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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急速猎杀

    怪物一群接一群从地下爬出来,从天空落下来,还有一头更大的在准备。马恩环视身边,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来到了奇幻小说中的世界。他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也一直在追寻怪诞离奇之事物,但遍地都是怪物的景象,仍旧让他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独自一人伫立在楼顶上,甚至让他有一种错觉:全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正常人了。

    烽火燃烧,遍地尸体,狂风暴雨中,哀嚎声,呼唤声,非人的咆哮扑面而来。人们的身影如潮水般用上,片刻之后还能喘息的只剩下怪物们。这里只有死亡和迈向死亡,如果这不是末日的景象,哪里才是呢?

    镇民们狂热的扑上前方,鱼头怪物和幼虫般的庞然大物纠缠在一起。这些体型巨大的怪物每一次翻滚,每一次冲撞,都会让建筑崩塌,掩埋一具具的尸体,然而,镇民还没有死绝,鱼头怪物的数量还在增加,就如同蚁群从巨大的巢穴中涌出,塞满了大街小巷。

    马恩没有参与其中,在他的眼中,这场怪异绝伦的战争已经彻底从常识中脱轨了。镇民们早就失去了理智,他们扔下自己的武器,再也没有原本的秩序,他们的狂热眼神里已经容纳不下其它的情感和理智,只剩下脆弱的躯壳——他们无畏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地死在那些怪物的每一次对撞中。

    无论是虫子怪物还是鱼头怪物,根本不理会这些镇民,它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它们的脑袋里仿佛也只剩下非人的野性和血腥的残忍,然而,镇民们一旦被卷入其中,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镇民们在人类之中算是强壮的一群,可对比起怪物们仍旧太过脆弱了。

    马恩十分清楚,在这个混乱的彻底失去理性的战场里,自己阻止不了任何一方,而一旦自己被卷入其中,死亡也是唯一的下场。这个战场是如此的拥挤,甚至于要向前就只能踩过前方的身体,身躯巨大的蠕虫般的怪物杀死了许多镇民和鱼头怪物,可不久后,这些庞然大物也被如蚁群般的鱼头怪物淹没了,只剩下一个黑糊糊的山丘般的轮廓。

    这些虫子怪物不是毫无痛楚的死物,鱼头怪物的撕咬穿透了它们那身如同甲胄的硬皮,露出里边腥黑的肉块,淌下如血液般,却带有腐蚀性的体液。它们同样可以吐出带有剧烈毒性的口水,镇民触之立毙,鱼头怪物也坚持不过一分钟,就会化作一滩黄水,即便如此,面对毫不畏死又数量众多的敌人,它们的反击也逐渐干涸。

    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恶臭和烟熏味,混杂而刺激的气味带着毒性,就连磅礴大雨也无法阻止这些气味的扩散,站在远处的马恩都感到微微晕眩,间或着产生幻觉,而这些幻觉也是嘈杂又混乱的,根本不能形容是何种情状。哪怕他蒙上了黑色的过滤膜,体内还有神秘的凉意和暖意交替循环,也无法彻底隔绝这些负面影响。甚至于,在这种看似轻微却无法摆脱的影响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得沉重,再没有原先那般灵活。

    更可怕的怪物还没有真正来到这世间,从裂缝中涌出的“湖水”倒映着宇宙星光的宏伟景状,马恩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宇宙,也不明白这些“湖水”到底是什么玩意。可眼前所见,却让他不禁联想起科幻故事中的“虫洞”亦或者是类似的东西。那头在感觉中长达数百米的“成虫”正试图穿过洞口,从遥远的星系降临到这颗星球上。

    他忍不住想:原来“大灾难”和南岸乙姬经历过的地下献祭,就是为了打开这扇“门”,让这些来自宇宙深处的恐怖外星生命体直接跃迁到小镇中吗?可他终究想不明白,那种邪恶的祭祀为何能够做到这种事情,又是遵循的何种科学道理。因为,他不是科学家,仅仅是一名怪诞幻想小说的作家而已。

