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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神风突击

    在众人进入“大海胆”内不久后,涌入悬崖下方涌上来的海水就填满了巨大洞穴的三分之二。石碑的碎块和扎入地面的钟乳石全都沉没于水中,不少地方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冒出大量的气泡。

    众人在“大海胆”内部看到了水下的场景,因为“大海胆”的一部分腔壁渐渐变得透明,他们就好似身处在水族馆里,隔着玻璃看到那些古怪的海生物和浮游物随着水流打转。这个岛屿周边海域特有的生态,被海水一股脑地卷了进来,不仅仅有尸体,还有大量活着的生命,然而,这些生命全都显得无比焦躁,用力撞击着“大海胆”的外壁,群潮汹涌,恶形恶状,把好奇的南岸乙姬吓了一大跳。

    这个女高中生原本几乎把脸贴到了腔壁上,结果现在却一屁股跌下来。

    没有人嘲笑这个女高中生,中耕大友只是表情严肃地看着腔壁外那一幕幕混乱而暴躁的景象。这些生物已经凭借自己敏锐的本能,察觉到了可怕的异变,cethulhu虽然被镇民们称为“海神”,但它的影响对这些海生物也明显是负面的。

    这个星球上的生命遵循一个秩序性的系统,在正常的情况下,任何看似混乱无序的状况,其内在也仍旧是充满逻辑的,有秩序性的,仅仅是因为整个系统太过复杂,从而在剧烈的变化中,让人产生一种混乱无序的错觉罢了。

    可是,根据叔叔的研究结果,中耕大友相信,cethulhu带来的影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混乱,而它作为“海神”,给这个星球带来了生命之汤,即便如此,这个看似良好的开端,也仍旧是一种混乱中的耦合。它并非有意识的,有序性的,去完成这个惊人的成就。

    一旦cethulhu复苏,这些海生物是否能够活下来,取决于它们要经历的一场严苛的自然淘汰,在叔叔留下的信息中,声称这场考验将会类似于这颗星球上数次造成物种大灭绝的环境变化,是“灭世”的等级。

    即便是以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准,能否平安挺过物种大灭绝等级的环境考验,也仍旧是一个疑问。而cethulhu的复苏太过突然了,中耕大友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提前做好准备。哪怕以先进国家的行动力来看,也无法再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将人们转移到相对安全的设施中。

    cethulhu就是如此的可怕,它带来的剧变要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快,快到让人来不及去做点什么的地步——中耕大友心想,从眼前的景象和自身的感觉来说,cethulhu还没有完全复苏,如果“珍宝”一落入大海,这个可怕的海神就能够在几秒,几分钟,几小时内抵达如今的时间段,那一切努力都是白搭。可即便现在还有一点时间,自己等人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种全球天象级的变化呢?

    “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了。”南岸乙姬稍稍露出担忧的表情。

    “cethulhu对这颗星球的影响,可不局限在镇子范围内。”中耕大友抑制着心中的恐惧,故作平静地说:“现在,全世界都应该察觉到大海的异变了吧,说不定海啸已经出现在各大陆沿岸了。”

    “那不是说,所有靠近大海的城市都不安全吗?”南岸乙姬瞪大了眼睛。她对海啸的了解,都是从电视内容里得来的,日岛的自然地理条件不太好,地震和海啸往往相伴而行,但她过去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出现过海啸。如今她体验到的,也不过大水涌来罢了,远远还没有到想象中那般惊心动魄的程度。

    即便如此,她也知道,一旦海啸席卷了各洲大陆沿岸,受害者将不计其数。这是所有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的道理。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只从灾难电影里才能看到的虚构情节,竟然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中。

    “不,一定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对吧?”南岸乙姬用力摇摇头,满怀希望地对中耕大友说。

    “……反正我是没办法了。”中耕大友皱着眉头说:“就我的想法,就算我们阻止了cethulhu,也无法阻止已经产生的海啸。我们能够做的,仅仅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这么说着,他还扫了一眼井上司机,这个同镇对头正抱着自己的姐姐蜷缩在角落里,它显然感受到了什么,朝他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似乎就要扑上来。可它却始终动弹不得,不知何时,从腔壁上长出的如同肠子般的管状物已经将他和石碑上的女人紧紧捆在一起了。

    随后,双方之间又隆起一道透明的腔壁,将彼此分隔开来。

    ——可怜的家伙,已经无法说话了,也许连理智都快要蒸发殆尽了吧?

    中耕大友并没有因为井上司机的敌视而动怒,他看着这个彻底没了人样的死对头,心中默默产生了一股哀伤和愤怒。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对谁愤怒,只是,他总觉得,这个破坏了自己大好局面的死对头,不应该是眼前这般凄凉的下场。

    ——长者……镇子……

    ——如果不是有叔叔,自己大概也会落得眼前这家伙的下场吧?

