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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造访者

    马恩听到门外的惊叫声,徐徐转过身来,只见门边一个普通装扮,和中耕大友等人一样健壮丑陋的鱼脸汉子一脸惊惧,扶着门框就像是差点摔倒一般。马恩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盯着自己就像是看到了鬼怪一样。

    这些镇民五大三粗,个性强横,出海打渔面对风暴也不皱下眉头;无论敌人是可以穿越角度的“猎犬”,还是飞在天上的怪物,也不会怯懦让步;即便是超音速拜亚基出现在战场上,导致死伤无数,他们也从未有退缩之意——这些镇民会在某些情况下有所忌惮,却拥有面对一场惨烈战争的勇气,既然如此,又为何害怕自己这么一个愚昧孤单的外人呢?

    鱼脸汉子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马恩觉得这人的注意力不是一直放在自己身上,更像是在观察整个房间,就好似房间里除了两人之外还有别的东西。马恩稍稍看了一下身边,但他没有看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随后,这个鱼脸汉子的表情渐渐正常起来,他深深吐了一口气。他脸上那种从恍惚中陡然惊醒的表情,让马恩觉得像是精神病院里那些做了噩梦的病人。

    “你吃药了?”马恩平静地问到,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战争的缘故,服用过某些神经性药物以增强抗压能力,刚才的异常行为就是副作用发作的表现。

    “吃药?吃什么药?”鱼脸汉子一脸被问得懵懂,他定睛看了看眼前这个毫不遮掩的男人,之前那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和恐惧感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回想起自己的失态,就像是一场转眼间的噩梦。他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莫名其妙。

    “你对我做了什么?”鱼脸汉子的表情阴沉下来,凸瞪着双眼,本就丑陋的脸蛋愈发狰狞,但马恩仍旧觉得他声厉色荏。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桌前。”马恩看了看自己赤坦的身体,张开双臂,和善地说:“你看,我这副模样,也做不了什么吧?”

    可正是因为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身上什么都没有,鱼脸汉子才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如果对方真做了什么,他反而可以为适才的感觉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不像现在,连一个理由都找不出来。

    “如果让我发现你做了什么,你就死定了!”鱼脸汉子恶狠狠地说。

    “你的日岛语说得不错。”马恩岔开话题,面前这个镇民表现出来的凶恶态度有些刻意,看起来很滑稽,但他十分清楚,这个时候嘲笑对方可没有什么好处,“是我来到镇上后,听到的口音最标准的。”

    鱼脸汉子微微露出一丝受用的表情,尽管很快就被凶狠掩盖过去,但还是让马恩觉得这人有点意思。马恩见过的本地镇民大都只用方言交流,不仅仅是因为习俗和习惯,更给人一种隐约的排斥感。中耕大友一家或许是因为那位天才叔叔的缘故才学习了日岛语,井上司机和妓女安琪儿小姐则是需要和外地人打交道,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因为有需求,有环境,才有学习的理由。面前这个看起来普通的镇民,又有怎样的理由去学习“外语”呢?

    马恩称赞他口音标准,算是恭维,但他的发音也在“能够轻易听懂”的范围内,交流毫无问题。这样的镇民在镇里肯定不多,现在过来也绝对不是邻居之间的交往。既然他被指派过来,那么,他在镇上又处于怎样的位置呢?他的工作大约是需要经常对外交流的。

    这些想法在马恩心中一闪而过,就听到对方严肃地说:“长者要见你,不要耍小聪明,否则吃苦头的还是你们这些外乡人。”他刻意在“你们”这个词语上加了重音,别有一股威胁的味道,不过,这种话在马恩听来,不仅直白,而且显得多余。当他决定过来这边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了,现在听到对方如预想那般说话,不仅心中毫无波动,更是觉得苍白平乏。

    “现在就走?”马恩平和地问道。

    鱼脸汉子愣了一下,似乎觉得马恩没有听懂,于是说到:“现在就走。我们也不愿意用恶劣的态度对待客人,但你们这些外地人也应该有自知之明。”

    “当然,入乡随俗嘛,我懂我懂。”马恩点点头,又问:“我的那些朋友也一起过去吗?”

    “你去了就知道。”鱼脸汉子不耐烦地说。

    马恩没有再进行话语的试探,径自拿起衣物,又看了看站在门边的鱼脸汉子,说:“不好意思,能把门关上吗?我不太习惯被人这么盯着,有点害臊。”

    “……”鱼脸汉子臭着脸,退出房间,甩上房门,发出“嘭”的一声,显得有点暴躁。

    马恩没有理会对方的做派,按照惯有的节奏,将仍旧湿冷的衣物一件件穿上,端正地系好领口、袖口和领带。等会要会见镇子的大人物,虽然脏兮兮的衣物不尽如人意,有点儿狼狈,但至少要拿出端正的态度来。他用手指梳好头发,将深红色的礼帽戴上,调整了一下角度。房间里没有镜子,让他觉得有些遗憾。

    随后,他提起黑伞,打开房门。

    鱼脸汉子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见到马恩出来,二话不说,就急脚向外走去。

    另一边,同样独自一人的寺花小姐被安置在相对宽敞,家具齐全的房间里,为她引路的人同样没有与之交流的意思,连房间都没进。寺花对房间里的摆设没什么兴趣,但也没有任何抱怨,脸上的表情一直从容而端庄,她完全没有观察窗外的意思,一进来就坐在椅子里,没过多久,就听到了预料之中的敲门声。

