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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不协和的调律

    呆在船里的众人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一时间就无事可做,这艘船已经潜入海中,却四面封闭,船上也没有什么盈然有趣之事物供以消磨时间。因为船体相当平稳的缘故,若是注意力不集中,几乎感觉不到航行的迹象。没有人清楚,乘坐这艘船抵达岛屿需要多长时间,但“大灾难”还是不由得想起了寺花小姐的事情。

    这次读书会一行,寺花小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众人在镇子上逗留,若非是暴风雨的来袭,以及当晚发生的诸多怪事,众人大概早就出海了吧。不过,这么一想的话,暴风雨和频频袭来的危险,竟然给大家带来了更多的机会和缓冲的时间,能够进一步了解这个镇子的真面目。倘若当时什么都没发生,众人就如计划那般出海登岛,会否被更危险的状况打个措手不及呢?

    寺花小姐从来都没有明说,读书会原本要去往的小岛,就是众人如今要去的岛屿。然而,从他人那里得知的,关于寺花小姐与镇子的事情,都让“大灾难”不自觉将两者合为一谈。而他也相信,绝对不仅仅只有自己这么想。

    如今确实已经出海了,可能够登岛的,就只有读书会里的自己三人而已。“大灾难”不知道是该庆幸其他人无需冒险,还是感慨自己三人的时运不济。

    呆坐在一旁,只会觉得愈加气闷,“大灾难”觉得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趁着闲来无事,他就说要去船里其它地方到处转转。

    “我还是第一次乘坐潜水艇呢。”他这么说:“我很好奇船里其它地方。”

    “这不是潜水艇,是渔船!”井上司机这么纠正到,中耕大友则赞同地点点头。他们两人的样子在“大灾难”三人看来,只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坚持罢了——这艘船是潜水艇还是渔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吧,渔船。”大灾难一点都不想在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上和这两人争执下去,“就算是渔船,我也没坐过。”

    “什么啊,这么敷衍的回答……”井上司机有些不快,“你应该更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我们如今可是在大海里,是在海神的领土上,我们能否安全抵达目的地,可不是由我们决定的。”

    “井上先生,你的意思是:将这艘船称作渔船,是十分必要的事情吗?”大灾难觉得自己算是听懂了。

    “没错,海神会照顾渔船,却不会照顾潜水艇。”中耕大友也在这个问题上显得十分慎重,“镇子在海边,其实经常看到不同的船只,有时从海外过来的船只落难了,我们也会从这边赶去支援。根据我们的统计,渔船出事率要远远小于其它的技术性船只。军舰、测量船、潜水艇等等,这些船只同样航行在海上,却别有目的,它们总会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严重的时候,连船带人都消失了。”

    “渔船只是在捕鱼而已,海神许可这种行为,但其他的功能性船只却在行为上,进犯了海神的领域。所以它们只能迎来灭亡。”井上司机十分肯定地说。

    “那么,邮轮呢?那些旅游载客用的船只,出事率也很高吗?”一旁的乔克乔西对中耕大友和井上司机提到的情况有了点兴趣。

    “如果是旅行和娱乐,出事的几率依旧比渔船更高,哪怕它们航行在固定的航道上。”中耕大友解释道:“这些数据,并不完全是镇上自行统计的,有许多是镇子跟外边购买的。从各个数据公司得到的数据,在很大一部分都有重叠。我说的这些情况,可不是故意在吓唬你们。”

    “如果船只不在公共航道上,例如为了做一些不法勾当,为了躲避监控,故意航行到偏僻的公海上,那些家伙可就要赌运气了。”井上司机解释道。

    可是,“大灾难”回想了一下,在外边的世界里,不时都能听说有不少人就喜欢利用公海的“便利”,也很少听说失事的消息。在他的印象里,无论是读书看报,还是从电视广播中收听新闻,和海难有关的事件都极少,甚至比飞机失事的次数还要少得多。

    “我是听说过公海的情况……但那毕竟是法律的灰色地带吧,只有不法分子在那边被逮捕的消息。”南岸乙姬说的这些,正是“大灾难”知道的那些。

    “你知道全球每年有多少船次在大海上航行吗?”井上司机的语气带上了一点讥讽,“一般而言,没有人会去统计这些数据。大家只是在要出航的时候,才关心一下自己的行程。可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你不懂得出海了的基数,又如何知道,出海的人有多大的比例能够平安回来呢?”

