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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伟大航道

    龟船再次改变了形态,如同一颗巨大的浮石,表面遍布粗糙的孔洞,在大海表层随着浪潮沉沉浮浮。涌流在海洋表面变得不那么明显,海浪在大部分情况下呈现方向的一致性,而船只的航向在大多数时间里,和海浪的方向并不一致。中耕大友不得不花费更大的精力,用船只上的仪器进行更精确的读取和计算,马恩从国际纵队处要来的数据多少填补了一些不足。

    中耕大友说过这艘船十分特别,显然也没有说谎,他测量到的诸多数据,以及根据他那天才叔叔的公式计算出来的结果,对于国际纵队那边也有极大的帮助。就这么一来二往,马恩开始频繁使用他那神奇的黑匣子,充当双方之间的联络员。

    纵队定向对龟船投放了一些器材,“大灾难”便承担起打捞员的工作,将这些装在密封漂流箱中的仪器打捞或牵引到龟船里。他还负责将这些仪器与龟船里的仪器接驳起来,令其能够并联工作。如今的“大灾难”显得很专业,他的工作涉及到十分高深的技术,至少马恩是无法如他那般干得那么利落的,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地方,马恩甚至连“大灾难”用了怎样的原理都弄不清。

    “大灾难”能够改变自身的构造和材质,为了将规格多不同的仪器接驳起来,他必须临时自造各种转接器。在数据方面,即便中耕大友启用了一套更全面的翻译器,来表达那些外人看不懂的东西,但“大灾难”仍旧需要亲自设计一套构造和程序,将中耕大友那边给出的翻译再转译,才能够让新的仪器工作起来。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他还得不断进行实时优化。

    这些工作全都不是马恩干得来的。相比起两人表现出来的专业技术,马恩就好似官老爷一样端坐在位置上,只用眼睛看这看那。他甚至连提一些主意都做不到。

    中耕大友有他那天才叔叔留下的信息,谁也说不清他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大灾难”真是一隔百余年,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这家伙,真变成天才了。

    马恩心中唏嘘,对方明明没有任何避讳,可自己明着看都看不懂。

    马恩需要的设备终于准备好了,他这才摘下了深红色的礼帽,带上了专业的监听器,以更全面的方式为己方和国际纵队的交流出一份力。

    三人各司其职,龟船的航速开始加快,不久后就从一大群战舰之间穿了过去。从接受到的信息来看,国际纵队已经彻底将这片海域封锁了,海里到处都是奇特的漂流物,龟船能够通行,仅仅是因为他们特地为这艘船临时开辟了一条安全的通路。

    没有人想要试试,倘若撞上了那些漂流物会发生什么。

    “他们疯了吗?这里距离cethulhu还远呢,难道他们想要一直将防御阵地修筑到cethulhu面前吗?”就连中耕大友也为这个猜想感到荒谬,这得浪费多少人力物力呀,“马恩,你不问问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吗?”

    “这是军事机密呀。”马恩摊了摊手,“我可没那么大的脸。”

    “可他们是你叫来的,不是吗?”中耕大友对马恩的身份更加疑惑了,“你真的是老师和作家?怎么想都不对劲,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当然没有骗你,我在大陆做其它的工作,结识了一些朋友,不过,现在已经离职了。我在日岛做的就是老师,说是作家也不过才写了一篇小说而已,都靠读者的抬爱,我时感受之有愧。”马恩认真地回答到。

    虽然他这么说,可中耕大友听来听去,还是一头雾水,他感觉不出马恩在说谎,可是,眼前的状况怎么也无法和马恩说的情况联系起来。这位朋友在大陆到底是什么工作?到底是从哪里才收获了这么夸张的人脉呀。

    这可是国际纵队,而不是某个山旮旯的武装队,这些家伙连平日里听都没听过的技术都拿出来了。就算是为了对付cethulhu,可也证明了,他们一接受马恩发出的信号就立刻付之行动,这其中可不仅仅是“信任”能够解释的。只是对国际事务一知半解的中耕大友很难想象,到底是要怎样的身份,才能做到这一点。

    “cethulhu的回归让大海发生异变,我觉得,应该不仅仅是只有镇子和我们身处的这片海域才发生了这种异变吧?”马恩平静地解释道:“或许,在我们无法和外界沟通的时候,全世界都受到了cethulhu回归的影响,这支快速反应部队早就有了准备。我的信息是传回大陆的,大陆那边应该是一接受到我传达的信息,就立刻进行了外交照会,在短时间内取得了国际共识。”

