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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过去的,新来的

    两个怪物如同拔河般的拉力赛让墙壁上的豁口越来越大,马恩没有透过这个豁口看到灯塔外的景象,这面墙壁后显然有一个秘密空间。身躯如同树干一样,四足站立,长满了触手的怪物终于耐不住根系状怪物拉扯,整个身体有半截又退回了墙壁的豁口中,可就在马恩认为大局已定的时候,整面墙壁都碎裂了。

    两个怪物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根系状的怪物完全脱离了墙面,只剩下一部分缠绕在四足树干的怪物身上,它就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立足点,难以发力,被四足树干怪物的触手反过来纠缠住,将之从自己的身体上扯了出来。

    为了脱离根系怪物的纠缠,树干怪物的大片外皮和内质都被撕了下来,即便如此,马恩仍旧无法从伤口处判断构成这些怪物的究竟是些什么物质,那色泽质地看起来不是血肉,不是他曾经见过的任何有机物,但凭感觉来说,也肯定不像是无机物。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也在蠕动,细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就好似一堆蛆虫相互盘绕。

    这点伤势对这两个怪物而言都肯定算不了什么,可四足树干怪物在挣脱束缚后,状态似乎更差了。它终于可以伸直身躯,足足有四米高,完全顶在了天花板上,当它尝试着用四只奇怪的足部行动时,这个巨大的身躯就开始摇晃,它弹出触手扎进了墙壁,地面和天花板,看起来就好似人在快要跌倒的时候,会下意识伸手抓住身边的东西。

    马恩觉得它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在它和另一个怪物争斗的时候,还有一个第三方在安静地注视着,亦或者,马恩作为第三方,存在感实在太过于渺小。马恩在想,在它们眼中的自己,是不是和人类眼中的蚂蚁一样呢?

    即便它们并不刻意针对,马恩也仍旧被那股来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感抓住了,尽管没有沦落到“瑟瑟发抖”的地步,可马恩并不忌讳承认,自己害怕这些东西。

    飞射出来的触手差一点就击中了他,那只是怪物下意识的动作,却仍旧极快,就连马恩那超乎寻常的动态视力和反应能力,也只看到了一片晃过的影子。他下意识挪了身体,触手就扎入了距离他只有不到十公分的地面上。

    这样的举动也没能挽救这只怪物,在它尝试着调整平衡的时候,根系状的怪物已经更快地在嵌入地面了,它的一部分长须甚至已经开始在附近的各种物件上蔓延,看起来就好似融入了那些物件的材料当中,又从器壁里将之撑得鼓鼓的,就连金属物件都在变形,看上去有一种柔软的感觉。

    迅速蔓延了一部分后,根系状怪物再次向四足树干怪物缠绕过去,一旦它们纠缠在一起,就很不容易分清它们分别是哪一部分了。它们的样子在马恩的眼睛和大脑中,带有太多相似的特征,这就像是枯叶虫藏在枯叶里一样。

    四足树干怪物的身体砸在一侧的橱柜上,将里边的碗盘震得咣当落地,可它的身体又被根系状怪物拉扯住了,没有彻底倒下。马恩很难描述这场景是多么难看又恶心,大致上就是一堆看不出是什么的呕吐物混在一堆,又从这一堆中伸出黏腻的触手在整个灯塔二层的空间里搭成一个交错的网络。

    除了马恩之外,灯塔二层里的摆件不是被砸烂,就是被这些根系触手贯穿、黏住,甩来甩去,亦或者捆绑成一块。它们的质地很快就失去了原本的色泽,甚至连纹理和质感都不一样了,就好似被黏在蛛网上的猎物,被蜘蛛注入消化液后,内脏已经开始融化。

    在马恩看到过的诸多恶心场面中,眼前的场景无疑是数一数二的。这两个怪物不仅可怕,而且还很恶心,仅仅是目睹到都会产生一种被针对的感觉,如同世界正对自己发散恶意,才让自己看到了这样的东西。

    即便如此,马恩仍旧尽可能仔细地观察了它们的细节,它们的动态,它们是如何相互作用,又如何与周遭的事物作用的。这个充满了恶意却又难得一见的场景,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在层层的恐惧中,他仍旧想要将它们真实的一面描述出来——哪怕以他的文学素养和词汇水平,根本就做不到。

    他之前创作第一部小说是取材自自己亲身经历的结缘神事件,投稿杂志《诡丽奇谭》对那部小说评价很高,已经向他约稿了。这个小镇的事件也足以让他完成一部小说,而眼前的场景足以作为一个富有冲击力的片段。

    然后,在两个怪物争执不下的时候,一直充当透明人的马恩解开了手中的粘性烧融物的保险,一股脑全都扔到了那一坨纠结在一起的怪物躯体上。马恩不确定,高温腐蚀对它们有没有用,不过,总比用黑伞和藏剑去战斗更让人有安全感。

