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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船坞

    灯塔里已经发生的事情让人迷惑不解,不过,众人不是来研究谜底的。井上司机已经不想再继续浪费口舌了,既然中耕大友的弟弟还在控制灯塔,那么,灯塔的事情交给这家伙处理就好,毕竟,对方才是灯塔的看守,自己等人还要出海,哪有时间在这里琢磨这些问题。镇上也是一群怪物乱窜,岛上也不清楚有什么东西,无论怎么看,大家都能够管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万事大吉了。

    而且,既然灯塔这边已经出事,消息传达到镇上后,长者那边可不会不闻不问。自己这些人停留在灯塔越久,出海一事被搁浅的几率就更大。闯入灯塔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它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帮了大忙,井上司机在感到惊诧的同时,也在庆幸自己的时来运转。

    “够了,中耕!我们没时间在这里停留了。”井上司机在乔克乔西说完之后,也开始催促了:“&……%*!”

    中耕大友的目光扫过众人,沉默地点点头,继续对躺在巨大椅子里的弟弟说了几句。

    弟弟一副快乐似神仙的表情,欣赏着显示屏上镇民们诡异受创的画面,一边吧唧吧唧地咀嚼腥臭的零食,对中耕大友的话也没有回应,摇头晃脑的。下一刻,他又往袋子里掏了一把,可表情就这么僵住了。他很气愤地从椅子上直起身体,狠狠将袋子摔在地上,仅剩的零食从里边滑出来,粘腻的汁液溅开,让大家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

    除了中耕大友之外,没有人能够肯定,这个脑子明显有毛病的弟弟究竟在发什么疯。不过,中耕大友的话音更重了,他的表情很严肃,丝毫不畏惧弟弟的这副暴躁做派。大家都在猜测两人在说什么,但井上司机悄悄翻译了一下:中耕大友在跟弟弟保证,出海后会带一些纪念品回来,还会准备许多好吃的。

    其实,弟弟的暴躁仅仅是袋子里的零食见底了而已——

    “我还以为是中耕先生惹怒他了,毕竟是不能随便出海的吧……”南岸乙姬小声说:“我还以为那个大块头会打他。”

    尽管这么说,也曾怀疑中耕大友受过弟弟的家暴,才故意将这个亲人举荐给长者,将其留在灯塔里,自己则舒舒服服地和老婆孩子一起过日子。但眼下这两兄弟的对峙却没有哪一个明显落于下风,这跟双方的体格和脾性没太大关系,大家都看得出来,双方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克制。

    脑子有毛病的弟弟明显是说不过中耕大友的,他的声音粗糙,也不怎么灵活,往往中耕大友说了十句,他才能强硬地插上一句。好几次,这个弟弟的动作有点大,便又让旁观者的心脏提了起来,可中耕大友不退反进,哪怕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弟弟的下巴,气势上却一点都不差。

    “总之,不要打起来就好。”大灾难有点担心,虽然己方人多势众,手段复杂,真要打起来也自信不会输,但出海毕竟还是要靠这位弟弟的,使用暴力之后,对方会不会在出海时动手脚,就不得不提防了。

    让大家高兴的是,两兄弟总算是没有闹僵。中耕大友明显也不轻松,但他那张丑陋的脸上渐渐挂起笑容,很是用力地拍了拍弟弟的大腿,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从语气来看,大约是鼓励和感谢对方的话吧。

    中耕大友的弟弟第一次改变了脸上痴呆的表情,略微显得有些无奈,他用肥胖的手指挠了挠脑袋,撤下一片苔藓状的东西——甫一看还像是头发——他没有多言,在身前的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基本上就是压下或抬起那些操纵杆,不过,每一个操纵杆的位置都不一样,上边没有表盘刻度,但弟弟的动作却显得出乎意料的精细。

    一旁,透明水箱里的水翻滚得更加剧烈了,咕噜噜只冒泡,蒸汽在箱子里膨胀,让人错以为水箱会因此爆裂开来。在之后,水箱里的动静几乎被蒸汽掩盖了,连接水箱的管道看似坚硬的金属构成,还打满了螺栓,此时却如橡皮管子般一鼓一鼓,像是有一连串巨大的东西往里头钻。

    众人这个时候都听到了机械运转的声音,在沉闷中,让人可以联想到无比巨大的轮廓。这些机械像是就隐藏在四面八方,仿佛整个灯塔都在因此震动。

    震动还没停止,中耕大友的弟弟就已经站起来,推开椅子向外走,没有人敢挡他的路。中耕大友连昂招呼众人一声跟上。

    “成了?”大灾难确认到。

    “是的,虽然有点小麻烦,但哥哥的要求,弟弟怎能不听?”中耕大友骄傲地说:“没有我,他可来不了这里。现在就是他报答哥哥的时候了。”

    “这样好吗?明明是兄弟,却拿恩情来说话。”南岸乙姬有点担心,“一旦被镇子知道了,你的弟弟会受罚吧?”