    井上司机的话让两个年轻人不禁哑然。他们也明白过来了,大多数人知道的,仅仅是“平安”的消息。

    “我跟你们说,海上的怪事,绝对比陆地上的要多。”中耕大友的目光似乎有点针对乔克乔西,“哪怕是近海也经常出事,我们这些住在海边的人再清楚不过了。虽然总会有一个解释,但对我们来说,那些解释根本没有用。无论如何引以为戒,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能够避开一个意外,不代表能够避开第二个,当大海发怒的时候,无论你是沉在水底还是漂浮在海上,亦或者飞在空中,都无济于事。那是一种全球性的季候性的,涉及到大自然循环的伟大力量!”

    “所以,你们只做渔业?”乔克乔西有点明白了。

    “对,靠海吃海,所有和大海有关的产业项目里,渔业是最安全的。”中耕大友说罢,看向两个年轻人,“记住了,我们的身份是渔民,乘坐的是渔船。也许在你们眼中,这是欲盖弥彰,但神明都看在眼里,这是对海神的敬重。”

    尽管从一个神明的角度谈及“大自然循环”这等科学道理,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大家所知道的神明和神力的定义,都是所谓的“超自然现象”,但自己等人就在海中,一旦真的发生什么事情,可没几个人自信能够生还。一时间,众人都有些畏惧。

    “cethulhu是这么厉害的神明吗?可是,世间广为流传的海神可不是它。”乔克乔西这么说到。

    “根据我叔叔的考证,cethulhu是古典神明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的神明,它不是人类想象出来的,而是具备一个真正的实体,只是这个实体的存在性已经难以考究。也许用现代科学的假想理论能够说明一二,但仍旧不足以完全解释那种实体的存在方式。地球上存在一些莫名的史前记录,有一些线索表明,在人类文明还未萌芽的时候,它就已经展现过它的力量了。在神话和史实中,全世界都有大洪水的记录。古人认为,淹没世界的大洪水被视为上帝的惩罚,但其实还有另一个解释——”

    中耕大友说到这里,顿了顿,神情变得既恐惧又谨慎。

    他这么说到:“是古人杜撰了上帝,上帝并不存在,淹没世界的大洪水是cethulhu引发的。但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世界各地的不同种族,不同文明,不同国家,便将之用杜撰的神明取代了。几乎所有的古典海神,所有引发海难的神话故事,都是为了掩盖真相。”

    “喂喂——我可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乔克乔西、大灾难和南岸乙姬全都一副惊愕的表情。不是他们不相信,只是,这个说法太过违背常识,又没有证据,实在是荒诞不经——真要相信这个说法的话,那岂不是说,人类的历史和神话,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吗?而且,用杜撰的神明取代cethulhu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这个疑问,中耕大友却有自己的答案:“因为,杜撰的神明是不存在的,由杜撰的神明带来的恐惧与桎梏,迟早会被解开,古人聪明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倘若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世界存在一个具备实体,真实存在,却又在很长很长的时间内,都无从了解的神明,那就很可怕了——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也不过才过去了几千年而已,相比起cethlhu存在的时间,太过于短暂。人类的傲慢在于自身文明的发展速度,在于自身的大脑优势,可是,正是因为人类破除了杜撰的古典神明的迷信,积累了足够的信心,才能够有如此大的进步。你们想想,如果有一个实体存在的神明,其自身的威能就远超人类现代文明,并且仍旧在以比人类更快的速度成长,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呀!”

