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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隔离

    “猎犬”、拜亚基,超音速拜亚基,能够摧毁街道的龙卷风,以及尚不见任何动静的无底深渊……这是归乡者目前放在台面上的牌面,然而这些牌面仍旧无法撼动镇子的大局。马恩不认为归乡者会就此作罢。他一边跟随精英小队在废墟中穿梭,一边在心中反复审视目前收获的种种情报,依靠推理和想象力将之拼凑成种种可能性,并找出最符合逻辑、最不符合逻辑以及在逻辑中最平庸的可能性。

    眼下这种规模的战场出现了不少诡异离奇之事物,局势的发展也因为这些未知变得波澜诡谲,尽管目前的发展仍旧在预料当中,但马恩从来都不相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他不断反向思索,在那些自己无法理解的诡异离奇之事物中,又有那些是符合自身认知的东西。

    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这个镇子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完全由那些诡异离奇之事物构成和推动,将这些事件分割开来,就能看到种种导致事态急转直下的种种因素中,诡异离奇之事物的存在感很高,但在总因素比例中占据的份量却不大,事件的推动力虽然以那些超乎常识的因素为核心,但真正的推动力中,可以理解的人为因素仍旧占据了巨大比例。

    镇子和归乡者的矛盾,彼此的欲求和谋略,高度的社会性和组织性,无不体现了“以人为本”的发展方向,这也是马恩认为,自己至今仍旧可以耍一些小手段,执行一定策略的原因。他的目光追寻着那些诡异离奇之事物,但在行为却不是以它们为着眼点。

    在他的经验和认知中,意图控制这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将其纳入计划范畴,是毫无意义,也毫无道理的。反之,一旦这些诡异离奇之事物不够纯粹,掺杂了自己可以理解的东西,诸如人的思想和行为之类,能够表达“人”的某一面的因素,那么,借助这些人为因素去间接影响大局变化,虽然不是一定可行,但却是最可行的方案之一。

    马恩目前最担心的是,某种足以奠定大局的力量以自己无法理解的诡异离奇的方式,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在自己难以想象的状况下,连牌局带桌子一起推翻。亦或者,那些诡异离奇之事物在所有事件推动力中占据的比例继续增加,彻底排挤掉他可以理解的推动力,导致事态彻底失控。

    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他失去对局势的影响力和调控力,就如同在席卷而下的洪水中,哪怕乘坐着小船也身不由己,随时会被颠覆,自身难保。

    在马恩每一次对情报进行分析和总结的时候,他总能看到这些自己不想看到的情况隐隐存在,并不断扩大的趋势——并不是很明显,但无论是直觉还是预案,都让他感到一种随时会决堤的艰难,最直接的表现就在于,在他做出的种种预案中,执行起来比较困难的预案正显著增加。

    马恩不是天才,他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够找出应对某一事件发展的所有方法,他十分肯定,一旦自己所能想到的预案全都跨入“困难”的程度时,就代表着自己已经举步维艰,也同样意味着,自己要面对的危局已经逼近自身的局限性,并会很快就会成为“自己无力解决”的死局。

    想要突破自身局限性去解决上一秒自己还无法解决的死局,于一秒乃至于更短的时间内,例如一个思维之间,就完成飞跃式的成长,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在“邮局”里工作了那么多年,那些天才就许多次展现出这种在愚者眼中不可思议的奇迹,但马恩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

    相比起这些天才,马恩一向只能按部就班,他十分清楚自己需要怎样的环境,也十分清楚如何去营造自己需要的环境。他的计划都围绕一个核心:延缓和分割那些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的爆发,如果那些诡异离奇之事物的比例增加是自己无法阻止的,那就必须在它们彻底占据所有比例前,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办完。

    当他贯彻这个核心理念的时候,尽管外在的压力十分沉重,但他的心情却不算太糟糕。

    尽管精英小队的不友善态度,以及在强硬包围下的转移行动,都让人有一种如寄人篱下般的,亦或者说,如俘虏般的不安感,但马恩的平静多少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队伍的气氛沉重而沉默,但就连鹫峰紫苑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焦躁。

