好工作,这是个人硬件的不足。努力而智商不足的人,在残酷的社会淘汰中往往很吃亏。可以预想他们的将来,如果没有好一点的运气,那就真是很吃紧了。而且,近亲繁殖会导致隐性病症的几率大幅度上升,即便现在看起来体格不错,也难免不会患上什么血亲病,一旦大病一场,医药费也是天文数字。

    如今哪怕只是想想,有点常识的人都会为两个孩子的前途多舛感到遗憾,也难怪中耕大友想方设法要提高自己的地位。这个秃顶中年人如此信赖他的天才叔叔,因为他只能如此,想要改变,就只能豁出去,扭转这个错误多多的镇子了。

    然而,这个镇子是那么的古怪,怪异之事物层出不穷,就连一个刚上位的司机也能得到一把远超正规枪械的强大武器。中耕大友要面对的阻力犹如深海一般黑暗未知,压力重重,而他的做法,看起来完全是基于镇上的传闻和天才叔叔的实验构想,强行捏合成一个计划。这样的计划有天然的局限性,出错的几率也比成功的几率更大。马恩完全无法判断,中耕大友先生的意图和行事,会导致怎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