    他又忍不住去想:耸立在那座地下教堂里的雕像,以及“大灾难”祖传的徽章,又到底是什么玩意?或许那些东西并没有那么复杂,仅仅是一套天文尺度的通讯器和启动装置而已。它们的操作遵循某种非常识的理论,按下一个键钮后,就会自动发射信号,开启星系间的跃迁装置。

    ——理智点想想吧,去掉“献祭”的外皮,剥离幻想之后,眼前的这一幕或许就是一场“外星生命族群入侵地球”的剧目吧?

    可是,无论将眼前的景象视作怪诞的奇幻,还是超现实的科幻,也仍旧不改其“灾难”的实质,也不会让人觉得这是常识中的一幕。反之,人们能够坐在电影院里观看灾难片,在惊呼中大嚼爆米花,正是因为人们可以区分现实和幻想,他们清楚,那悲惨的一幕只会留在荧幕上,而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马恩可不觉得,普通人亲身体验到这噩梦的一幕,可以和自己一样保持冷静。他也不觉得,自己的情绪没有崩溃,是因为自己的意志足够坚强。他一直都认为,自己之所以能够站着面对这些撼人心魄,奇诡迷幻,恐怖至极的景象,仅仅是因为那同样诡异的《七转洞玄秘录》还在影响着自己。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也同样庆幸,其他人没有目睹到这一幕。

    马恩已经转移了藏身之处,他隐藏在阴影中,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他可以感受到内在之眼的蠢动,却不敢释放出内在之眼去观测那片异常的“湖水”。他甚至没想过,用内在之眼去观察交战的怪物们。只要没有被发现,他就打算一直潜伏下去,直到那头数百米长的巨大蠕虫穿过“湖水”,切实地闯入镇子中。

    他甚至想到了,那些鱼头怪物本来就是镇子早就准备好的“武器”,而且就是针对这些虫子怪物特别准备的“礼物”。可是,就算这些鱼头怪物能够利用数量的优势,彻底杀死那几头“幼虫”,但面对数百米的“成虫”,又到底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呢?

    还有那些狂热的,如飞蛾扑火的镇民们,镇子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思,才让他们参与这场怪物和怪物之间的拼杀呢?马恩只觉得,这些镇民的狂热是如此的反常,而他们的死亡也毫无意义。这些镇民在这场战争里,没有起到任何正面的作用,也不具备协助一方的可能性。

    镇民们和拜亚基战斗,至少可以牵制拜亚基,可在怪物面前,他们的冲动是如此廉价,如此的毫无理智。

    难道镇子对此毫无预料,也无动于衷吗?马恩只是外地人,可目睹到这些毫无意义的死亡,只感到痛惜和冰冷。他的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但他的内心却无法无动于衷,他的道德,他的思想,他曾经接受过的教育,都无法让他认同这些人的行为。可他必须注视这些死亡,替这些仿佛毫无恐惧和痛苦的镇民们,去感受那份恐惧和痛苦。他觉得,一动不动的自己,就好似在变相吞噬着他们的情感,他们的生命。

    镇民们的狂热和冲动,让他觉得自己的痛苦同样廉价而毫无意义,可他又希望,自己的情感能够传递到他们的心中,让他们重新接纳痛苦,感受恐惧,如此一来,他们就清醒过来,逃离这个可怕的战场,保住自己的性命。

    马恩的期待终究落空了,人和人之间的隔阂是那么的深重,躲藏在一旁的人,无法用自己的内心去感染他人。镇民们在他的注视中被怪物们彻底淹没,再也掀不起浪花来。他们没有一个逃离,也理所当然地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甚至尸骨无存,被怪物们分食殆尽。他们流出的血,在油腻的肮脏的污水中,也没能留下一丝红色。