    “哈?不可能!我可是知道的,搞政治的人心黑得很,做什么事都拖拖拉拉的,不到火烧眉毛了,就肯定找借口东拉西扯。他们怎么可能反应这么快?”中耕大友显然深有体会,过去的某些经历让他有了不好的回忆,说这话时也是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火烧眉毛呢?”马恩仍旧是那副平静的语气,“我们被困在小镇上,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万号人。可是,如果cethulhu的影响力真的波及全球,那么,全世界的沿海一带都陷入了水深火热中吧。这种全球性的灾难,如果还不能让人神经紧绷,那才真是没救了。”

    中耕大友仔细想想,似乎马恩这话也没错,大概就像是他解释的那样,外边的人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所以马恩的信息一发出,就以最快的速度确认并通过了。这么一来,无论发信号的人是不是马恩,只要信号发出了,都会有几大几率引起对方的关注——更何况,马恩用来发信息的奇妙黑匣子,明显也不是随便哪里都可以买到的通信器,其发出的信号也必然有着更高的关注度。

    “唔,也就是说,即便不是你,只要有这个黑匣子,谁发的信号都能让国际纵队跑一趟?”中耕大友这么说到。

    “大致是这样。”马恩笑了笑,他没有说明的是,这个黑匣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也不是什么人都懂得如何使用的。黑匣子是他成为调查员后,国家下发的特殊工具,每一件都有极其严格的安全审核程序。这个黑匣子的意义相当于飞机上的数据黑匣,不过机能更多一些,但究其真正的作用,还是在极端情况下,保存一部分信息,留待事后调查所用。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真有不能告人的秘密呢。”中耕大友一脸恍然之色,“不过,只要有黑匣子,就能通过特殊渠道传唤国际纵队,倒也是挺威风的。”

    马恩笑而不语。

    “大灾难”睁开大量的眼珠子,盯着秃顶中年人翻了翻白眼。

    “你这怪物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中耕大友大叫起来,“像你这样的烂泥,我一个人可以打十个!”

    “大灾难”咕噜噜冒着泡泡,密密麻麻的眼珠子又陷回淤泥状的身体里了。它就像是听不懂中耕大友在发什么牢骚般,迅速向舱门外渗出。

    中耕大友才不理会这个怪物到底在想什么呐。他手里一大堆事情要做,可不说点什么,总觉得这活儿太过枯燥。他很敬佩能够埋头钻研的天才叔叔,他了解对方的生活,在他看来,换做是自己,绝对忍受不了那么枯燥的生活和工作方式。他自认绝对无法做到,也绝对不想做的事情,自己的叔叔做到了,并取得了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成就,他也与有荣焉。

    现在,他的手脚不停,脑子也不停,却又谈不上多操劳。叔叔那天才般的主意,让他的身体仿佛天生就能做这些工作,不需要冥思苦想,那些能够解决麻烦的办法就这么扑腾着冒出来了。他就只需要依葫芦画瓢,不,应该说,只需要顺着本能,机械性地完成相应的动作就行了。

    他敲击着键盘,不是因为他懂得如何编程,只是在本能地录入既有的算式罢了。

    所以,他觉得如果自己不找点话头说说,自己就要在这种乏味和枯燥中发疯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在做什么,别有一种自我灵魂在无聊旁观的错觉。

    其实,在马恩传达联合纵队的要求,进行数据共享的时候,他一度觉得无法做到。可没想到,自己的手指就立刻动起来了,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有办法将那些其实自己也似懂非懂的数据共享出去。他愈发钦佩叔叔的天才了,就算人死了,计划都破灭了,都还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帮自己的忙。

    “我这里有个好消息。”中耕大友又知道了这艘船的一个秘密,“这艘船的真正动力,听起来就超级厉害。”

    “嗯?说来听听。”马恩也不由得看过去。

    “呃,名字太长了,也不太好直接翻译,我觉得应该是‘超光速引擎’的意思。”中耕大友兴奋地说:“好像是通过超光速产生某种畸变,来提供近似永动机的超强超续航动力。”他顿了顿,不由得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这玩意似乎是用来宇宙飞船上的吧?科幻小说里提到过类似的东西。”

    “……”马恩倒是没感到多意外,却也无话可说。这东西太科幻了,如今船只的运作,怎么看都不是这个“超光速引擎”在工作。他可以通过幻想的方式,想象出这台“超光速引擎”能够做怎样的事情,可实际上,他们如今只是在大海上,用快艇一样的速度前进而已。

