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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胜利者的演出

    被封死在房间里的镇民们又惊又怒,他们下意识明白到底谁才是背叛者了。他们怒吼着,频频看向身后,那翻滚的黑云般的如血肉般的怪诞之物正钻入肉眼可见的每一个角落,被其填充的地方都陷入深沉的黑色中。镇民们的勇气似乎被抽干了,恐惧就好似面膜一样,覆盖在他们丑陋的面容上。

    他们光秃的脑门流出大量的汗水,他们感到皮肤有一种被火舌舔过的火辣痛楚。他们眼睁睁看着高大的非人的护卫挡在长者前方,却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即刻就被那团血肉的黑云吞没了,陷入黑暗中的护卫们再没传来半点声息。

    浑身缠满绷带的长者也瞪大了眼睛,他没有如其他人那般慌乱和怒骂,即便如此,这双眼睛里也并非全是镇定之色,恐惧正随着状况的恶化,从那深沉的内心中满溢出来。

    长者和镇民们的目光对上了,随后就被那层层膨胀的黑云隔断。长者再看不到这些镇民了,他也绝对不会认为,被这怪诞之物吞没的镇民还能活着。

    他很是后悔,明明早就知道这个箱子又古怪,却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从一开始,镇子就不应该抱有侥幸的心理。究竟为何做出这个选择,他其实有很多理由,只是,现在看来,那些理由无疑都是那些外乡人带给自己的心理上的陷阱。

    最重要的是,那些妓女竟然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她们封堵了众人的退路,就算情况危急也仍旧可以拿出诸多应对的办法。

    长者想不通,那些妓女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又是从何时开始出现问题的,过去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对妓女的控制是一代代改良下来的,镇子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因此才有绝对的信心。

    如今,那看似坚固的一切,都如瓷器般破裂了。长者再难以遏制心中的慌乱和惊恐。眼前的怪物吞没了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却并不急着将他也吞掉,只是不断侵占着这个房间的空间。

    不一会,长者的眼前已经一片漆黑,他比之前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种紧贴在肌肤上的蠕动感和舔舐感。他觉得那是怪物在伸出长长的,扁扁的,宽阔的舌头,一点点吸着自己的肌肤。他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应该解开身上的绷带,自己并不是毫无防抗的力量,可自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然就这么木然呆立着——对长者而言,这是比肉眼可见的怪诞危机更加让他感到心寒的异常。

    如今,他再想去反抗也已经晚了,他感到那东西吃掉了自己全身的肌肤,已经钻入了自己的血肉里。它控制着自己的每一条神经,让自己渐渐失去知觉,就如同身体正渐渐冻结。

    他的喉咙也已经麻痹了,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他就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喉咙了。

    在最后的意识里,长者惊惧地想到:这个东西就像是在玩弄猎物一样。他深深感觉到了一种恶质与恶意,无形无状的怪物绝对是有某种自我意识的。

    黑暗一拥而上,填满了整个房间。之后,所有的躁动都消停了。

    铺在走廊上,压着房门的阴影一哄而散,就如同被枪声惊飞的鸟儿。走廊恢复如初,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之后又过了几秒钟,房门从里边打开了。

    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走出房间,她身穿富有时代感的女士紧身衣袍,紫面和金纹构成的图案面色显得华贵,身材更是在贴身的衣料下呈现出丰润而协调的曲线。任何人,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只要看到这样的身姿都绝对不会否认,这是一名美貌的女子,而哪怕是审美观的不同,也仍旧会在这个身体带来的美感中沉沦。

    然而,没有人看到了这名应该是美貌女子的容貌。因为,她手持同样华丽,装饰着笔墨山水的扇子,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分。但是,凡是看到这双明眸的人,都会沉醉在那智慧又充满了风韵的眼神中吧。

    这个女子哪怕遮住了下半张脸,也有着惊人的美貌。于她的身后,那敞开的房门里,在看不到异常。房间里的摆设一如原样,只是里边再没有长者、护卫和那些惊恐的镇民了。

    一个人都没剩下。

    女子若无其事地在走廊上徐徐走着,不时倾听一下,她的气质太过优雅而空灵,就像是能够听到人们听不见的声音。她听着听着,即便扇子仍未放下,却有淡泊的毫无情感的笑意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她的目光每转向一处,那一处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匍匐在地,亦或者亡命奔逃。她身边的每一件事物,都变得容光焕发,就仿佛时间回到了它们最美好的时刻,而她所经过的每一寸空间,都会留下一种清澈透明的,噩兆全无的通透与干净。

    倘若有人目睹到此情此景,就会觉得,有一种本应只存在于梦想中的真善美环绕在这名女子的身边,让人惊叹,不忍亵渎,甘愿臣服于其脚下。

    她走过的房间里,妓女们在祈祷,她没有去刻意打扰她们,可她是无法被忽视的,妓女们彻底脱离了那恍惚的精神状态。她们仿佛可以感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感召,当她们匆匆追上来,目睹到这女子的时候,无一例外地被这个惊为天人的身姿俘虏了。