    伴随狂风挥洒的雨水从深红色的礼帽边缘滑落,马恩的脸被大片阴影遮掩,可这片阴影也是湿润的,水渍沿着他的脸颊,聚集在下巴处,悄然滴落。

    在电闪雷鸣中,他静静地提着黑伞,如同一尊无生命的雕像。

    一头十多米长的“幼虫”终于不再挣扎,它们捣毁了所有经过的建筑,死亡的鱼头怪物堆积在地面上,不留下一丝空隙。被它碾压过的地方,连轮廓都找不到了,只剩下看不出原形的碎石和肉泥。很快,其它“幼虫”也步入后尘,哪怕还活着,也仅仅是躯体在痉挛,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鱼头怪物撕扯着它们的躯壳,甚至爬进它们那狰狞的口器中,又从里边挖开巨大的豁口。这些鱼头怪物看起来十分兴奋,它们仿佛丝毫没有“损失”的概念,丝毫不理会自己同伴的死活,在那残暴的行为中,处处可见混乱与兴奋,可它们的数量确实大大减少了。

    在每一头“幼虫”的附近,尸体堆积得太高,以至于连“湖水”都看不到了。可流淌在马恩脚下的积水,却泛起淡淡的“星光”。

    “湖水”一直都在,和积水混在一起,泂泂流淌。从尸体的缝隙之间,蔓延到更广阔的地方。

    突然间,那倒映着星团星光的“湖水”破碎了,难以形容的恐怖感在空气中蔓延,让所有混乱的,发狂的,灼热的,冷冽的,这一切发出沸腾声响的熔炉瞬间冷却。无论是何种声音,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咯吱咯吱——咕噜咕噜——噗噗噗——怪异而扭曲的声音在空气中传递,明明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却又仿佛是寂静中唯一的声响。

    一个巨大得看不清头尾的轮廓陡然腾跃起来,敲碎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堆积的尸体如火山爆发时的岩块般抛起,油腻恶臭的污水如岩浆般洒落,狂暴的风雨被撕裂,在那空白处,宛如天塌一样的轮廓撞在地面上,掀起巨浪般的冲击。

    马恩伫立的位置有一截断墙,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断墙的边缘就被这股狂暴的冲击摧垮了。扭曲的气浪向前奔腾而去,他抬起手,压住差点就被掀飞的深红色礼帽,湿透而沉重的外套刷刷作响。

    鱼头怪物好似被龙卷风带上天空的鱼群,扑腾着跌落四周。然后,一动不动的身影,提着黑伞,走出了阴影。

    沉重的深红色,仿佛压着他的颈脖,让他抬不起头来。这个男人如同幽灵般,默默地一路向前,他行过之处,无论是趴着的,还是站着的鱼头怪物,凸瞪的眼珠子中,都留下了一抹深红色。这也是它们的眼睛中,最后映出的色彩。

    闪烁的弧光过后,留下的只有流淌着腥臭脓液的肉块。一颗颗鱼头在这个身影的脚边翻滚,就如同风中的风滚草。

    渐渐有许多鱼头怪物爬起来,向这深红色的幽灵扑来,可这身影同样越走越快,在它们聚拢前,就穿过了它们的身旁。死亡沿着直线蔓延,残忍尖锐的怪叫声此起彼伏,却无法延缓死亡的脚步,凡是靠近那抹深红色的怪物,都在顷刻间四分五裂。面对那些山丘般巨大的虫子怪物,也从未退却一步,仿佛不知恐惧为何的鱼头怪物,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追逐的脚步有些迟钝,继而又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如潮水般汇聚,追赶着前方的身影。

