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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同室异梦

    中耕大友的弟弟带给众人的惊愕大于惊喜,要不是之前在镇子上见多了种种怪异的东西,年轻人大概早就尖叫起来了吧。即便如此,“大灾难”仍旧被弟弟那庞大身躯呈现出来的力量感吓了一跳,他不太愿意去想,倘若之前自己被那一巴掌扇中,会是个什么模样。南岸乙姬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也被这没来由的攻击弄得心神不宁,只觉得这个弟弟不仅脑子有问题,更是个危险人物,她暗自为“大灾难”庆幸,不过,这份忧虑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但是,真的有人可以长成这个样子吗?

    高中女生心中纳闷,像是中耕大友这些镇民,丑陋自不必多说,但也比这位弟弟更像是一个“人类”。

    她知道灯塔里的秘密远非如此,渐渐觉得乔克乔西先生阻止大家胡乱走动是十分正确的事情。哪怕这个灯塔看起来只剩下中耕大友的弟弟,可谁知道还隐藏有什么陷阱,又藏身有多少危险人物呢?乃至于是“怪物”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在中耕大友的带领下,追上前方弟弟的脚步。“大灾难”心有余悸地将手电筒往下压了压,只用余光照亮模糊的前路,他觉得中耕大友的弟弟或许有点畏光,刚才就是这般才激怒了他。可是,若没有手电筒的光,整个通道就连“昏暗”都谈不上,即便不能说是一片黑暗,但那种若有若无的阴沉实在让人放不下心来——他当然知道灯塔里有多危险,正因为如此,才必须保持能够视物的状态,即便身边的人都一副大心脏的样子,仿佛完全不担心会有敌人突然冲出来,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这么淡定。

    “大灾难”偷窥了身边的女高中生一眼,心中颇觉得,这个女生竟然没有太多的恐惧之色,真是让人不敢置信。在他的心中,身为队伍里最年幼女性的南岸乙姬,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应该是最为脆弱的。他不止一次希望自己能如一个可靠的大人般,能够对其多加照顾,而不是在她的面前出丑。

    通道两侧有很多门,看起来和普通的门没多大区别,但乔克乔西在中途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是锁着的,或许所有的门都是上锁的。里边到底有什么?莫非镇子在这里头藏了许多宝贝吗?这样的发想可不仅仅是“大灾难”才有。走了没多远,众人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井上司机有点犹豫地凑在门边——他觉得这声音是从门后发出来的——猛然间,一阵剧烈的碰撞从里边响起,就好似要将门撞开般,很强烈的震动,让他不由得向后一个踉跄,差点儿就跌坐在地上。

    门后的东西似乎也察觉到通道里的人了,那种狂躁的力量更是砸得门咚咚作响。包括中耕大友在内,队伍里的所有人都警惕地退到了另一侧。走在最前方的脚步声又“咚咚咚”地回过头来,中耕大友的弟弟是如此肥胖巨大,更带着一股惊人的气势,就像是堵住了通道的所有空间,一直线推过来。众人连忙后退,让出空间来,否则一旦被其撞上,就算不受伤也绝对不会好过。

    大家都猜到了,中耕大友的弟弟是为门里的东西才返回的。这个如同怪物一样的人类,无论是表情还是行动,都在诠释着什么叫做“愤怒”。这个大家伙捏住拳头,就好似一个巨大的榔头,用力砸在那扇门上,以及旁边的墙壁上,更大的声音,更大的力量,完全压住了从门里发出的声音。里边的东西似乎也被吓住了,之后就没再作声。

    通道顿时又安静下来,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唯一发出声音的就只有这位如怪物般的弟弟,他咆哮着,狂暴的模样让人隐隐担忧,他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将拳头对准自己这些人。就连中耕大友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似乎没有信心能够避开弟弟的迁怒——

    “抱歉了,他的脑子有点不太好。”中耕大友只是这么讪讪地解释道。

    “你有被他揍过吗?”井上司机的语气略为带点讥讽,“该不会是受够家暴了,才把他从家里赶出去吧?美其名曰,给他找了份合适的工作。”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一次,中耕大友竟然没有回嘴,他的沉默更是让人提心吊胆地看向了还在砸门的弟弟。

    大家都不由得想:该不会是说中了吧?