    众人的态度表达出的信任感,让马恩只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又沉重了几分。

    为了躲避战场上的危险,队伍的停停走走,明显绕了许多远路,暴风雨的夜晚在战火的照明中,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逝,让人生出一种“黎明不会到来”的错觉。他们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废墟,激战声似乎也渐渐被甩在身后。会飞的怪物们理论上可以将战火烧到镇子的每一个角落,但这些怪物的行动并不完全随性,尤其在超音速拜亚基出现后,尽管归乡者的攻势显得更加猛烈,却又表现出更强的目标性和计划性。在镇子的宏观调控下,战场被分割成“激烈的区域”和“不激烈的区域”。尽管这些区域不是固定的,而是不断随着战局的发展在镇子各个方向流动,队伍走过的地方往往是相对平静的,就好似危险被提前引到了它处。这一点,就连鹫峰紫苑也明显感觉到了,她甚至能够从这种隐约呈现出引导性的流动中,察觉出一些流动征兆,只是她仍旧没能琢磨清楚,为什么战争双方仍旧继续保持这种默契,她可不相信归乡者那边没有觉察到这种僵持的异状。

    “因为战争爆发的时机不符合双方的预期。”马恩解释道:“双方都明白彼此必有一战,但战争可不是想打就能打的,如果一方做好了准备,而另一方没有,胜负的开局倾向就会很明显,可如果双方都没有做好准备,除非双方的差距大到无法弥补的程度,否则陷入僵局也是战况发展的必然。这个时候,真正聪明的一方都会尝试加快己方的脚步,同时拖延敌方的进度,在完成准备的这段时期,任何可以利用的筹码都是有份量的。”

    他没有压低声音,队伍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到。鹫峰紫苑注意到,精英小队头领的脚步明显顿了顿。

    “在战争中获胜是镇子的必然目标,却不是唯一的目标,镇民只需要考虑如何战胜敌人,但长者需要考虑更长远的事情,例如战争结束后的下一个目标。长者是有远见的聪慧之人,他的命令之所以强有力,正是因为他能够在更长远的目光中,为镇子争取到更大的利益,而不至于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马恩的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钦佩:“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能够在日岛政府的监管下,将镇子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历时而不移,也是因为这个镇子的大家都信赖长者,坚定执行长者的命令的结果。换作是五大三粗,目光短浅的人,恐怕就会因为一些在他自己看来不起眼的东西,以及一些自己难以理解的命令,而导致满盘皆输。”

    “说的也是,这个镇子明明那么多笨蛋,却仍旧屹立至今,也不是太难以理解了。”鹫峰紫苑的口风一转,叹息道:“虽然脑子有点笨却能严格遵守命令的人,加上头脑灵活又顾全大局的人,这才是一个组织能够发展壮大的基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聪明又能干,每个人都有缺点,但每个人都能发挥长处,就能够掩饰个人的缺点。”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这支精锐小队的举止。虽然不能同时观察每个人,但她仍旧可以觉察到,包括头领在内的两三人在一些动作细节上的变化。她不觉得自己的话语有多大的感染力,也没有刻意让人觉得这是真心话,但这些人仍旧有所反应,这些表现足以让她弄清楚这些人的心理特征了。她只是在想,这些心理特征是不是镇上共有通用的。尽管镇子的武装带给她强烈的冲击,这支精英小队也让她十分忌惮,然而,她渐渐不再如之前那么患得患失了。

    愈发冷静下来的鹫峰紫苑和精英小队的人多聊几句,立刻就察觉到能够交流的人的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僵硬了。尽管好话不多,但也谈不上是完全出于敌意。她故意脚步踉跄了一下,行李掉在地上,站稳脚跟后轻轻甩了甩手,皱着眉头,一副气喘吁吁的柔弱模样。精英小队的脚步顿了顿,就有人走上来,帮她提起行李。

    头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这些女人和孩子,便招手让其他人接过大家的行李,女人们自然很是开心。之后,头领的目光又在马恩提着的那莫名沉重的行李箱上转了一眼。见到马恩友好地点点头,他便哼了一声,大声说:“抓紧点,我们就快到了。”