    “不,你没有证据,这全都是臆想。不过是人智学中的一个偏激论断而已。”乔克乔西反倒冷静下来,指出:“既然cethulhu存在一个实体,那就必然会被观测到,我们发现它,超越它,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你不能光凭胡诌几句‘它比人类整体更聪明,基本盘更大,时间更有悠久,积累更迅速,成长更快’,就试图让我们恐惧它。这是你们的信仰,你们恐惧,不能强加在我们身上,现代社会是讲究信仰自由的社会。”

    “西方的信仰自由论吗?”井上司机再次露出嘲讽的神情,“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不也是掩盖真相的手段吗?既然信仰是自由的,那么,信仰杜撰出来的东西就很理所当然了,不是吗?人并非在排斥真相,而是故意让自己相信谎言呀——这也是好事,因为真相是那么的残酷,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承载这些真相,其他人只能用谎言去欺骗自己,维持那所谓的理性。理性!理性也是谎言,不过是一个弱小实体的自然规律罢了,又如何能够与伟大实体的自然规律相提并论呢!?”

    中耕大友和井上司机的这番言语是那么的荒诞不经,叛逆悖伦,无论是“大灾难”还是南岸乙姬,都听不进去,也懒得去争辩有没有道理——因为这些言辞理所当然的没道理——反倒惊异于乔克乔西先生这么成熟稳重的人,竟然会如此不智,竟然会如此认真地去听这两个说胡话的丑陋男人的胡言乱语,似乎还真的想要抓住对方的马脚。也许,这也是成熟的一种表现吧。

    关于cethulhu的故事,两个年轻人大都当作一个罕见的新奇的民间传说,可乔克乔西这么较真的态度,反倒让两人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点特别的原因?毕竟,乔克乔西才是真正见多识广的冒险家。

    “cethulhu的故事就到底为止吧。”乔克乔西看清楚了眼前两个秃顶壮汉的眼神中存在的狂热,他的争论可不是为了证明cethulhu到底是否真的存在,只是在这个旅途中,面前的两人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思想的一致性,而且,这种一致性正变得越来越明显,恐怕连这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吧。

    也许,已经出海的事实,是让他们发生这一变化的催化剂,但也许……乔克乔西心中想到:这两个人,其实不是敌对的立场?

    尽管大家乘坐同一条船,就意味着目标和道路存在一定的交集,可是,这种行动上的交集可不比思想上的一致性来得紧密——乔克乔西在过去的冒险中,得到过这么一个答案:凡是思想上有所共鸣,有着强烈的共性特征的人,如果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那么,这种敌对性就是十分脆弱的,乃至于,有可能是伪装的。

    “你们这两个家伙……”乔克乔西压下帽檐,只露出一只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没有说完,只是在心中想到:这两个家伙该不会在演戏吧?

    ——归乡者已经在船上的可能性很大。

    “大灾难,你不是说要去看看其他地方吗?我和南岸陪你一起去。”乔克乔西一脸被愚弄的气愤,对两个年轻人说:“我暂时不想跟这两个家伙呆在一块了。”

    “啊,哦——”大灾难对乔克乔西的决定没有什么意见。刚才双方几乎吵出火气来了,无论是中耕大友还是井上司机,两人的表现都有点儿不对劲——他们似乎打心底有一股愤懑,在这个时候毫不掩饰地喷发出来。

    南岸乙姬也有同样的感觉,比起cethulhu的恐怖故事,这两人的情绪表现才让她感到有点害怕,就像是面对精神病人的时候,不知道对方会突然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她完全不想跟这两人在一起。

    中耕大友皱了皱眉头,闭紧了嘴巴,似乎有点懊悔地捶了捶脑袋,歉意地对读书会三人说:“我刚才似乎说得太过了……其实我就只是为了争辩而争辩而已,如有冒犯,也请大家见谅。”

    而另一边的井上司机似乎对中耕大友的退缩感到不满,嗤笑一声,又对读书会三人说:“cethulhu是代表‘水’的神明,我之前所说,全都是事实。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好,千万不要冒犯了神明。你们也许不信,但既然不要钱,谨慎点也没关系吧?”