    当然,每个人都觉得,让这位弟弟看守灯塔,肯定有更好的理由,或许不止一个理由,但家暴的话题还是莫名让众人为中耕大友感到一丝心酸。

    “他来灯塔之前,还没长得这么壮实。”中耕大友终于开口了,让人觉得有一种生硬的欣慰,“要不是他,我们现在也没办法出海。你们说,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哈哈……”井上司机干笑一声,他心中想:这可不仅仅是一举两得而已。反正,中耕大友如今再怎么表示,都已经错过解释的好时机了。于是,他趁机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他来这里之前,瘦瘦弱弱的,莫非你在那时就打不过他了?”

    “两兄弟,较真什么呢?”中耕大友一副不屑的表情,说:“我们从小玩到大,从不打架。”

    “嗯——”南岸乙姬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站在一旁没有吭声的“大灾难”觉得,现在的女高中生还真是活泼。不,应该说,南岸乙姬比起之前几日,已经变得活泼太多了。

    众人的插科打诨没有引来中耕大友弟弟的注意,弟弟的怒气似乎已经发泄完了,可门墙还是完好无损。尽管众人并没有亲身体验过,这位弟弟的拳头多有力,但那可怕的声响,仍会让人觉得,若是普通的门墙,哪怕是水泥钢筋浇灌的,至少表面上也不应该这么完好无损。

    “没有迹象。”乔克乔西突然说了一声。

    大家都没在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意思,最后还是他主动解释道:“袭击灯塔的东西能够钻入墙壁中,这里也有它的气息,但是,无法找到痕迹——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完整的。简直就像是……突然从空气中消失了一样。”

    他的话听起来有点吓人,让人不自觉联想到可以穿梭角度的“猎犬”,莫非那神秘又立场不明的东西,也拥有类似的能力?正因为完全没有打过照面,所以,众人对突然出现的某种怪物,仍旧无法产生一个具体的印象。要不是灯塔里外还真有一部分痕迹留了下来,他们真要怀疑,那被形容为“植物”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碰撞声的回响总算是渐渐落下,明明声音停止了,却反而让人觉得,没之前那么安静了,那股毛骨悚然的气氛也渐渐淡去。中耕大友的弟弟转头向哥哥喊了一声,状似憨厚的挠了挠头,扣下一层如同苔藓般的死皮,又掉头继续前行。

    中耕大友这一次也落后了好几步,没急着追上去,大家都有些理解他的决定。尽管大家都在想,其它门后是不是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但如果这些门后真的还藏有类似的东西,它们似乎也已经被中耕大友的弟弟吓着了,没再闹事。众人紧绷着情绪,总算平安走过了剩下的距离,来到明显不同于之前的房间前。

    这个房间仅仅是大门和墙壁,就显得与众不同,不仅能够容纳中耕大友弟弟那高壮的身体,还有一种怪诞的奢华感——不仅仅是“大灾难”这么想,其他人的感觉都有些相似,前面走过的地方简朴得就好似牢房一样,只有这里,可以形容为“监狱长的办公室”。当然,既然说是“怪诞的奢华”,那么,这边可见的每一个细节,和平日里看过的风格都有所不同,具体来说,就是颜色、花纹和装饰带给人的整体感受,既让人觉得杂乱,但又隐约可以感受到某种可以称之为“格调”的意境。

    若是紧盯着这些细节,就会有一种错乱晕眩的感觉,让人隐隐作呕。不过,又让让觉得,这仅仅是视觉带来的影响。科学一点说,就是大脑不太适应通过视觉神经传达的信息——这话又是“大灾难”说的,对象当然还是南岸乙姬,不过,女高中生仍旧没有露出他希望的那副“你懂得真多,真厉害”的表情。