    这个时候即便是用掉最后的藏货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不能解决这两个怪物,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进入灯塔的秘密所在呢?眼前仅有的路是被它们破开的,也同样是它们堵住了这条路。

    马恩在恐惧之余,也给自己打着气,如开玩笑般想着:如果失败了,就赶紧回祖国,让政府帮忙造一艘诺亚方舟吧。

    当然,他既不将大海带来的幻觉当真,也从未认定是假的,这仅仅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要出海,可不是为了拯救世界——他原本还很较真,但这个想法在扔掉那顶深红色的帽子后就没有了。“世界是不是只有且必须自己才能拯救”,就跟“那顶深红色的帽子是不是自己完全不能丢弃的东西”一样。既后者并没有特别重要的意义,那么前者当然也一样。

    若小镇的事件真的牵扯到了世界末日这等大事,真正有解决能力的人,也早就已经抵达了最后的核心所在——中耕大友、“大灾难”和南岸乙姬,这三人才掌握着最终秘密的钥匙。

    乔克乔西也好,马恩眼中的自己也好,都不过是帮手和配角罢了。不过,马恩希望可以在最后也出上一份力,至少可以给那些已经等到的人们一个惊喜。

    就在马恩平静的注视中,烧融物开始释放出大量的光和热,在耀眼的光芒中,马恩就好似从唯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怪物对他抛出去的武器没怎么在意,烧融物没有任何阻挡,直接落在了它们身上,这副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它们看起来游刃有余。可事实上,烧融物对它们也并非没有影响。

    四足树干怪物在光和热中挥发出大量的气体,它的表皮变得干燥,足部的动作有一些焦躁,而触手也渐渐变得像是枯枝一样,它躯干上那些看似各种表情的人脸的纹路也同样发生了某种变化,马恩很难描述那种变化,但总体感觉,那些人脸的模样似乎更加痛苦了。

    与之相比,根系状怪物显然更适应光和热,它开始发黑,色泽给人一种坚硬和光滑的感觉,并开始壮大。它似乎在吸收热量,烧融物在它身上很快就剩下一堆沥青状的残渣——马恩十分肯定,烧融物的表现也和正常情况下不一样,发生了其它一些奇怪的化学反应。

    根系状怪物的变化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马恩在几个月前见过类似的状况。曾经是他邻居的那位朋友一度利用类似这个怪物的力量教导他,帮助他,让他获得了接触危机的时间和契机。马恩对那位邻居朋友的记忆很深刻,眼前的一幕不再让他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冥冥的幸运和缘分。

    ——结缘神吗?

    马恩无法阻止这个念头的出现。

    烧融物的变化让两个怪物变得很好区分,就像是将相似的东西浸泡了不同的染色剂一样。

    在马恩接近的时候,纠缠在一起的怪物们没有对他做出反应,亦或者,其实已经有所反应,只是在彼此的牵扯下,没能对马恩进行攻击。

    就在四足怪物有了更强烈的反应,触手又抽回的迹象时,马恩高举起黑伞,狠狠砸在这根干枯的触手上。比想象中还要坚硬,也比想象中更加干脆,这根触手应声折断,四足怪物的反应更加强烈了,用来维系身体的触手陆续向马恩抽来,可烧融物似乎真的对它起了作用,亦或者是和根系怪物的争斗,加快了力量的流逝。

    这些触手的飞舞不再快得只剩下隐约的影子,马恩的目光和感觉都捕捉到了它们的动向。马恩一步步地侧移,仅仅是挥舞黑伞,就足以将它们挡下来或直接打断。

    四足怪物的触手很快不足以在第三者的插足下,继续维持自身的平衡了。它的身体产生明显的倾斜和弯曲,并在根系怪物的拉扯下,在地上刮擦着,渐渐被重新拖向墙壁的豁口。

    根系怪物不仅没有攻击马恩,乃至于它的反应,让马恩觉得有一些无言的默契。一个怪物,一个人类,伴随着无法确定的敌意,难以言喻的恶意,以及某种朦胧而暧昧的气氛,一点点将四足树干怪物的挣扎打断了。

    就在四足树干怪物如回光返照般,以最剧烈的方式甩动身体的时候,马恩向后跃开数米,远离了这两个怪物。现在根系怪物的优势太大了,而马恩无法确认,它在击败四足怪物后,会不会顺便将自己也给处理掉。

    将最后一击让给根系怪物,无疑是正确的事情。两个怪物之间的纠缠在某一刻停顿了一下,下一瞬间,四足怪物的巨大身躯就如同被弹弓弹了出去般,砸入了墙壁的豁口中。根系怪物几乎是贴着它的身体,同时飞了进去。

    只是眨眼之间,两个怪物就消失在墙壁豁口后方的阴暗中,无论马恩如何睁大眼睛,都无法看到它们的轮廓了。

    在马恩面前,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空间,以及一个足以并排走入多人的巨大豁口。墙壁后面的空间不知道有多深——就结构而言,这种印象很奇怪。可二楼的光线根本照不开里边如有实质的浓郁黑暗,马恩并没有因此却步,他就像是胜利者一样,大步跨入了这片黑暗中。