    妓女们几乎无法思考,身体不由得跪伏地上,她们只觉得哪怕只是注视,都是对这名奇异女子的亵渎。那些曾经湮灭在黑暗中的情感如岩浆一样翻涌着,让她们悲戚得说不出话来。而那些被她们召唤出来的如同树木,其实浑身血肉的多足多触手的怪物,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房间里的外乡人一个都没剩下,只留下一地的污秽,不过,那名女子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平静地远走越远,就好似踏着空气消失了一般。

    片刻之后,这些走廊和房间里才渐渐恢复了活动的迹象,那些晃动的古怪的阴影和怪物们再次占据了这些地方,但这个时候,它们活动的地方,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此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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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鹫峰紫苑抓住张仲汝小姐的手,将她从避难所里拉出来。寺花小姐和广田小姐惴惴不安地环顾四周,就像是受惊的兔子。这个时候,两人到是表现出了一些普通女性的怯懦,看起来有些担心自己这些人的活动会招来那些不怀善意的目光。

    积水已经涨到了众人的膝盖处,不停往避难所里倒灌,泂泂有声。女人们不得不爬上更高一些的废墟石块上。张仲汝小姐本来也想跟着做,可是她突然滑倒了,要不是鹫峰紫苑眼明手快,抓住了她的手,她就要摔在石头尖上了。

    鹫峰紫苑觉得手中的份量突然变得沉重,就好似拉扯能够勉强活动的人和彻底动弹不得的人之间的差别。张仲汝小姐好似没半点气力,完全靠她支撑着。

    “张仲汝小姐?”她有些担心地喊道。

    随即而来的,是滚滚的雷声,在炸响的紫红色闪电下,湿漉漉的披头散发的张仲汝小姐低垂着头,没半晌就瑟瑟发抖起来。很快,寺花小姐和广田小姐都察觉到这位同伴的不对劲了,在她们担忧的目光中,张仲汝小姐抬起头来,可是,那糟糕的惨白的脸色,就好似惊悚片里的人皮面具一样,让人心中一突。

    只听到张仲汝用一种怪异的,尖锐的,让人生出鸡皮疙瘩的声音叫起来:“打开了!打开了!他们打开行李箱了!那些不守信用的小人!恶徒!卑劣的蛆虫!”

    鹫峰紫苑只觉得耳膜好似被尖锐的玻璃刮了一下,她立刻明白过来,这位精神病小姐的病情又发作了。她看到张仲汝小姐浑身发抖,也说不出那表情究竟是气愤、焦躁还是恐惧,她似乎想要表达某些重要的事情,可又拙劣于言辞。

    “张仲汝小姐!爬上来!”鹫峰紫苑可以加了一把力气,不由分说就将这个发病的女人拉上自己等人所在的地方。

    “等,等等……你的药在哪?”寺花小姐慌张地在张仲汝小姐的身上翻找着。她可不想面对一个发狂的女人,那些污言秽语和暴躁的动作,众人都领受过了,大概整个读书会里也就只有马恩老师能够真正平静地对待那样的张仲汝小姐吧。

    “不!你们听我说,我没病!”张仲汝小姐大声说到:“我已经好了,我是被诅咒了!”

    “……”所有人的手都顿了顿,但也只是顿了顿。

    张仲汝小姐就好似玩偶一样,被三个女同伴翻弄着,她又慌又急,可是手脚和腰部都被这些女人锁住了,身体使不出力气来。可没一会,大家都失望了,张仲汝小姐的身上完全找不到药瓶。

    “听我说!”张仲汝小姐抓住机会,再一次大叫起来,“有人打开了我的行李箱!”

    “……然后呢?”鹫峰紫苑等人面面相觑,只能这么问到,虽然她们也同样知道,这位张仲汝小姐的行李箱有点古怪,可是,她们都不知道,里边究竟藏着什么——那是张仲汝小姐一直严守的秘密。

    她们甚至曾经怀疑过,张仲汝小姐根本就没有人格分裂症,而是为了掩饰什么,才假装有人格分裂症。现在听她的口吻,也真觉得,不像是精神病发作,可是,张仲汝小姐那惊惶而恐惧的表情,也绝对不是作伪的。

    “行李箱里……行李箱里有东西,绝对不能打开行李箱!”张仲汝小姐语无伦次,只是反复表达着“行李箱绝对不可能打开”的意思,然而——

    “行李箱已经被人打开了,我知道,一定是那些镇民!天哪,我应该怎么办?”张仲汝小姐六神无主地抱着头,“没办法了,那样的怪物,马恩先生也是对付不了的。”

