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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国王的权利

    马恩告诉中耕大友,自己是从客厅书架里找到了魔法阵扩展的骨架,但其实这种说法并不准确。确实,安全屋前主人的笔记提供了一些灵感,但整体而言,如今这个布满房间的“魔法阵扩展部份”是几个月前,他曾经使用过的针对“结缘神噩梦”的骇入仪式,《七转洞玄秘录》里仅记得的二十四个莫名符号,加上《黄色秘符》中的真实咒文,东拼西凑,反复穿插,依靠极为个性化的朦胧灵感、枯燥的数学语言形式,文艺作品中的荒诞手法和超现实艺术的审美综合而成。

    它同时具备多种形而上的意义,但又并不具备明确的意义,马恩从一开始就不考虑它的有效性,也没有经过深入的意义思考。对马恩而言,仅仅是用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进行一次主观性的,意识性的描绘,简单来说就是:想到哪就画到哪,觉得好就这么勾勒下去,结果,他竟然几乎填满了整个房间。

    如此随手之作,与其说是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不如说是碰碰运气,至少可以增加丁点儿士气。将魔法阵扩展到整个房间,立体结构会给人一种宏大而繁复的美感——它当然是美的,虽然看起来有点儿邪恶,有点儿混乱,但它终究是由人类共通的艺术审美和数学之美决定的,数学排列造成视觉上的混乱,填充以超现实主义、荒诞艺术和哥特美学的血肉,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部份魔法阵扩展完完全全是“人类之作”。

    浮夸,颓废,黑暗,混浊,这般倾向的美学要素比马恩脑海中的预想图更完美地契合了中耕大友制作的核心魔法阵——那由来历不明的素材,肮脏的污水、血肉和骨头构成的邪异。

    马恩对这个“魔法阵”没有太大的期待,但是,在他学习美术的时候,确实屡屡听到“美也是一种力量”的箴言。而工作期间,由美学带来的影响也屡见不鲜。当这个魔法阵拓展部份确实生效的时候,真的是让他感到惊讶。

    ——这种依靠一时心血来潮,用多种元素的人类美学语言拼凑而成的颓废浮夸的表面性的东西,本质上真的拥有某种超乎常识的力量?

    ——亦或者,只是因为中耕大友的魔法阵起了效用,才产生连带的效果?这些效果是来自于那些特殊的物资,怪异的文字,奇特的比例,还是别的什么因素?

    因为魔法阵立体而复杂,混杂了太多的东西,反而让人难以找出问题的答案。只有效果明摆在眼前:它确实有用。

    简直就像是随意开了个恶劣的玩笑,结果玩笑成真了,幸好结果不坏。

    当然,这部分扩展似乎也成了累赘,“猎犬”没有被在第一时间驱逐,和中耕大友最初的形容有极为明显的差异。

    于是,马恩用黑伞挑起早就准备好的水桶,将水泼在墙面上,冲掉了上边的粉尘与痕迹。当一面墙体的“魔法阵”被破坏后,“猎犬”发出不甘的刺耳的声音,身形渐渐淡化。随着马恩陆续破坏掉其它墙体的“魔法阵”,它消失的速度就更快了。而为了不让地上的流水冲掉中耕大友的核心魔法阵,乔克乔西已经事先筑起了一个迷你水坝,他的行为也同样破坏了地面魔法阵的扩展部份。

    不断挣扎的“猎犬”一会儿变成朦胧扭曲的模样,一会儿变成那瘦弱又饥渴的模样,针管状的口器已经重新长出来了,伸缩不定。它左突右冲,却始终有一股奇妙的力量拉扯着它的身体,抹去它的颜色和形体。

    它的消失就如同浓雾散去,让人感到成功的喜悦,它越是挣扎,就越是让人觉得,自己忙活大半天,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大家安全了,不用再担心这家伙突然从某个角落中窜出来,亦或者以更可怕的方式,从人体固有的角度中活跃,进而撕裂人们的肉体,那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场景。

    “猎犬”的声音就好似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里,伴随身形的彻底消失,回响也渐渐歇落。

    三人又等了一会,确认再没有“猎犬”的音信,便开始清理所有魔法阵的扩展部份,最后才拆除了核心魔法阵。而在拆除核心魔法阵的时候,三人也发现,所有的材料虽然看起来还保持原样,但实际上已经变成了灰烬,哪怕是坚硬的饰品,用手指触碰时就变成了飞灰。