    “大灾难”再一次带着失望的心情,走进了房间里。他立刻就看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设备,这个房间像是一个控制室,但设备却没有现代控制室中那些设备的精细感,也不是多用按键操作的。这些设备有不少半透明的外壳,里边是复杂转动的齿轮杠杆结构,而非是电路板。一个水箱正咕噜噜地冒泡,白茫茫的蒸汽从多个管道泄出,发出呼呼的声响。设备上当然有各种指示盘和指示灯,还有不少拨杆,不过,拨杆的数量相对于设备体积的庞大,就略显少了——让人觉得能够操作的功能不多,显得很死板。

    即便如此,这庞大的风格异样的设备群,仍旧让众人觉得自己突然间就闯入了蒸汽朋克的世界里。乔克乔西走到一个类似于潜望镜的装置前,朝镜头看了一眼,可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心脏一紧——竟然是海底的景象,而且,逼真得让人觉得,就是真的海底。可是,正因为看得太清楚了,又找不到光源的来处,才让人有一种虚假感,就如同镜头的那一边,是一台高清晰的电视屏幕在播放海底纪录片。

    这片海底是如此的美丽,海底生物的活跃动态与鲜艳的色泽,都让人觉得,这是经过图像处理后的景色。能够看到的景象,都是平静的,灯塔外的暴雨风仿佛完全没有打搅这片美景的安详。

    乔克乔西没有再看下去,他几乎要觉得,自己等人其实早就进入海底了。这个灯塔密道之所以漫长,正是因为要深入大海之中。可只有一副画面,他可不敢随意下判断。

    其他人则被设备上方的各种屏幕吸引了目光,这些屏幕反倒是他们觉得最亲切的东西,因为每一块屏幕都充满了现代文明的气息。正因有了对比,才衬托出周围那些设备的异常。此时,这些屏幕上显示着队伍里无人知晓的符号,其中没有半点熟悉的文字和数字,但大家都觉得,这些符号传达的肯定是某些信息——屏幕本来就是用来呈现信息的,或许是设备运作的信息吧。

    中耕大友多次跟众人提过,自己的弟弟是个白痴,可现在,就是这个白痴坐在一张特制的巨大椅子上,盯着屏幕直看,仿佛能够看懂。整个身体的肉量塞进去后,竟然没有拥挤的感觉。这个巨大的座位和身体,更是让身边的人觉得自己走进了巨人国里。

    这个白痴弟弟是灯塔看守,这个职务配合最初对其人的印象,本应是如同随处可见的门卫那般。可眼前所见,这位白痴弟弟的工作,似乎不仅仅是需要体格的劳力工作,也包括了看顾和控制这些设备在内——这可不是白痴可以做的工作。

    众人集中在中耕大友身上的目光,让他觉得有点刺痛,脸皮也有些发烧。他其实并没有真正见过自己弟弟工作时的样子,自从弟弟进入灯塔之后,似乎就没离开过灯塔,两兄弟见面的时候也是在灯塔一层和二层。中耕大友只是见到,自己的弟弟一天比一天长得壮实,两人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弟弟也没有显得更加聪明……他也有点吃惊于,弟弟如今表现出来的情况。

    叽哩哇啦——中耕大友的弟弟又用那浓厚的古怪的,连井上司机都听不清晰的方言说了几句,随手抓起椅子旁的大袋子,从里边掏出一大把东西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着。看起来像是在吃零食,可是,众人都嗅到了那股让人想要夺路而逃的腐烂臭味,从中耕大友弟弟嘴角流出的液体,是黄褐色的,好似油、血、泥混在一起。

    他的吃相简直惨不忍睹,残渣和口水飞溅起来,肉眼可见,让旁人下意识退避三舍。没有人想要去知道,他究竟在吃什么,反正,那肯定不是正常人能吃的东西,或许就是一大坨不知道混入了什么的垃圾。

    “其实……我们平时也吃垃圾食物的。”只有“大灾难”小声辩解了一句,却被众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南岸乙姬也一脸厌恶地躲开了。她虽然不愿意那么想象,可“大灾难”带入到眼前这位弟弟的角色,那惨不忍睹的样子,仍旧不自禁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几乎要呕吐了,深恨自己的想象力怎么就变得那么丰富。