    “嗯——也就是说,行李箱里藏有一个怪物?”鹫峰紫苑听着,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半点感觉,也许是因为,在这些天里,出现在面前的怪诞之事物和异常之状况,已经多到了令人麻木的程度。

    “你从大陆来到日岛,行李箱里没有装行李,只是装着一个怪物吗?”寺花小姐惊叹地说,“换做是平日里,真的令人不敢置信。”

    “我早就想到了。”广田小姐的语气竟然有几分骄傲,她高高挺着鼻子,一点都不害怕,“反正已经有那么多怪物了,再多一只也没什么。”

    “不,不,不!你们不明白的!那是不同的!”张仲汝小姐大声叫起来,可是,刚发出的声音突然又断了。她竟是惊呆了一般,双眼睁大了,看往某个方向。

    张仲汝小姐的突然变化,让众人都感受到了什么,不由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大片影影幢幢的东西正从各个废墟中钻出来,好似隔了一层雾气,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但也足以让她们明白,那绝对不是人类。

    藏在地面的镇民被触手一样的长条卷起来,俯冲的拜亚基还没来得及拉伸,也被猎捕了。那些以超音速飞行的拜亚基吐出龙卷,淹没了那些高大的,如树木般的非人轮廓,却又有鞭子一样的东西洞穿了龙卷,速度奇快地缠住了它们的尾巴。

    是的,即便是如同超音速战斗机一样的拜亚基,在它们面前,也犹如笼中鸟一样孱弱。

    众人怔怔地转动目光,却见到四面八方都是这些如藏在雾气中的朦胧轮廓,而且,风吹来的时候,也带上一股刺鼻的发酵般的臭味。这股味道很快就冲淡了战场上浓郁的硝烟味,整个战场无论在哪一种感官里,都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就是……行李箱里的怪物?”鹫峰紫苑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多!?”

    “不,不对,不是它们。”张仲汝小姐也惊呆了,情况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不是它们,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寺花小姐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不等她说出口,一旁的广田小姐就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黑山羊,是安琪儿小姐她们!她们也召唤了怪物!”

    被抢了话头,寺花小姐显得有些懊恼。

    “黑山羊吗……?”鹫峰紫苑也同样明白过来,看上去确实有那么一回事。本来妓女们和镇子的实力差距就是天壤之别,但如果她们所信奉的黑山羊,同样会招来这么怪诞离奇的东西,那也无怪乎那位安琪儿小姐信心十足了。

    归乡者只是召唤了拜亚基,就可以和镇子僵持下来,而眼前的一幕已经证明了,这些刚刚出现的怪物生力军,可是比拜亚基更加强大的东西——几乎是在众人刚调整好震惊的心态时,可见的拜亚基就被清理一空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强得有些离谱了吧?

    鹫峰紫苑心中衡量了一下,发现自己等人面对这些新出现的怪物,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之前在下水道里战胜怪物的奇迹,大概是无法在这些怪物身上重演的。

    “……说不定我们出海还安全一些?”她不由得这么喃喃自语。

    “总之,别被它们发现了。”寺花小姐扯了扯鹫峰紫苑的衣角,众人匍匐下身体。如今只能寄望于,安琪儿小姐等妓女们能够控制这些怪物吧,可眼前这触目惊心的景象,只给她们一种荒谬而残忍的感觉:这些新出现的怪物要屠杀掉整个镇子。

    她们都觉得,那些妓女不是被骗了,就是已经彻底疯了。她们真的认为,这些怪物会听从她们的使唤,放她们一条生路?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进她们的视野里。这个女人不久前才跟她们分开,正是众人心心念念的妓女安琪儿小姐。

    她似乎也在躲避那些新出现的怪物,好不容易才来到众人身边。她气喘吁吁,却来不及调整,就急促地对众人说:“快跟我离开!”

    “你们是怎么回事?”鹫峰紫苑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边走一边说。”安琪儿小姐很匆急,推着几个女人向一处走,“我答应过马恩先生,要照顾好你们的,那些怪物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所有的外乡人都被杀了。它们会杀死所有没有订立契约的人,它们是黑山羊的信使,而你们又不是黑山羊的信徒!”

    “什么?所有人都死了?”鹫峰紫苑等人听明白了,都不由得惊呆了,可是,仔细想一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情况。那些怪物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鹫峰紫苑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由得背脊发寒,可她不能说出这个猜测,否则,有可能只会让自己等人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这些妓女绝对已经疯了,她不敢再相信眼前的安琪儿小姐了。可是,她又必须相信对方,相信这个妓女会坚守对马恩的承诺。

    因为,目前来看,只有妓女才能够让众人突破这些怪物的包围圈。因为,她们既是这可怕事态的主谋者,看起来也是最终的胜利者。

    ——这些疯狂的女人,几乎杀光了所有人!还能继续若无其事地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