    队伍又行进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入目所见的废弃建筑越来越少,穿梭在大街小巷中的镇民也明显增加。若非是附近随处可见的军火和掩体,能够听到远方传来的枪炮声,以及在天空盘旋的怪物,真让人觉得走进的是战争爆发前的镇子。这个区域被戒严了,从空中俯瞰,在处处烽烟的镇子中也必然是一处醒目的地点,然而,即便是超音速拜亚基也没有选择直接从这个区域的上空穿过。

    “真让人吃惊。”鹫峰紫苑真的有点惊讶于这个区域的完整,普通拜亚基无法突破镇子着重部署的火力点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超音速拜亚基竟然连此地的领空都不过,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来到这里就安全了。”头领对众人说:“等会为你们安排住所,但也请诸位遵守这里的制度,不要随意出门,否则出了什么事情,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如果长者要见你们,我会通知你们准备。”

    “我以为立刻就会得到长者的接见。”鹫峰紫苑说。

    “这是由长者决定的。”头领的目光透过护目镜,落在马恩脸上,语气里别有一丝得意,“这里的人比较多,剩下的空房有些分散,所以你们只能分开住了。”

    “我们用一个房间就足够了。”马恩的表情微变,连忙说,“我们是外人,能够得到镇子的接待就已经是万幸,怎能让地主让出房间呢?你们还有很多难民要收容吧?”

    鹫峰紫苑也面露一丝焦躁之色,抢着问道:“旅馆的人也在这里吗?旅馆里有许多外地人吧?”

    头领的声音冷下来,伴随着沉闷的呼吸声,对面露意外担忧之色的女人们说:“战争开始之后,我们就立刻接应了旅馆里的人,不过因为战争来得有些突然,所以免不了死伤,只要没有当场死亡,我们都会进行妥善的安排。我们对幸存者统一规划,以方便管理。你们是后到的,暂时会被分开,但我们拥有完善的管理系统,只要好好呆在房间里,无论发生什么变动,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通知。”

    他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咄咄逼人,但仍旧是不容置疑的态度。

    “如果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不是更好管理吗?”马恩的声音平静下来,用商量的语气说,“如果那些怪物突然闯进来,我们也好彼此照应。”

    “你是在质疑镇子的实力吗?”头领的目光逼视过来,指着周围那些掩体、军火和忙碌的镇民说:“如果有这么多人保护还挡不住那些怪物,你说的彼此照应也是无稽之谈。”

    马恩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这位头领的嘴里句句好话,但这些好话的背后可不是那么良善。鹫峰紫苑同样理解了头领的意思,她看了一眼其他同伴,中耕大友的妻子和孩子都一副茫然的表情,读书会的几位女性也有些措不及防的样子。

    寺花小姐想了想,越众而出,对头领说:“总不能一个人安排一个房间吧?无论有什么理由,拆散一家人都是不道德,也很无礼的行为。能安排中耕先生一家人呆在同一个地方吗?”

    “当然,寺花小姐的建议很合理,我们也不是什么恶魔。”头领爽快地答应了,又问道:“那么,聪明有礼的寺花小姐,你还有什么提议吗?”

    “鹫峰紫苑是我的好朋友,张仲汝小姐是我的客人,广田小姐是马恩先生的未婚妻,我希望能和她们呆在一起。”寺花小姐的声音有些紧张,似乎有点害怕面前这个冰冷无情又大权在握的头领,说完又连忙补充到:“张仲汝小姐有病在身,需要人照顾。”

    “你说的那三人可以住在一起,但你不行,这位马恩先生也一样,你们每人一个房间。”头领的话音落下,就招了招手,立刻就有几个人钻进队伍里,将众人分隔开来,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有一股不容众人继续抗议的气势。

    寺花小姐面露担忧之色,但没有挣扎,反而看向马恩和鹫峰紫苑。鹫峰紫苑冷着脸,默认了这个分配。马恩皱了皱眉头,看了头领一眼,但换来的只是冷漠的对视。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一副故作轻松的模样,耸耸肩说:“客随主便吧。”

    “看来马恩先生的话也不太好使。”头领发出沉闷的笑声,话里的讽刺听起来有些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