    他才跨入一只脚,就有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将他扯入里边。他觉得自己要跌倒了,可下一瞬间,他就失去了空间感,分不清上下左右,自然也无所谓跌倒。这股混沌不清的方向感也同样并不陌生,藏在文京区的一位疯狂科学家在他的安全区里布置了空间装置,同样会造成类似的感觉。

    这份熟悉感让马恩完全没有惊慌的感觉,他的脚底很快就传来实地上的触感,随之而来的是清晰的失衡感,但他只是踉跄了一下,就站稳了脚跟。

    眼前的空间变得很狭窄,完全只能容一人通过的长长甬道,不知道究竟通向何处,仅用眼睛去看,这条甬道是笔直向前的,当马恩前进了一段距离后,也没有明显的起伏感。无论他走了多远,都可以感受到一种细密的震动,甬道本身似乎在不断改变,无论他走了多远,能够看到的范围,也仅仅是眼前十米和身后十米左右,并且,一直都是走直道的感觉。

    马恩不再犹豫,越走越快,进而飞奔起来。他已经可以确定了,这条甬道确实在针对自己这个闯入者发生某些不可视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有可能与灯塔本身的构造有关,而且,这部分构造已经超出了灯塔暴露在地表上,供人观看的部分。

    马恩确信,自己已经离开了之前能够看到的灯塔部分,他觉得自己是在地下。毕竟,比起藏在天上,藏在地下似乎更容易一些,也不需要特殊的隐形技术以避免被人看到。

    马恩也同样确信,自己所在的这部分灯塔结构里,确实有人存在,甬道的变化是受人控制的。自己无法找到监视器,并不代表这里的人看不到自己这边的情况——这个人,或者这些人会是谁?他对闯入者有抱着何种印象?

    马恩觉得其中肯定有中耕大友那个白痴弟弟的份儿,如果他能够操控这些秘密结构,他也肯定不是常识意义上的白痴。

    马恩跑了一阵,甬道变得宽敞了一些,前方的黑暗中陡然浮现一个身影。这个轮廓是在十米的范围内突然出现的,有点儿让人措手不及的感觉,对方似乎也看到马恩了,稍微停顿了一下。这个家伙有着明显的人形,头部、身躯、四肢一应俱全,只是特别粗胖肥大,跑起来很沉重,速度却不逊色于中耕大友。

    马恩根本就没有因为这次意外遭遇停下来,对方的表现明摆着,他之前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马恩就在这里。他一停顿,肢体动作就表现出强烈的敌意来,在对方意图付诸行动的时候,马恩已经加速了。

    十米对双方都是很短的距离,在意识到彼此存在的一刻,对方的反应和动作都比常人更快,带有镇民们特有的粗糙暴躁的感觉。可马恩更快,特别是在这种突发的遭遇中,那人似乎很缺乏经验,当马恩晃动身体的时候,他就跟不上了。

    连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十米的甬道就好似缩短了,马恩的身体几乎贴着地面,从一个古怪的角度擦过对方和墙壁之间的缝隙——这人肥胖臃肿的身躯根本没给马恩留下多少缝隙,马恩几乎就是从他的脚边穿了过去。

    这是一个男性,马恩看到了那张镇民特有的丑陋面孔和秃顶,而且,这人比中耕大友还要丑,五官全都变形了,而且皮肤质感很糟糕,散发出腐烂腥臭的体味,具体的情况看得不太清楚,只觉得十分畸形。

    他身穿工装,还套着屠夫般的围兜,身上全是血迹,有点儿气喘吁吁。马恩一来到他的后方,立刻借助黑伞撑起身体,双脚倒踩在天花板上,避开了他向后甩动的手臂。

    马恩就好似从天花板上垂落的蜘蛛般,左手揽住了这个肥胖巨人的脖子,一使劲,就将他整个儿扳倒在地上。那巨大的身躯发出结结实实的撞击声,他的脑后勺被毫不客气的马恩摔在了地面上。

    他有点晕乎乎的,身体也软绵绵的,使不出什么力量来。马恩踩在他的胸膛上,用伞尖抵住了他的喉咙。这家伙发出呼呼的喘息声,似乎认命了,没有再继续反抗,只是发出叽里呱啦的俚语,一听就知道是在骂人。当然,镇子的方言平时听来也很像是在骂人,既难听又有一种侮辱耳朵的感觉。

    “你是中耕大友的弟弟?”马恩直接这么问到。

    似乎对方能够听懂“中耕大友”这个名字,他的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更多的声音。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和懊恼,情绪全都写在了脸上,即便他的五官畸形又扭曲,也仍旧拥有强烈的表现力。

    然后,他说了几句,马恩听不懂,但他的姿态让马恩感觉不到恶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