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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怪物猎人

    马恩贴着墙壁,悬在半空,丝毫大意不得。内在之眼看到的景象和肉眼看到的没什么不同,但角度却多了不少,他尝试从这只巨大“蠕虫”身上找到一些破绽,可是,这个数百米长的庞然大物全身上下都被硬皮保护得严严实实。如此巨大的体积不禁让人感到颓然无力,仿佛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对它造成足够的影响——马恩有考虑过枪械,冷兵器和药物,这是他最拿手的战斗方式,可除了秘药还能期待一下,其它手段都显得太小儿科了。

    可就算要使用秘药,也必须扔进这只怪物的肚子里才行,马恩不觉得隔着一层硬皮,秘药仍旧可以发挥预期中的作用。为此,他必须想办法让这只怪物张开那可怕又丑陋的口腔,而现在,无论是肉眼还是内在之眼,都找不到它的嘴缝,那些硬皮好似一体成型,并不存在嘴部、中部和尾部的区别。

    如果可以的话,马恩还真希望这个大家伙能够打一下呼噜,不要把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密,它现在与其说是一条大虫子,还不如说是一个长满了脓疮的茧。

    巨大的“蠕虫”显得慵懒而迟钝,远没有抵达镇子时那么有活力。马恩不确定,这到底是因为这个噩梦环境让它变得懒散,还是它本就如此,在镇上时的表现仅仅是类似于“起床气”的暴躁。如果有可能,马恩不想将它吵醒。如果放在平日里,它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呆着,马恩也不会对它做什么,只是,从找到的线索来看,要完成天才叔叔和神秘外祖父留下的“真实咒文”,这个巨大“蠕虫”就是必须的材料。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也没有必须用上“真实咒文”的地方,但马恩可不认为,那已经死亡的两人会无的放矢。这两人的研究一脉相承,都在警惕着某种可怕的事物。如今镇子上发生的事情,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虽然让马恩感到吃惊,也已经表现出巨大的破坏力,但仍旧达不到那种警惕的程度——换句话来说,如果那两人真正想要针对的,就是镇上发生的这些事情,那他们所带来的就只是混乱罢了,甚至可以说,有一部分混乱得算在这两人的头上。

    虽然中耕大友的天才叔叔和“大灾难”的神秘外祖父都已经死亡,可他们留下的伏笔,他们过去所作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仍旧极大程度上影响着今天的镇子。同样身为外乡人的外祖父暂且不提,那位天才叔叔可是借助本地人的支援,做了某些可怕的事情——马恩也同样看不穿全貌,他只是有一种隐约的感觉。

    这个镇子的人,尤其是长者身边的人,外形之异常已经难以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了。“珍宝”的失落,镇子的两极分化,归乡者们的反复,妓女们的秘密,以及井上司机描述过的一些关于“镇上人口失踪”的情况,也都不是割裂的变化,更不是偶然间爆发的状况。

    因此,即便镇子看起来还能掌控目前的局势,但他们坚持以一种古怪的消极的态度来应对这一切祸事,在马恩的眼中,绝对不是好现象。在某种程度上,鱼头怪物和蠕虫怪物的纠缠,就像是镇子提前做好了准备,或许也可以认为,镇子之所以没有大举反攻,就是为了应对这些蠕虫怪物——他们同样在关注镇上的大裂缝,并知道这条裂缝会带来什么。

    然而,马恩还是觉得长者的反应太过平静。那种就算镇子被大规模破坏,镇民们死伤惨重,也依旧“成竹在胸”的态度,就算是底牌在握,也依旧让他感到不对劲。他不知道镇子还有什么底牌,也不清楚镇子的信心来源,可是,倘若真的有什么不妥,其危险程度肯定远远超过目前的战乱。

    马恩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什么?是什么给了长者那么大的权威,是什么让镇民们陷入这可怕愚昧的习俗中难以自拔,是什么让那些人变得如此丑陋怪异,是什么让镇子如此看重“珍宝”,是什么让这个镇子能够既存在于现代文明之中,又脱离现代文明的教养。那肯定不仅仅是近亲繁殖那么简单,也并非是环境闭塞,这个镇子有天才,和外界也存在沟通交流,它遵循一个国家大体上的法律,又游走在法律边缘,却没有被取缔,反而从政治上被接纳了。

    外界对这个镇子的妥协,这个镇子内部的妥协,已经有点超乎寻常了。若是放在一个文化法制低劣的国家,倒不让人感到奇怪,可这个镇子是日岛的一部分,并且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而日岛则是世界文化的一颗璀璨明珠,这不是日岛自封的,而是被全世界认可的。它的文化和文明,都有自己的格调和步骤,有其先进的一面,即便将这个镇子看作是日岛国家内部腐化的体现,其腐烂的程度也已经远远超出了限度。