    中耕大友心中的哀伤和愤怒,渐渐变成了一股决然。他觉得“大灾难”说的没错,最可怕的结局还没有到来,不挣扎一下,又如何知道行不行呢?

    他抱着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臂,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叔叔的计划已经破灭了,那就让我随便做点什么吧。请原谅我的任性,叔叔。

    “大灾难!”南岸乙姬还是不甘心,朝身边喊道,可她突然发现,“大灾难”不在这个腔室里。

    “喂,大灾难!你听到了吧?你有办法的,对吧?”她执着地喊道,她相信他能够听到。

    “不用说那么大声也没关系,我听到了。”大灾难的声音从侧边传来,紧接着,他的人就好似一张肉饼般,从没有缝隙的腔壁里硬生生挤了出来,让女高中生看得眼直,这一幕太不可思议了。

    “我们该怎么做?我也可以做点什么吧?”南岸乙姬说:“我们现在是要去阻止cethulhu,世界末日不会发生的,对吧?”

    “……”大灾难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闻言脸色也是一正,回答到:“没错,世界末日是不会发生的。不过,不是我们去处理,而是我去处理。如果预定计划顺利,那么,乔克乔西先生和马恩先生已经快要接近这座岛屿了。虽然我不清楚他们到底会如何过来,但既然他们能够过来,就能够把你们带回去。”

    南岸乙姬愣了愣,才明白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大声说:“不!我要一起行动!”

    这是她来到镇上后,第一次说任性话。她知道,自己软弱无力,似乎没什么好做的,但这次世界末日的危机,和自己脱不开干系。所以,就算跟着去也只能远远看一眼罪魁祸首也没关系,倘若半途脱离了前线,那将会是此生中最大的挫败吧?

    她是这场灾难最直接的当事人之一,她想着,谁都可以避开,但就只有自己绝对不能避开。

    女高中生的眼神是如此坚定,“大灾难”面对她,尽管心中已经想到了一百多种理由去拒绝她,可那番话还是没能说出口。他沉默着,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只是抬起手捏了一下帽檐,将自己的表情挡住了。

    “我们该出发了。”他生硬地中止了这个话题。

    众人脚下一震,立刻感受到轻微的压力。“大海胆”已经松开了深深扎入地下的触手,在海水中漂浮起来。这个时候,海水已经彻底淹没了洞穴,激烈的涌流终于渐渐变得平静了。

    “大海胆”的尖刺表面出现大量的孔洞,高压缩的空气与水流喷射而出,它开始向悬崖外——如今或许应该称之为深海裂谷才对——急剧加速前进。腔室内的众人没有因为加速度而产生不适的感觉,他们所在的地方,出乎意料的平稳。

    他们从透明的墙壁看到了外边的景象,才知道自己等人如今正在以何等速度前进。几个呼吸后,“大海胆”便飞跃了崖顶平台,向着那条深不见底的裂谷俯冲而下。

    外边的景象渐渐被黑暗吞没了,但也因为外边的黑暗,才让众人意识到,这片半透明的腔壁竟然在自发放射一种奇异酷炫的光彩,将整个球形腔室映照得缤纷多姿。

    南岸乙姬被这花俏的光彩吸引住了,之前穷追猛打的念头似乎也化为乌有。她欢喜地伸出手,就看到光彩从自己的肌肤上掠过,竟让她感受到一种浪漫的气氛。

    “……”中耕大友看了默默无语的年轻人一眼,背地里给他伸了个大拇指。他的老婆其实也挺喜欢这种调调,他在自己曾经的那辆老旧面包车里安装了大量酷炫的迷彩灯,绞尽脑汁布置了一场浪漫的兜风,才从自己的妻子那里得到了改装自家用车的许可,如今睹物思情,他为自己那辆已经惨遭不幸的老婆车感到悲伤。

    “大灾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南岸这家伙固执起来,可是很麻烦的。他看到了这个女高中生的决意,为之感动,却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想法。面对cethulhu是十分可怕的事情,他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办法,甚至可以说,他如今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希望停留在镇子上的乔克乔西先生和马恩先生真的能够找到一些解决问题的线索。

    正如南岸乙姬会觉得cethulhu的复苏和自己脱不开干系一样,“大灾难”也同样感到自己身怀重任。他之所以参加读书会,来到这个镇子,便是因为肩负着只剩下他一个人知道的家族责任和使命。他能变成如今的天才,期间可没有他在人前说的那么轻松,他也因此知道,自己要肩负的使命,是何等的艰苦和危险——究竟是怎样的危难,才需要天才的自己拼尽全力呢?在来到这个镇上前,他是想象不到的。

    现在,他已经全然明白了。面对cethulhu,解决这场波及全世界的危难,就是自己义不容辞的使命。即便是天才的自己,倘若只有自己,也是完全无法做到的,如今结合所有的情报来判断,胜算也不超过一成。

    如此九死一生的局面,让自己去面对就足够了。即便自己失败了,也应该可以拖延一下时间,等到世界上的天才们蜂拥而至,一定会有人拿出办法的吧?