    这位来客可没有马恩遇到的那位鱼脸汉子那么无礼,敲门也很有节奏,不徐不疾,只有三声。

    “请进。”寺花小姐说。

    这人走进来,摘下雨衣帽,明显是一位年轻的女性,也是马恩的熟人。

    “晚上好,请问你是?”寺花小姐虽然这么问,脸上却没有任何疑惑。

    “晚上好,寺花小姐,你可叫我安琪儿。”曾经和马恩有过一段深入交往的妓女微微露出兴奋的神色,“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般情况下碰面。”

    “我也算是镇上的熟悉面孔吧?”寺花小姐微微一笑,说:“很高兴见到你,我的朋友,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别这么说,就算没有我,镇子也不会为难你的。”安琪儿小姐在寺花小姐对面坐下,感慨地说:“既然寺花小姐是接头人,那么,我们成功的几率就更大了。寺花小姐已经来过镇上多次,应该对我们的状况有不少了解吧。”

    “有一定的了解。”寺花小姐从容地点点头,柔和地问道:“我听说,你一直都在犹豫,是什么让你做出决定的呢?就算你不继续下去,大家也不会有人怪罪你,当初的提议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真正要做实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说实话,我很愿意帮你脱离镇子,在外边开始新的生活,你完全不需要担心镇子的惩罚,离开镇子要比改变镇子更加容易。”

    “自从入教之后,大家就一直都说,要真切改变大家的生活,改善女性的地位,需要一场彻底打破固有阶级的革命,这让我一直都很犹豫。我们都知道那么做有多么危险,多么不容易。”安琪儿小姐的眼眸有些迷茫,但立刻就坚定下来,“镇子虽然如此腐朽,却如顽石一样坚固,我曾经希望能够找到突破口,用更加温和的行动来潜移默化,在尽量不激化矛盾的情况下争取政策的倾斜。可我越是等待,就越觉得煎熬,但是,让我感到煎熬的并非仇恨,而是无法改变。”

    “女权斗争本就不应该是以仇恨为基础,革命也不是为了向自己的家国复仇。我们推崇的斗争,也不是为了摧毁让自己承受痛苦命运的家园,而是为了让这个命运不再延续下去,让今后生活在这个家园的女性不用再承受那野蛮丑陋的悲剧。”寺花小姐一边温言说着,一边挪动椅子,坐在这位略显痛苦之色的年轻妓女身边。

    “镇上其实也有很多好人,有很多照顾我的人,一旦发生巨大的变故,彼此之间就会变成敌人,一想到那样的景象,我……”安琪儿小姐痛苦地抓住心口,“我不想离开镇子,我只想让镇子变得更好。”

    “我能够理解,这是正义且正确的想法。”寺花小姐轻轻抱住对方的肩膀,“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们都会理解你,支持你。”

    在寺花小姐的安慰下,安琪儿小姐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继续说道:“我的引路人曾经预言镇子将会面临大变,会有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将会从那人身上得到启示。我曾经以为预言中的大变是因为我的缘故,但现在变故已经发生了,而我也在不久前遇到了那位预言之子,我这才明白,如果我不做任何事情,那这一切就和我无关。”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明亮起来,充满了热忱,猛然转头盯住寺花小姐,之前有些低落的情绪也异常地高昂起来:“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只有我首先去做出改变,才能有资格去获得想要的东西。倘若什么都不做,就会错失一切。”

    妓女的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被她盯着的寺花小姐也有点忍受不了如此炙热的目光,下意识放开开了环着对方肩膀的手。

    尽管这本来就是既定事项,但妓女的语气仍旧让这位明星大小姐感受到了一丝压力:“你会帮助我的,对吗?寺花小姐。因为,我们是朋友。”

    “是的,我,我们会帮助你。”寺花小姐的微笑不再那么从容,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不正常的狂热,这带给她另一种不好的预感。

    “和你过来的人里,有一个叫做广田小姐的女人。我得到了冥冥的启示,她是我们最大的绊脚石。”妓女的声音变得深沉,“虽然看起来无关紧要,但她的存在,一定会在某个时候,从某些方面妨碍我们。这个女人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其实是个心思深沉,妒忌心极强的恶毒女人。”

    寺花小姐听到这个名字,猛然一惊,她嗅到了一股脱轨的味道,因为广田小姐和她最初预想的计划毫无关联。她对这位安琪儿小姐接下来的话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

    妓女斩钉截铁地说:“想要计划成功,我们必须除掉这个虚伪恶毒的女人!”

    房间里的气氛紧绷起来,寺花小姐听到了不想听的话,声音仿佛还在回响。她莫名觉得有股滑稽荒谬的感觉,可是,她看到妓女小姐的眼神是如此的认真、笃信而狂热,这让她明白了,无论现在自己如何反对,对方也绝对听不进去。

    寺花小姐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妓女小姐的态度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对方提起的预言和预言之子,都在寺花小姐已知范围内,甚至有部分就是她自己推动的。本来,按照她对这个妓女的了解,对方的想法和行为应该很好解读,事实上,也一直没有出现偏差的迹象——可就在突然间,本来遵循的逻辑突然断裂了,一些不必要的想法掺杂其中,让这位安琪儿小姐变得陌生起来。

    寺花小姐觉得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然而,一时间,她无法改口,也无法再继续承诺。

    空气开始变得沉默而沉重。

    这种沉默开始让妓女感到不快,这种心情上的不快与怀疑,毫不掩饰地渐渐浮现在她的脸上。她那炙热的目光有点儿扭曲,那漂亮的脸蛋也仿佛在变形,被她死死盯着的寺花小姐不禁心跳加速。她在了解这位妓女的同时,一直觉得自己才是主导者,可现在,她油然生出一股“快些摆脱这个女人”的想法。

    寺花小姐第一次对这个地位低下的妓女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