    “没关系,他就当是被我骗了。”中耕大友说:“我知道他不善于言辞,所以已经找好理由给他的,若有人问到,照本宣科就行。”

    “我看他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大灾难也说到,“不会让他丢了工作吧?”

    “放心吧,战争之后,镇子也是用人之际,长者会酌情处理的。”中耕大友这么回答着,古怪地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你那么在意他干嘛,还想在镇子里安顿下来吗?如果你真有这个意思,从岛上回来后,我也可以帮你在长者面前说几句中听的话。”

    “你还回来?”乔克乔西自从联想了一下弟弟手中的那袋零食后,心情就变得更差了,他怪里怪气地说:“你不怕长者会拔掉你的皮?现在你可是镇子的叛徒了。”

    “胡扯!我才不是镇子的叛徒!”中耕大友冷哼了一声,说:“我是为了得到两全其美的结果,才不得不忍辱负重。长者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惩罚我的,等事成之后,只要我向他阐述出海的理由和目的,他定然会发现,我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因为你的叔叔是这么说的?”乔克乔西突然问到。

    “不,嗯……有一点。”中耕大友略微顿了顿,说到:“这不是叔叔的决定,而是我的决定,即便如此,我也可以对长者说,这是叔叔的决定。”

    “狐假虎威呢。”南岸乙姬不由得讥讽道。

    “狐假虎威呢。”大灾难也应声道。

    “你们是复读机吗?同样的话不需要说两次!”中耕大友听得出两人的故意,一脸不愉的表情对两人呵斥了一声。

    一行人吵吵闹闹,间夹着彼此的试探和攻讦,走在前方的弟弟时而会转过头来,好似在疑惑这些家伙为什么一个劲叽叽喳喳,有完没完。但似乎是看在哥哥中耕大友的份上,他挂着些许纠结的表情,没有计较,只是加快了脚步。

    弟弟的身体高大厚阔,脚步十分沉重,但迈开步子后,速度却有些惊人,大家不得不跑起来。前方没有异常,也没有拦路者,更没有陷阱,所有应该穿过的门在队伍抵达的同时就开启了。他们穿过了许多门,这些门后都不是房间,而是一条条通道,连接着向某处延伸。只有在门比较小的时候——这种小门不超过五指之数——弟弟才需要艰难地弯下身子,好似爬的一般,挤向门的后边。这副笨拙的姿态实在让人不禁发笑,却又觉得一旦自己这么做了,暴脾气的弟弟就会等在前方,给自己一巴掌。

    最后,众人抵达的地方,是一直线的通道,终点似乎就在通道尽头。那儿又是一扇门,可这扇门整体金属结构,森严而巨大,有一些锈迹,似乎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哪怕是身材高大的弟弟站在门前,也只到一半的高度。门上有如同船舵状的把手,一看就给人紧实的感觉。实际也是如此,即便是中耕大友的弟弟也需要双手握持,用全身去压,才能将其转动。仅仅就是这一扇门,如果没有这位弟弟,众人就要花上好一阵工夫,也不清楚最后到底能不能打开,总之,乔克乔西没有用“自由隐者”去尝试——他觉得这门里头还有别的玩意,算是安全装置,要不是从控制室打开了,即便是中耕大友的弟弟也无法将其打开。

    基本上,“没有弟弟在,就很难出海”这句话对众人而言,还是十分真实不虚的。

    中耕大友的弟弟推开这扇金属门的时候,井上司机开始兴奋起来,他眼尖地从门缝窥见了后边的景象,对众人说:“是船坞!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座隐藏的船坞。原来要登岛,是必须乘坐这里的船吗?我还以为普通的渔船也可以。”

    “别开玩笑了!”中耕大友低沉地打断了井上司机的妄言,“过去能从普通的码头登船,只是因为船从这里开到了那边。所有去过岛屿的人,其实都不清楚自己乘坐的船究竟是从哪来的。如果真有人贸然搭乘普通码头的渔船出海,还没见到岛屿的影子就沉入海底了。”

    “现在外边有强烈的暴风雨,普通码头还没有被淹没吗?那边的渔船怎么办?”大灾难不经意间想到了这件事,便问到。

    “那些渔船早就拖上岸了。”中耕大友平静地回答到。

    “你们码头有那么大型的机械?”大灾难不由得去想象那种可以吊起渔船的机械臂。

    “不,用人力。”中耕大友说:“虽然镇子不是买不起大型机械,不过这点小事,靠人力就足够了。”

    他这种话让“大灾难”暗自吸了一口冷气,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觉得肯定和平日里见过的,众人协力搬动重物的景象不同。他不由得看向中耕大友的弟弟,这么高大的镇民,在镇子里其实有很多吗?难道中耕大友所说的那些“被海神眷顾,能够出海的白痴镇民”都长得这么高壮吗?