    马恩对这个镇子的存在,实在有许多不理解的地方,他所看到的恶劣情况,虽然有些棘手,但从一个文明国家的体量和能力而言,也远远达不到“无法解决”的程度,更不应该是拖延了那么久,依旧放任自流——这些镇民如此这般生活,已经有了多长的时间?马恩不相信中耕大友说出的那个亿万年的历史传说,但肯定经历过一段国家革新的历程,那时日岛本身和支援日岛的人们,都怀着一腔热情,绝不可能姑息眼前的状况。

    可事实就是,这个镇子似乎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存在即合理,也必然拥有让其存在变得合理的因素。正是这个未知的因素,迫使马恩始终绷紧了神经,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个人或组织。乃至于,他只能设法利用“朋友”的身份抢下这条巨大“蠕虫”,而不是采取更保守的自卫手段——他当然清楚,自己的选择对读书会众人很不友好。他本该可以一直护卫在那些女人身边,也有其它办法可以阻止中耕大友带走乔克乔西等人,而不是陈述另一个理由,顺水推舟,兵分两路。

    这些因为他的决定和行动,而必须面对更大风险的受害者中,可是有他刚交往了几个月的女朋友。

    大家似乎都明白,马恩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可没有人知道,马恩需要忍耐的,远比他们认为的更多。更糟糕的是,马恩不能确定,自己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对自己的猎物进行了尽可能细致的观察后,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没有取巧的可能。他必须在这个狭窄的环境里,直面一个醒来的,暴躁的,长达数百米,如小山一般的怪物。

    别无选择的情况,让他再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愚笨。聪明人总是能找到出路的,只有笨蛋才会只有一条路可选,因为,除了撞破南墙之外,笨蛋想不出其它办法。

    马恩约束着内在之眼,让这无形的“触手”只能在身边舞动。极大压缩了它的活动范围后,它的观测能力会有所增强,敏锐度也会大幅度提升。要对抗这只巨大“蠕虫”,对马恩来说,首先要面对的危险,就是那数量众多的毛刺和流淌着脓液的肿囊,这是一条“有剧毒的毛虫”,而那些毛刺也其实不像眼前表现的那么坚硬,它可以是软剑,是鞭子,压倒性的数量足以让他寸步难行。

    硬抗这个庞然大物的攻击无疑是可笑的,哪怕马恩如今身处噩梦之中,拥有非同寻常的体质,也自认无法办到。想要与之周旋,就必须找到足够活动的空间。他手中的武器,大部分只能用来惹怒这只怪物,造成一些微小的皮毛外伤,用作牵制都很勉强了,更不用提击杀对方了。

    但只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丝机会——

    马恩压下深红色的礼帽,向前方纵身一跃,撑开黑伞,如大鸟一样坠落。一根根如波浪般起伏的毛刺,一片片流淌着脓液的肿瘤,在他的脚下滑过。急促的滑翔,急剧的下坠,并没有引发太大的动静,点缀在这个身影上的深红色,是和此间环境格格不入的色彩,却显得如同幽灵一样突兀而安静。

    下一刻,马恩收起伞面,急剧坠下。在轻微的机括声中,伞尖弹出利刃。勇往直前的气势是如此的强烈,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偷偷摸摸的,如刺客一样落下去。他选择了攻击,就不再保佑侥幸的心理,觉得自己的摒声静气能够瞒过怪物的自卫本能。第一下攻击必须足够沉重,即便是冒险,也要给予这头怪物一定的刺激。

    太过软弱的偷袭,即便在最后一刻爆发力量,所能造成的伤害也很难超过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的强攻。至少,面对体量差距如此之大的怪物时,马恩自觉无法做到。他只遵循古人的训示: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他必须在三次攻击内,找到转败为胜的机会。

    如今,这就是第一次进攻!

    几乎在他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攻击意图的同时,“蠕虫”就好似炸毛了一样,方圆几十米的毛刺陡然一倾,以枪弹出膛的速度纠缠而来。那是生长,是穿刺,是缠绕,是鞭子,也是利刃,迎向半空中如米粒般的侵入者。

    在这些可怕的凶器近身之前,黑伞解体了。伞骨向四周射去,撞开了最靠近马恩的那些鞭毛,而伞布则被马恩抓住一角,铺开罩住正下方的毛刺,用力一扯,便打开了一条通路。黑伞的坚韧程度让马恩有些惊讶,他以为伞面很快就会被割裂或洞穿,但这些毛刺似乎比不上几个月前遇到的敌人,力量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

    这些毛刺的速度近乎枪膛射出的弹药,可冲击力却让马恩觉得犹有不足,它更像是一根根竹子,被用力一扯就弯了,但没有被折断。

    马恩感受到身体里涌出远比几个月前更强大的力量,甚至有一种本能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能够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移动。

    比预想中更弱的攻击,比预想中更强的自己,让马恩势如破竹,如流星一样坠落巨大“蠕虫”的硬皮上。尖锐的利刃扎穿了它的身体,仅剩的伞柱没入了三分之二。连这硬皮的防御力,都比他之前认为的更加柔弱。