    “嗯,我知道了。”大灾难对井上司机的观感顿时超过了中耕大友,也善意地说:“井上先生,之前是我唐突了,马恩先生告诉过我,要入乡随俗。这番争吵,全是因为我的态度不好,不是你的错。”

    “要不,我也跟你们一块转转如何?我可不想一个人和中耕那家伙呆着,你们知道的,我和他不对付。”井上司机请求到。

    众人看了一眼孤零零走到一旁,不知为何生着闷气的中耕大友。虽然觉得这个秃顶壮汉有点儿孤单,但转念一想,大家对他的印象,本就不如马恩那么友善。

    ——如果是马恩先生在这里,一定会安慰中耕大友吧。说不定,刚才根本就吵不起来。

    “大灾难”心中这么想着,就毫不犹豫地朝中耕大友那边喊了一声,带着众人离开驾驶室了。中耕大友目送众人的身影被大门挡住,这才走到驾驶室的仪表盘边,注视着上边的经纬变化。

    尽管在体感上,这艘船的移动并不明显,仪表上呈现的速度也很正常,可是坐标的变动却很迅速,跨度极大。中耕大友知晓其中的秘密,那位寺花小姐曾经登上的岛屿,和他们如今要去的岛屿,可以说是同一个,但也并不完全相同。寺花小姐曾经登上的岛屿,只是表面的岛屿,而他们这一行要去的,却是更加“深入”的地方。两者的危险程度和隐藏的秘密,是完全不同的程度。而且,这本来就是由镇子掌控的秘密,也因此,镇子当初放任寺花小姐登岛勘察,也不怕秘密被对方发现。

    只有在合适的时间,通过合适的渠道,才能够进入那座岛屿的“深处”。

    之前的争吵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没机会检查这些仪表上的数据。这些不正常的数据,正在让仪表完全失控。

    “群星的位置不断变动,却十分缓慢。所以,不是等待群星,而是去寻找群星。”中耕大友自言自语着,这正是叔叔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在这个计划中,“珍宝”是不可或缺的。而这件“珍宝”的秘密,虽然和镇子流传出去的种种民俗传说有关,但最大的秘密却是:它并不属于镇子,也不属于海神,它是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只是在很久以前,被镇子得到了。

    只要“珍宝”在手,计划就能实施。在预想的结果中,“珍宝”会彻底消失,同时,一直被诅咒的镇子能够得到彻底的解放。所有人都将不再需要重复那可悲的命运,这是唯一能够拯救镇子的方法。

    其实,面对马恩的时候,他曾经受到过触动,想要说出一部分真相来。但他现在却十分高兴,那个朋友不在这里,因为,双方的思想实在相差太大了。

    尽管他从对方身上,隐隐感觉到了和自己类似的地方,视之为朋友,但也觉得,哪怕对方能够理解这个计划,但是,一旦付诸行动,发生对立就是不可避免的结果——而且,马恩那个人实在有点诡异,说不定会对计划产生不利的影响。

    现在,马恩不在这里,哪怕加塞了一个乔克乔西又怎样呢?

    只要来到这片大海上,就再没有可以阻止他的人了。即便是那个自作聪明乔克乔西,也是不堪一击。

    在马恩也被排除之后,中耕大友已经不愿意再对任何人说出秘密了。这个秘密是如此让人难以置信,说出来也只会让那些俗人自寻烦恼罢了。他为了承担这一切,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如今,他再难以掩饰心中的兴奋和雀跃:我,将会拯救所有人!我,是黑暗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