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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戏谑的黑山羊

    寺花小姐出于好奇和兴趣建立了黑山羊教,借助朋友们的学识和能力,以一种玩闹的心态拼凑出教义,其中基本没有原创的东西,每一个条目都来自于哲学经典、后现代主义和新兴主义,首先剔除哲学和主义思想基础中明显存在逻辑矛盾的部份,然后简单地通过“重新解读经典”地方式,将部份原意进行扭曲,最后再将这些经过修改的没有太大逻辑冲突的“零件”组装起来。

    这不过是玩笑的戏谑之作,寺花小姐本人最清楚不过了。同样的,她也隐瞒了一些事情,这些同样出于兴趣或交好而前来帮忙的朋友并不知道,黑山羊教成立的时间比她谎称的早得多。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些幼稚的想法,并暗中做了一些幼稚的举动——那些旧日故事正是她试图隐瞒的黑历史,尽管年幼的她做的事情,大人们并不在意,觉得这是天真可爱的表现,但在她年长之后,一回想起当年就有一种掩面而逃的冲动。

    但即便是戏谑之作,是兴趣的玩具,寺花小姐最初的盘算也不仅仅着眼于日岛本身。当年还幼稚的女孩想要成为“世界之王”,所以就“大气”做了一个以世界为目标的演讲——寺花小姐很想忘掉这一段记忆,可随着时光流逝,这个记忆不禁没有消失,反而更加鲜明了,即便烧掉了当年的纪念物,当身边没人的时候,她一想起来,仍旧会尴尬得抱头打滚。

    对寺花小姐个人而言,黑山羊教最早开始于那段刻骨铭心的童稚,但真正的成型确实是在年长之后,其中也有寺花小姐想要用更成熟的东西去掩盖童年时代的黑历史的念头。

    为了和市面上常见的邪教区分开来,从国际层面上获得更大的合法传播权益,她深入思考过教义的核心,同时为了让教义更契合当下各大主流国家的宗教管理法案,她也做了不少努力。

    因为自己是女性,所以教义核心用女权主义进行包装。同时,为了迎合当前时代下的国际主义潮流,也没少动过动物保护主义和环境保护主义的念头。这是一项极大的工程,因为用以包装和借鉴的新兴主义潮流仍旧在高速发展中,大家又是以玩笑的心态对待,所以,七拼八凑的教义距离完成还有遥远的距离。

    在寺花小姐本人看来,必然是心有戏谑之人才会加入这个戏谑的教派,朋友们也从未认真对待过这些教义,她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就当是沙龙聚会时的游戏。

    然而,当她传播教义的时候,一些她始料未及的变化出现了。最让她感到措手不及的是,真的会有人信奉这个玩闹般的教义,而且不止一个。这些人并非是以教义为工具的利益之人,而是全心全意认为这是一个美好正义的,合法合理的宗教,并决定以之为终生信仰,由此去贯彻自己的言行。

    在对教义进行传播,与教徒进行接触的时候,寺花小姐除了举办沙龙聚会之外,也时常利用信件和计算机网络为工具,去跨越国家和地域的限制。她虽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但因为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玩闹,根据心情不同,也会用一个藏头露尾,神经兮兮的“神秘人”身份发言。不要说居住在世界各地的教徒,就连日岛本国的教徒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黑山羊教的创立者、兼最高主教,兼创世圣女,只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大小姐,是近年来风靡日岛的明星人物,是他们每天都能从影视节目、综艺节目、杂志和广告上看到的美少女。

    更让寺花小姐感到惊异的是,在没有严格保密的情况下,哪怕是日岛这样国土狭小的国家,明明有一些人知道黑山羊教的来头,却仍旧有更多人不清楚这个玩闹般的新兴宗教的内幕。就好似知道的人,大都自发地坚守了某种秘密主义做派,甚至就连自己那个在教育界大有权威的父亲也知之不详。

    如果一开始,父亲就知道了自己的女儿在做什么,反而就没有现在那么尴尬。但一开始没有说明,当教派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寺花小姐就愈发不敢坦言。

    在举办读书会之前,她察觉到了这个戏谑的宗教出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情况,那就像是一个无形的漩涡,正在将她扯入某种感觉不太好的状况中。可出于一些矛盾的想法,她既不敢向父亲坦言,借助父亲的力量斩断自己和教派的关系,也想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以彰显自己的独立。这也是她对马恩老师的威胁咬牙切齿的原因。

    那些不太对劲的情况并不单纯局限在某个人、某个地域和某个国家,并不是一个紧接着一个,从单一的时间地点出现,而是突然间从多方面露出苗头,这个镇子正是其中之一。这些苗头并没有太多的证据,只是一种感觉上的趋向,寺花小姐尝试抽丝剥茧,对细节一一分析,可这么做的时候,却又觉得一切正常。实际分析和感性意识的不协调,让她渐渐有些倦怠,不再多想,决定到实地考察一二。