    “大灾难”抚摸着“大海胆”的腔壁,感受着来自“无人永生”的跃动,那是一种宛如心跳加速般的鼓动,是一种直接传递到他脑海中的激情和决意。

    ——啊,原来你早就做好决定了。

    ——没关系,我们是一体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能创造奇迹。

    ——也只有我们在一起,我们才是“大灾难”!

    ——加速吧,无人永生!让我感受一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乔克乔西先生和马恩先生赶不及也好,他们原本就没必要去承担不属于他们的责任。

    ——原来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无人永生。

    “大灾难”感受到了从“无人永生”传来的负荷,被帽檐挡住的脸上,浮现了宽慰的笑容。“无人永生”已经做好准备了,如果乔克乔西先生和马恩先生没能赶上,它就会分离一部分躯体,形成漂流仓,将腔室内的其他人都推射出去。

    哪怕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也比向死亡冲锋更强。

    人生二十四年,即便如梦幻泡影,“大灾难”也无怨无悔。

    “大海胆”就如同一颗在海水中飞驰的流星,钻出了海底大裂缝的谷底,只留下一条长长的泡沫状的尾迹。在它的外壁上,浮现了一轮又一轮的奇异符号,有如同飞虫般的,属于黄衣之王的神印,也有代表了“全知之神”,用来驱逐“猎犬”的符文,还有二十四种无法直接感受其意义的符号。

    即便是“大灾难”也不知道,“无人永生”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奇妙的东西,但是,这些一直镌刻在“无人永生”身上的符文符号,也是它身体的一部分。它因此而格外强大,也是它作为“无人永生镇魂曲”的证明。

    “大灾难”来到镇上后,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止“无人永生”有这些东西。乔克乔西先生,马恩先生,中耕大友,都展现过一部分符文的威能,但是,只有“无人永生”是唯一一个,集合了这些力量的存在。他从未怀疑过,撇开经验不提,单纯从实力而言,“无人永生”是最强的,两位一体的“大灾难”也是最强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全力承担了登岛一行的原因。

    ——抱歉了,乔克乔西先生,马恩先生,我要先行一步了。

    “大灾难”依偎着腔壁坐下,感受着“无人永生”的律动,cethulhu带来的压力和恐惧,似乎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大海胆”不需要领航,“无人永生”似乎天然就能够接受到冥冥中的信息,向着正确的方向航行。“大灾难”十分放心它的这种本能,因为过去已经验证过许多次了,它从来都没有出错过。它会自行判断推出漂流仓的时机,并且,精确度绝对不是由人来控制所能达到的。

    “大灾难”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和它一起抵达灾难的根源,然后,集合两者的脑力与智慧,做最后一搏。

    “大灾难”的安静,让其他人也察觉到了一种紧迫感,所有人都变得安静下来,包括一直在试图摆脱禁锢的井上司机。相比起井上本人,他的姐姐倒显得极为平淡,她只是静静地注视众人,根本无法从她的目光和表情中,看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灾难”敲击膝盖的手指来到第四百下,突然有一种“快速”的感觉,钻入了他的感知中。那是从“无人永生”处反馈回来的信息,他似乎看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正从后方追上来。他下意识明白,那绝非是cethulhu的力量,非是暴躁的海底涌流,而是别的东西——

    “乔克乔西先生?马恩先生?”他不由得抬起视线,仿佛能够穿透“大海胆”不透明的腔壁部分,看到那个雪茄状的轮廓。

    他开始觉得,这是一艘“潜水艇”,但却和自己一行人登岛时乘坐的那条船截然不同,也肯定不是某个国家的舰艇。就在他琢磨的时候,那片阴影已经来到了“大海胆”的上方,以同样的速度并肩航行。

    它开始变化,在“无人永生”的反馈中,它变得如同一只巨大的乌龟,宽阔的身体几乎能够容纳十个“大海胆”。

    ——这是!

    “大灾难”也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因为,他还未曾见过如此巨大,却在航速上比“大海胆”更快的船只。中耕大友带他们一行人登岛时乘坐的船只虽然在航行路线选择上有些奇特,也没有眼前这个“大海龟”带来的压力更大。

    它虽然漂浮在头顶上,却好似要压下来似的。

    “大家还好吗?不用担心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我们来了!”如凭空出现的乔克乔西的声音,以一种顽皮的语气,在“大海胆”的腔室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