    如云烟般席卷向前的深红色不断加速,在前方,就是那个更为巨大的,如同大山般的庞然大物。这条长达数百米的“蠕虫”在原地扑腾着,它的尾端仍旧没能从巨大裂缝中脱离出来,就好似被卡住了一般。地面在摇晃,它的挣扎,正渐渐让尾端破裂,与身躯分离,最终,它的身体向前一颤,歪歪斜斜地滑了一段,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它终于脱困了,它的前端高高扬起,锥状的脑袋裂开,露出数不清的涡轮状的利齿。整体轮廓上,它除了比之前那些“幼虫”更加庞大之外,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别,满是皱褶的皮肤长满了肿块和脓疮,不断淌出腥臭的汁液,显得畸形。环绕这个庞大身躯的风雨微微扭曲,目光擦过这个巨大身躯的边缘,也只能看到远处的模糊轮廓。空气中除了更为浓郁的恶臭外,还有一种刺激皮肤的针扎感。

    数百米长的庞大身躯带来可怕的压迫感,只要是有常识的人都明白,赤手空拳的人类在其面前不堪一击,而哪怕是火炮导弹,又有多大作用呢?答案只能自己去猜测和想象,因为,这是一头从深邃而神秘的宇宙深处钻出来的可怕怪物,它不仅有难以置信的强壮身躯,更带来了可怕的幅射。

    马恩越是靠近,就越是感觉到,自己肌肤的刺痛在加剧,渐渐强烈到好似被泼了硫酸一般。他不敢睁开眼睛,哪怕是在远处盯着这个怪物,也会泪流不止。他的头皮好似被一千根钢针扎着,每一秒都在深入,直逼大脑。这种感觉不仅仅伴随着痛楚和恐惧,还有一种逼人疯狂的混乱。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内脏发生了某种异变,一些变得格外活跃,一些变得格外衰弱,一场动乱正在自己的体内发生,而作乱着就是那一粒粒细胞,它们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正试图从固有的构造中脱离出来。

    而为他抑制这些异常,为他指引道路,让他闭着眼睛,也能对准目标的,是体内加快流速的凉意和暖意,是在冷暖交替中产生的一种冥冥的直觉。蠢蠢欲动的内在之眼仿佛顶在额头处,随时都有可能穿透头颅,破体而出。

    马恩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赶到既定的距离,才能实施自己的计划。眼前这头可怕的外星蠕虫,就是促使自己留在镇上,没有选择登岛的原因所在。在前人遗留下来的线索中,这头怪物是某种必要的存在,虽然线索很模糊,但他仍旧觉得,只有战胜这东西,才能给登岛的乔克乔西等人留下一道保险。

    这头巨大“蠕虫”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若是放任不理,在极短时间内就会摧毁镇子,乃至于成为周边地区的灾难。它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不会轻易离开,镇子有办法对付它吗?马恩不确定,鱼头怪物似乎也不是它的对手。即便假设镇子能够自行处理掉,可那样一来,己方或许就会彻底失去一个挽回最坏局面的机会。

    追逐在马恩身后的鱼头怪物也开始出现不良反应,渐渐和马恩拉开了距离。

    马恩越是接近这头巨大的“蠕虫”,昏沉的感觉就越是强烈,脑子的混乱让他想不起太多的事情,更让他依稀听到了更多古怪的声音,产生一些难以描述的幻觉,但他仍旧拥有坚持下去的办法。

    在肉体和精神煎熬中,他终于吞下了准备好的秘药。那熟悉却无法习惯的,同时作用于身体和精神的痛苦,就好似红热的钢水在血管和神经中流淌,它是那么灼热,那么的尖锐,让马恩的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那些来自体内体外的异常感,纷纷在这更加剧烈的痛苦中融解。它们依旧存在,只是,存在感变得稀薄。

    痛苦,只剩下痛苦。难以言喻的痛苦,让凉意和暖意的流动变得更为剧烈,就好似超越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烧毁的引擎。马恩在痛苦的幻觉中,“看”到了自己的体内已经再无任何内脏器官,只剩下黑暗填充其中,而一团模糊的阴阳鱼,正徐徐从黑暗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