    即便如此,这条“蠕虫”实在太大了,黑伞即便全部扎下去,也造不成多大的伤口。这个庞然大物更是没有一点儿动弹的意思,仿佛还在沉睡之中。

    马恩瞧准了肿囊之间的空隙,没有落在那些定然有毒的脓液上,但这一击仍旧惊动了这些肿囊,它们就如同埋伏在“蠕虫”体表的地雷一般,一经触动便纷纷炸裂。脓液和卵状物飞溅而来,马恩掀动伞布,如同体操选手一样旋转,用撑开的伞布挡住了这些肮脏的东西。

    与此同时,伞柱也旋转起来,已经没入“蠕虫”体内的部份,旋开十几片利刃,如钻头一样凶狠。在被四面八方的毛刺追上前,马恩已经抽离细剑,快速撤离。他贴着一根毛刺向上游走,手持伞布或抽打,或挡开,或捆束,手中的利刃也如切黄油一样飞舞,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临近身旁的危险偏转斩除,争得一线脱身的机会。

    下一刻,他就会被这些毛刺追上,然而,他已经察觉到了,这只是巨大“蠕虫”局部位置的应激反应。这些毛刺也好,肿囊也好,所有来自于本能的反击都十分刻板,活跃的范围也十分狭小。

    真正被触动的自卫本能并不强烈,甚至可以让马恩找出其运动的规律性。看似险之又险,实则远逊于马恩最初预想的激烈。

    所有的反击都在追踪马恩,毛刺穿插反折,肿囊倒是一会就没了动静,因为,马恩始终在高空处,贴着身边的毛刺游走不定。这些毛刺既是危及他生命的武器,也是他的落脚石。双方的速度都极快,几个起落交错只花去了一秒的时间。

    下一刻,已经钻入“蠕虫”体内的伞柱爆炸了。火焰填满了伤口,碎片伴随着冲击一直向内钻去,伞头的利刃获得了最可怕的冲力,于更深处引爆。一连串的爆炸,在“蠕虫”这一部分凿开了一大片碎肉。一些毛刺失去了根基,脱落下来,如毒蛇般在体表游走。充满黏性的火焰不仅粘在肿囊上,也粘在这些毛刺上,很快就将下方变成了一团火海。

    也许这样的刺激已经足够强烈了,巨大的沉睡着的怪物缓缓蠕动,如小山般的庞大身躯微微扬起。它似乎想看看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它没有眼睛,爆炸发生,火焰灼烧的地方,在它的前端,马恩不确定它是否可以认知到发生在自己的“头顶”的状况。他希望这一击能够给它的脑子带来伤害,但也无法确定,它是不是有常识意义上的“大脑”。

    这是真真正正的怪物,马恩还是觉得,这点伤势对它而言不算什么。伴随这个大家伙的醒来,毛刺的追逐反而变得迟钝了,或许这头怪物醒来之后,本能的反应降低,而它的意识还不够清醒。无论如何,马恩得到了喘息之机,之前飞落四周的伞骨被无形的触手扫过,于内在之眼的感应中,它们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猛然跃起,向马恩的位置聚拢。

    马恩随手一招,伞布在半空飞扬,伞骨没入其中,再次恢复成黑色的伞面。伞柱已经炸掉了,马恩提着黑色的伞面,就如同手持一块盾牌,提着长剑,踩踏着变得迟钝的毛刺,向“蠕虫”抬起的前端尖部奔驰。

    火焰还在沿着巨大“蠕虫”的体表扩散,碎肉已经被烧得焦黑,马恩嗅到了焚烧后产生的恶臭,那事一股远比它本来散发出来的气味更加刺激的味道。“蠕虫”似乎也有了特别的感应,动作变得剧烈,庞大的身体甩动起来,砸得四周的岩壁震震作响,一条条裂缝蔓延其上,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塌落。

    它开始变得敏感,一度变得迟钝的刺毛也来了精神,而没有烧灼的肿囊一片片炸开,数不清的卵状物抛射空中。马恩用黑伞挡住临身的一些卵状物,手臂顿时感受到强劲的冲击,然而,这种程度的冲击,只是推了他一把,没能打穿伞面。同样难以计数的刺毛再一次纠缠上来,但在马恩的眼中,它们仍旧是次序的。如同触手般的内在之眼,更是能够清晰辨识出,在这些密集的攻击中,哪一些是优先需要应对的,哪一些是次要的。

    在没有死角的观测能力下,马恩的格挡和反击没有一丝混乱。然而,苏醒的“蠕虫”开始释放可怕的幅射,那是热量,是腐蚀,是种种肉眼看不见的刺激,马恩只觉得周身毒辣辣的发疼,视野一片模糊。只有内在之眼丝毫不受影响,而在这个无死角的视野中,马恩看到的是同样无死角的光谱,充斥了整个洞穴,绚丽,多彩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