    “总算是解决掉了一个麻烦。”乔克乔西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另外两人说到。

    “对,我们做到了。”中耕大友也是一脸兴奋,“我就知道叔叔的方法不会有错。”

    “干得漂亮,我的朋友!”马恩主动和两人击掌庆贺,“现在,我们可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人,然后再想想该怎么解决天上的怪物了……当然,如果不用我们出手,让大家在安全屋里呆到最后,也是不错的选择。”

    “别开玩笑了,小马。那东西居高临下,足以摧毁它们视野中的一切。”乔克乔西笑起来,“它们不用知道我们躲在哪儿,只需要摧毁所有的建筑就行了。如果归乡者夺取了镇上的一部分军火库,拆迁工作只会更加顺利。”

    “喂喂,别忘了我们的事儿!”中耕大友连忙提醒道,“猎犬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可以自由行动了,镇子和归乡者暂时都不知道我们在哪,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你一定要在这里说这事?”乔克乔西看了秃顶中年人一眼,又看了看马恩,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谈论上岛的事情,本来就是中耕大友主动要求读书会的众人对马恩保密的。

    “马恩先生已经猜到了。”中耕大友无奈地说。

    面对乔克乔西询问的目光,马恩并无特别的表情,点点头说:“这种事情要保密?你们是在过家家吗?谜底比我六岁时的谜题游戏还简单。”

    他这般比喻,让乔克乔西和中耕大友两人无言以对,如果唤作是其他人,两人真觉得对方是在夸大其辞,然而,尽管和这个年轻老师兼作家结识的时间不长,却足够让众人有一个深刻的印象:这种程度的秘密难不倒对方是理所当然的。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不过,对乔克乔西来说,既然不是自己等人泄露的,哪就没有违背约定,结果也比马恩始终蒙在鼓里更好。成熟男人乐得如此,可秃顶中年人就一脸苦相了。

    “我真蠢,真的。”他喃喃自语。

    “我认为,我们需要谈一谈。”马恩说:“但现在,大家在外边已经等急了吧。”

    乔克乔西耸耸肩,缠绕房间各处物体上的丝线如有生命般,或是钻入地下,或是没入天花板,或是游走于墙壁之中,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中耕大友打开房门,三人走入客厅,就看到挨着壁炉,不停敲打手指的“大灾难”猛然跳起来,井上司机和剩下的三个镇民也在沙发和其它座位处老老实实等着——倘若他们趁这个机会逃跑,那就是“大灾难”的责任了,马恩认为,如今的“大灾难”有能力管束他们,不过,眼前的情况倒不像是有过暴力行为的样子。

    “怎样了?”在“大灾难”还激动的时候,井上司机率先问道。

    “解决了。”乔克乔西没有卖关子。

    “万岁!”大灾难差点儿又蹦起来,但他还是按捺着心中的激动,朝卫生间快步走去,一边大声说:“大家都出来吧!我们成功了!”

    不一会,女人和孩子便从藏身的地方涌出,除了孩子还是一脸懵懂,女人们脸上全挂着喜悦的神情。

    “你们真的做到了?”鹫峰紫苑亲身经历过被“猎犬”追击的一幕,她对那种怪物的强大记忆犹新,到了现在还有点儿不可思议,“这么快?这么简单?”

    “不,快是够快了,但一点儿都不简单。”中耕大友第一次觉得,这位鹫峰老师的面目没有之前那么可憎了,或者说,他有点儿享受对方神态和语气中那种难以置信的情绪,“就和我说的那样,做好计划,然后一切按计划那样发展,没什么是我们不能解决的。”

    “看你臭屁的样子,能够成功不也是靠你叔叔的遗产吗?”鹫峰紫苑的口吻一转,又变得尖酸起来,“你有几次是靠自己成功的?”

    “我——”中耕大友一时间哑口无言,那张丑陋的宛如死鱼一般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计划可是我亲自执行的!”

    “可出力的不仅仅是你吧?算上其他人,你觉得自己占了功劳的多少?”鹫峰紫苑一副不屑的表情反问到。

    “……全部!全部!”中耕大友口沫横飞地怪叫起来,“反倒你这个一点都没出力的家伙,还在这里说个什么劲呢!”