    最初知道镇子的情况时,寺花小姐怀着一腔热情和愤慨,真的想要改变一些陈旧腐败的状况,不说杜绝悲剧,但确实有一股冲动,想要改善妓女们凄惨的生活状况。借助教派分散各地的情报渠道,她私下里做了不少工作,耍了一些小手段,想方设法去引导思想改革。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自己低估了镇子的情况,更多不妥的地方从她得到的情报中隐隐露出端倪,她觉得有必要深入一些。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她不仅利用了自己的地位和名气,也故意装神弄鬼,从妓女安琪儿的身上获取突破口,可在这个过程中,教派的异常以一种更加清晰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难以描述的黑云如有实质,巨大而朦胧的巨树长出触手,如动物一样行走,如同多种动物杂交而成的形象在阴暗的角落挤成一团,还有更多莫名其妙又诡异绝伦的东西伴随着,那些难以描述的形象没有一个是相同的。然而,转眼醒来后,这般可怕的景象又似乎只是一场噩梦。

    这到底是无比逼真的梦境,还是妓女安琪儿表现出来的信仰狂热,亦或者是不完整的教义带来的产物?是精神上的压迫带来的幻觉?还是实际存在的怪诞之事物?

    她无法对任何人述说那些让她觉得惊疑不定的情况,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没能把握一个大概的轮廓,那是十分朦胧模糊的,难以说清楚的,好似自己的错觉,又仿佛是错觉被印证。总而言之,如果连自己都无法说清楚,又如何向他人求助呢?

    寺花小姐感到一种莫大的危险,可同时又有一种“只有自己知道”的刺激感,想要继续挖掘那些朦胧的情况。她过去假装“神秘人”装神弄鬼,可如今却好似真的变成了“神秘人”——幼稚的玩笑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走进她的日常现实之中。

    她以“神秘人”的身份和妓女安琪儿接触了好几次,每一次接触,她都能够感受到黑山羊教对这名妓女的影响。妓女对黑山羊的信仰是真挚的,对镇子的改革是热诚的,她不希望只有自己逃离这个陈腐落后的小镇,想要改变这个镇子里的每一个居民自出生以来就被灌输的信仰。她希望能够通过信仰、教义和一些帮助,让这个镇子改头换面,融入现代社会的文明之中。为此,她自发做了许多事情,然而,寺花小姐不确定自己了解关于这位安琪儿小姐做过的所有事情。

    寺花小姐就一些自己不了解的事情试探过妓女,却骇然发现,妓女认为自己的一切都在黑山羊的引导下,可这些引导却又是寺花自己都不明白的。寺花小姐觉得自己没做那些事情,也没有任何线索表明,有人借黑山羊教的名头去影响这个妓女——这位妓女仿佛陷入了魔怔,她所说的事情像是在过大的精神压迫下产生的幻觉,她就像是被自己的幻觉诱拐了,做出一件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却声称“大家都在这么做”。信奉黑山羊教似乎只是让她有了一个更好的理由来欺骗自己。

    然而,当寺花小姐试图证明她所说的一些事情只是她的幻觉时,却惊然发现,那些疑似妓女小姐自我欺骗的情况并非毫无线索——然而,她自己无法再追查下去了,她感到害怕,觉得自己难以分辨谎言和真实,无法区分哪里是幻觉,哪里是真相。

    奇怪的预言,魔幻的怪物,奇特的幻觉,暴躁的大海,妓女们的生存方式,珍宝的秘密,失踪者的去向和岛屿的邪恶,天才与愚昧,似乎与世隔绝,什么信息都无法传递出去,实际又并非完全和外界没有联系……这个镇子存在太多太多的秘密,让人浮想联翩,不得不用阴谋论的眼光去看待镇子和政府的关系。

    寺花小姐尝试以一个更好的方式介入镇子的变化,试图从另一个角度获得灵感,以方便“神秘人”的调查,寻找秘密的关联性并继续推动镇子的改革。于是,“读书会”出现了。

    在镇上举办的读书会只是一个先期尝试,寺花小姐只是打算借助两天一夜的休假测验可行性,没有太具体的规划,然而,让她感到吃惊的情况再次出现了,并让她意识到,自己创办的黑山羊教看似很松散,却有一种超乎想象的运作能力和组织能力。这些运作有一种独立性,身为教派最高层的寺花小姐没有感觉到其中有人故意引导、协调和指派,硬要形容,就如同这个无形的教派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计算机,而她自己则是唯一在使用这个计算机的最高权限者:

    使用者给出条件和结果,计算机完成了过程,可如何完成的,使用者并不知晓其中原理和具体细节。

    读书会的众人不明白邀请函是如何来到自己手中,又是如何挑选出自己这些人的,是随机的巧合?还是情报上的必然?其中的一些疑惑,就连主持者寺花小姐本人也同样无法解释,但她是一个好演员,装神弄鬼的“神秘人”正是她常年扮演的角色,所以,她只用“矜持的微笑”就蒙混了过去。

    随后,镇上发生的一系列诡异离奇的事件,不止一次让寺花小姐心中震动,让她愈发对自己创建的“黑山羊教”感到恐惧和忧虑的同时,也同样有一种兴奋和窃喜。

    她见识了这个世界不同寻常的一面,就如同普通少女的日常变成了魔法少女的日常。这让她不禁生出别样的感觉,她分不清究竟是真实如此,还是一种错觉幻觉:自己是否真的掌握了某种神秘力量,而黑山羊教正是这种神秘力量的体现,只是,这种体现未免太过庞大又难以捉摸。

    然而,变化不会因为她有了怎样的感觉就停滞不动。镇子越来越危险,自己等人的境况越来越危险,寺花小姐还能够镇定的原因,就在于“黑山羊教”和“神秘人”这两个筹码。然而,这两个筹码还在变形,变得陌生。

    奇怪的妓女就像是黑山羊教那莫名又剧烈的变形中,毫不起眼的一部分,但仅从妓女本人的变化就能以小见大,感受到黑山羊教的异常。

    寺花小姐为这些异常感到忧虑和惊疑,但因为这些异常的存在,而对许多危险的状况有一种不自然的信心——她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不对,可是,这些怪异的表现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就如同漩涡一样让她难以抽身,无论如何都无法等闲视之。

    此时此刻,妓女安琪儿就坐在她的身边,用一种压抑的喜悦的狂热的情感,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寺花小姐觉得,这个可怜的妓女对自己说的这一切,不是鼓动,不是请求,仅仅是陈述自己必然会做的事情。她几次想要开口,说一些阻止对方的话,但只看到妓女小姐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根本无力阻止,说出那些话只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

    寺花小姐从未如此懊悔过,也从未如此这般,在懊悔的同时又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激情——她深深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邪恶。这邪恶正撕开光鲜一面,向自己的道德观念露出獠牙。

    妓女让她感到害怕,可让她更害怕的是自己。

    “不!”她无法再摆出端庄矜持的笑容,对妓女大声说到:“这和广田小姐没关系!”

    无法遏制的冲动让她说了出来,同时又有些快意,就像是击败了自己的恶念,做了正确的事情——只是,正确的事情不一定会给自己带来好的结果,她深深明白这一点,所以仍旧冷汗淋漓。

    妓女闭上嘴巴,用一种奇特的,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盯来。寺花小姐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坚持说到:“你从哪里听到的预言?你怎么知道广田小姐?你根本没见过她!”

    妓女没有过激的举动,只是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浮现温情,对寺花小姐说:“我遇到了预言之子,命运注定了我会与他结合。可我和他上过床了,却没有怀上他的孩子,而且,明明是预言之子,却从我那里逃走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被坏女人蛊惑了。那个广田小姐声称自己是预言之子的女人,那么,除了她之外,蛊惑预言之子的女人还有谁呢?”

    这么说着,妓女那张温情的脸变得狰狞,声音也变得恶毒而尖锐:“那个臭婊子在破坏命运,在亵渎伟大的丰壤女神,是不可饶度的异教徒,渎神者!马恩先生是我的!我们的结合才是神圣的!那个女人蛊惑了他,玷污了一切!我必须让一切重回正轨!”她的声音愈发变调,愈加脏污,原本还说着能够听懂的日岛语,但之后就好似变了另一种语言,寺花小姐一开始以为是镇子的方言,可听着听着,她开始意识到,这些怪异发音的语言和镇子的方言截然不同,虽然同样给人一种恶心的,野蛮的,浑浊的感觉,但却是另一种恶心、野蛮和浑浊。

    而且,她的这些话简直不可理喻。在寺花小姐看来,先不说那个诡异的预言,光是她将马恩老师当成预言之子的理由就足够怪异,根本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

    ——所以,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吗?是因为太大的压力,信仰的剧变,让她在绝望中找到了扭曲的光芒吗?她之所以和马恩老师发生关系,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吗?

    ——可是,马恩老师无论身心都很强大,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和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安琪儿小姐发生关系呢?

    寺花小姐紧捏着手指,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其实,当马恩坦言自己的外遇时,她就觉得十分古怪了,只是,男人和女人发生故事,却又在一定逻辑上合情合理。现在,妓女的话让这场外遇的古怪味道更重了。

    妓女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开始变得像是精神病人的呓语。

    寺花小姐深吸一口气,她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能够轻易说服对方,但失败的时候仍旧感到害怕和失落。她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通知其他人,让大家有所警惕。

    这位妓女小姐的精神有严重的问题,她可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会做一些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