    乔克乔西假咳一声,还在和弟弟说话的中耕大友似乎会过意来,紧接着就改变了腔调。能够听懂本地方言的井上司机,知道他确实在问神秘入侵者的事情。中耕大友的弟弟伸出大手,拉下一条拨杆,顿时有画面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一群人在尖叫,墙壁上出现了裂纹,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游走,迅猛而有力,可却无法透过缝隙看出那到底是什么。在灯塔里活动的镇民有的拿起枪,胡乱扫射,完全不成章法,让人觉得情绪激动到了极点,但很快,他们就安静下来了。既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好似变成了木偶,随后身体就倒在了地上——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究竟是怎么被攻击的。

    不过,乔克乔西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们停止活动后,身上陡然间,凭空就出现了轻重不一的伤口,一些伤口是致命的,一些还留有呼吸。但画面中的他们到了最后,仍旧没有醒来。他们那鱼脸般的丑陋相貌,凸瞪的眼珠子,真的变成了死鱼眼,能够张开嘴巴呼气的,就如同缺氧的鱼儿。

    “他们在说话?”乔克乔西问到。

    中耕大友立刻将疑问转述给弟弟,两人交流了一下,中耕大友便转头对众人说:“他们在梦呓。”

    “他们在做梦?”大灾难吃惊地重复了一次,中耕大友确信地点了点头,他并不打算质疑自己的弟弟,尽管这位弟弟的智商似乎有了巨大的改善,连“梦呓”这样的词都会说了。

    “也就是说,那些伤口,是精神层面的影响?”乔克乔西对此并没有什么拒绝的心态,他见过数次类似的情况,其实在科学范畴内,也有人做过类似的试验。大脑和神经的活跃,会让身体产生异常,在现代科学中已经不算是新鲜的事情了。不过,伤口出现得那么快,那么强烈,也只有他经历过的那些奇妙冒险中才出现过。在大多数情况下,精神对人体的影响,直接让一个完好的人体陷入死亡,是很缓慢的。但更进一步,假设人体本身就有顽疾,那么,致命情况也会迅速发生,例如,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很容易引发哮喘和心脏病等等。

    总的来说,这些镇民明显不是寻常的例子,他们的伤口,他们的死亡,都有些离奇。

    南岸乙姬更是瞠目结舌,她可以接受一个明确的怪物出现,例如朦胧的“猎犬”和飞天的拜亚基之类,可眼前这个画面中,根本就没出现那个怪物的真面目,大家看到的只是墙壁的龟裂而已。而且,杀害这些镇民的手段,让她觉得有种虚幻不实的感觉。

    ——那个东西仅仅是让这些人做梦吗?可是,又如何让他们做梦的呢?

    “也许是……气味?”大灾难有些不确定地说,因为乔克乔西先生多次提到了气味。

    “致幻昏迷的气体?”乔克乔西不由得联想到了远在另一边的马恩,那个年轻人若是在这里,说不定可以看出什么。

    中耕大友又和弟弟说了几句,但那个弟弟只是低沉地吼了几句,显得很烦躁,中耕大友就中止了这个话题。他对众人摇摇头,表示没有确切的答案。

    “没有死的人,到哪儿去了?”井上司机突然说:“是被你弟弟丢进了那些门里吗?”

    众人立刻想起之前那扇门后的狂躁表现。这一次,中耕大友倒是明确地回答到:“没错!他们没有死,但是疯了,弟弟迫不得已才把他们关押起来。”

    “那尸体呢?”大灾难问到。

    中耕大友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尽管他什么都没表示,但目光下意识地游移仍旧被乔克乔西注意到了——这个秃顶中年人很在意自己的弟弟。这个若有若无的表现,让乔克乔西有了更加不好的想法,他暗自瞥了一眼弟弟拿着的大袋子零食。

    “……”乔克乔西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情绪,对中耕大友说:“总之,我们现在是安全的,对吧?”

    “没错。”中耕大友也缓了缓神,回答到。

    “那就尽快出海吧。”成熟男人低沉地说到,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着了。有中耕大友这个极度异常的弟弟在,此处比他最初设想的还要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