    他一直都觉得,看守灯塔的弟弟只是一个特例。

    众人终于跟在中耕大友弟弟的身后走进门内,果然如井上司机所言,这里是一个船坞。看起来像是直接利用了一个大型的岩洞,岩壁还裸露着,但也穿插了不少钢筋结构。这里有不少重型器械,还有十分陈旧的大锅炉,指示灯一闪一闪,红色和绿色交错不停,即便当前船坞里只有他们这一行人,仍旧显得十分繁忙——这些设备似乎一直都处于待机和运转的状态,永不停歇。

    黑烟冒出来了,白色的蒸汽冒出来了,火焰冒出来了。漆黑如油一般的物质在流淌,空气中散发出硫磺的气味,暗红色的液体在发光……这些奇妙的景象,让人宛如置身于一个和现代社会有点相似,但却又实际让人错乱的世界里。到处都是轰鸣声,大家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升高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即便是南岸乙姬也看出来了,这个船坞根本就不是灯塔的一部分。他们似乎早就离开灯塔了,而且还离得很远。在不停地在通道里穿行的时候,她既无法实际感受到自己究竟走了多远,也没有察觉到通道的升高和降低,仿佛一直是走在平地上。

    尽管船坞里干燥又灼热,对中耕大友和井上司机这些习惯了海边潮湿环境的人并不友好,可看守灯塔的弟弟却显得十分适应。当然,在中耕大友和井上司机汗流浃背的时候,弟弟身上的油腻感又加重了。他不停刮擦着脑勺、脸部、身体和手臂,不断有身体上的异物被擦下来,显得有点烦躁。

    可在南岸乙姬这里,她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因为,她竟然从这明明干燥灼热的空气中,感受到了潮水的气息——那种湿意就好似幻觉一样,并不具体存在于哪个方向,更像是早就将自己一行人笼罩了。她在一时的恍惚中,似乎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但下一秒,这声音又像是某种语言,不断喃喃啐啐,听不懂,又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能听懂。

    奇妙而又和眼前所见矛盾的感觉,让南岸乙姬的心脏好似被揪紧了,扑通扑通直跳。那是一种紧张,也是一种恐惧,她想要平静下来,可是心神却无法自抑地不安。但在不安之中,又有一股似曾相识地怀念之情。

    她已经弄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她的脑子,好似被一根无形的棍子搅动,一片糊涂。

    “大灾难”察觉到了身旁这个女高中生的不对劲,在她跌倒前及时扶住了。他仔细看了看南岸乙姬的脸,血色通红,可扶着她的肩膀的手,却隔着湿布可以感受到体温的下降——

    “怎么回事?”乔克乔西走过来问道。

    “不清楚,似乎生病了?就跟我之前一样?”大灾难也拿不准,皱了皱眉头。

    “海,大海在呼唤我。”南岸乙姬仿佛梦呓般说了一句,已经靠近过来的中耕大友和井上司机两人也听到了。

    这两个秃顶中年人顿时喜形于色,井上司机更是大声说:“看吧!我早就知道,那些归乡者没有说谎,珍宝真的在她身上!我们出海就靠她了,她已经被大海呼唤了。”

    “别开玩笑了!”大灾难愤怒地盯着他说:“她身上那里可以藏东西?她哪来的珍宝?她只是生病了!”

    乔克乔西倒没有这么激动,他看向中耕大友说:“有没有东西让她轻松一点?”

    “我没有。”中耕大友遗憾地摊开双手,“但如果珍宝真的在她身上,越靠近岛屿,她的情况应该就会好上一些。”

    “大灾难,你背上南岸,无论什么事,都不要落下了。”乔克乔西严肃地命令道,“我们要出海了。”

    “大灾难”对中耕大友和井上司机都没有好脸色,但既然乔克乔西先生这么说了,他顿时就安心了一些。大概出海真的是唯一的解决之道吧?他也不禁这么想到。

    “大灾难”在旁边找来一捆麻绳,又扯下衣服做了个垫子,免得南岸乙姬被勒疼了,这才将这个女高中生绑在后背上。南岸乙姬虽然还有意识,叫嚷着“让我下来”,但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虚吧——大灾难义无反顾地忽略了她的抱怨。

    一行人做好准备的时候,中耕大友的弟弟也终于将一艘船只降了下来——这些船只竟然是高挂在岩洞顶上,中耕大友的弟弟为众人准备的船只,是这些船只中最小号的。即便如此,这艘船仍旧比日岛近海常见的渔船要大得多,而且,保养得十分好,表面光锃,显得十分可靠。

    “还是太小了。”乔克乔西却有些担忧地说:“这艘船真的可以抵得住海上的风暴?”

    “海神会眷顾我们的。”井上司机指向船首处的雕像,“伟大的cethulhu会庇佑勇敢的子民,让其带回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