    两人在这儿拌嘴,其他人看在眼中,却是哄然一笑,就连一直没太大情绪波动,显得有点儿痴呆的两个孩子也跟着傻兮兮地笑闹起来。既然是好结果,眼下的争执也没那么让人心烦意乱了,反倒是给喜悦增添了一些调料,没什么人在意这点小纠纷,毕竟,很多人都清楚,鹫峰紫苑这个女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当然也不会因为鹫峰紫苑说了什么,就真的将中耕大友的贡献贬得一文不值。

    大家在客厅三三两两交谈着,更多是询问三个当事人,当时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具体又是如何结束的。这个计划的惊险都不用马恩添油加醋,他轻易就说出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惹得没能进入陷阱房间的诸人连连惊呼。马恩并没有说得轻描淡写,因为屋子里的人都清楚“猎犬”的厉害,正因为那些惊险的情节,当故事结束的时候,足以让众人身临其境,完美的结局更是让人精神一松。

    “结束了……这就结束了……”女高中生南岸乙姬唏嘘地说。

    “挺好的故事,稍做修改就能直接用上了。”广田小姐摆出一副作家经纪人的架子,煞有介事地说:“记得把这个桥段加在新书里,亲爱的,你的新书一定能火!”

    井上司机有点插不进话,但他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他身边的三位镇民似乎已经遗忘了被扭曲的同伴和被“猎犬”杀死的同伴,尽管听不懂众人的交谈,但仍旧对客厅里的气氛感同身受,脸上挂着欢快的傻笑。

    “好了,猎犬的话题就到这里。”马恩说完故事,给了大家一点消化的时间,又拍拍手,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危险还没有过去,天上还有一群怪物盯着,而且,我听说你们和中耕先生达成了秘密协议?”

    “对对对。”中耕大友紧跟着说:“我们说好的,解决了‘猎犬’,就要登岛。只有登岛,才能真正解决根本问题。镇子就要开战了,呆在镇上可不安全,这个房子只是临时的安全场所,我们不可能一直都躲在这里。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险来帮你们,这个机会错过了,就很难再找到好机会了。”

    听到“登岛”,井上司机的表情愕然之中也变得认真起来。他不清楚两人到底是在说什么事,但很明显,在这个临时组成的队伍中,确实有登岛的机会,而且,看起来就是下一阶段要做的事情。

    他已经等待这个机会很久了,也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确实比走正常途径的成功率更大,也快捷得多。正如之前众人告诫的那般:中耕大友拥有出海登岛的种种便利,自己等人可以直接利用中耕大友那个傻子弟弟的灯塔看守者身份,弄到一艘好船,并让其打掩护。

    “马恩先生……你都知道了?”大灾难一脸惊愕,满腹猜疑地问到。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马恩老师猜不到才值得惊讶。我一直都觉得那个协议就是一个笑话。”鹫峰紫苑无所谓地说:“而且,那份协议有致命的漏洞,随时都会失效。”

    “什么漏洞?”中耕大友对鹫峰紫苑的说法不太感冒,“马恩先生是个聪明人,我承认这一点。但协议有漏洞?你有什么证据?”

    “大灾难”和南岸乙姬也摸不着头脑,不解地看向同样是老师,虽然性格不敢让人恭维,但确实有独到之处的女老师。

    “啊,原来如此。”乔克乔西似乎突然想到了,可脸色一下字就变得尴尬。他的神情变化,更让其他几人更加好奇了。

    “在和中耕先生达成协议之前,南岸、大灾难和jojo已经和我有了一个更优先的协议。”马恩斟酌着用词,看向中耕大友说:“很遗憾,中耕先生,我和他们的协议更有优先性,这是他们欠我的。”

    “什么?”中耕大友愕然。

    “他们在一场较量中输给了我,我拥有国王的权利。”马恩平静地说,“那是极为认真的,赌注苛刻的胜负,很遗憾,他们必须遵循国王的命令,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登岛或许是可行的办法,但是,只要我不同意,这三人就算是死在镇上,也不能登岛。当然,除了南岸、大灾难和jojo之外,其他人不在协议之内。”

    当然,马恩可不会告诉对方,所谓的国王游戏,不过就是打了半场麻将罢了。而且,胜利者也只是可以指定一个人玩惩罚性质的大冒险游戏,完全是嬉闹之作。

    “开什么玩笑!”中耕大友不由得叫起来,“他们不登岛,登岛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得说服我,中耕先生。”马恩认真地凝视着这个秃顶中年人:“你要对我说出你的计划,你知道怎样的计划才能够说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