    “让我看看……超光速引擎已经开始工作了。啊,是了,我们正在依靠这个引擎带动叔叔留下的东西,才能锁定珍宝的信息,确认正确的航向,进入正确的航道。外边的那些人,不可能有这种引擎的,所以,他们就算跟上了我们,大概也没办法进入其中。”中耕大友一知半解地说:“珍宝会引发时空畸变,超光速引擎也可以,哈哈,这就是我们能够成功的原理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马恩看着大笑的中耕大友,不知道该对他的这番解释说点什么才好。

    “马恩,你怎么不说话呀?”秃顶中年人的笑声有点尴尬地断下来了,他似乎也觉得没意思。

    “哦,超光速引擎好棒好棒。”马恩一字一句地说,“多亏了超光速引擎,全人类才得救。”

    “……你真没意思,马恩,你就不能说点有趣的吗?”中耕大友那张如同鱼怪般的丑脸拧巴在一起。

    “等等,那边有新的消息了。”马恩拿起耳机套在上头,不时点点头确认着什么。中耕大友的眼睛已经完全离开屏幕了,他的手还在流畅地敲击划拉,他就是这么自信,自己的手绝对不会出错。

    不一会,马恩摘下耳机,对话筒喊道:“大灾难,新来一批货,小心接住。那些人支援了我们一批武器,你看看能不能装到船上。”

    驾驶室里响起了“大灾难”那咕噜噜的声音,虽然无论怎么听都听不出声音的变化来,可却意外地让人觉得,能够听懂其表达的意思

    “大灾难”那边没什么问题,不过中耕大友又叫起来:“那些人能有什么好武器?都是过时的。看看我们这艘船的武器,什么炮都有,他们那些武器装上来,不过是挤压船里的空间,给能源造成无用的负担而已。”

    “没办法,我们毕竟是合作对象嘛。”马恩安慰到:“中耕,你要理解一下,他们就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既然那些武器是过时的,那么,分出一点能源也没什么吧?”

    中耕大友咕哝了一阵,可他看了看屏幕,自己的操作竟然已经将接口都准备好了。

    “好吧好吧……我看看,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送来的是什么武器?”中耕大友确认了一下。

    “核子武器。”马恩含糊地说。

    “哦,核弹呀,行吧,反正就是发射出去而已。”中耕大友无可无不可地说:“让‘大灾难’认真点,别在我们的船上引爆了。马恩,是多少当量的核弹?”

    “最大的是1.75亿吨,有两枚。”马恩含糊说了一句:“好像是俄罗斯那边提供的。不过还有其它的核子武器。”

    即便口口声声看不起现代武器的中耕大友,听到“1.75亿吨”的数字时也不由得吓了一跳,有点惴惴不安。

    “大灾难,大灾难!我说,你这个怪物,听到没?如果那东西爆炸了,我们就要在cethulhu之前上天了!”他叫起来,“大灾难”那咕噜噜的声音又在驾驶室里响起来了。

    马恩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中耕大友却一脸怀疑的表情。

    “好吧,好吧,你行你上,反正你靠得近,第一个被炸的就是你。”他这么喊道。

    马恩早已经戴上耳机,继续在通讯频道里沟通去了。

    这一次,“大灾难”花了半个小时,才从舱门外渗透回驾驶室中。这个时候,即便目力最好的人,也无法在海洋上找到国际纵队的舰艇了。龟船还在加速,远远将那些船只抛在了身后。

    “我就说吧,他们跟不上。”中耕大友嘿嘿一笑,对马恩说:“反正数据也交换得差不多了,我觉得还是下潜比较好,深海水压对这艘船有益。而且,从最近修正的航道来看,必须从足够深的地方才能走通。那些人辛亏没跟上,否则,他们的潜艇一到那个深度就要变成铁棺材了。”

    “啊,没问题。你是专家,你说怎样就怎样。”马恩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随后便发出了信息,之后便将通讯彻底关上了。

    “大灾难,你那边没问题吧?我们这一次可是要潜入很深的地方,真要出了问题就麻烦了。”中耕大友不放心地又向“大灾难”确认了一次。

    “——咕噜噜。”大灾难如此回答到。

    “好吧,你不会说人话。”中耕大友说:“虽然我的日岛语也不怎么样,但也比你好多了,你真该认真学一门外语的。”

    也不等“大灾难”的反应,他用力推下阀门。马恩立刻感觉到重力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下意识抓住了扶手。龟船的质感再一次变得沉重,还在变得更加沉重,坠入海底的速度完全不弱于之前上升到海面的速度。中耕大友开起船来,也和他开车一样,风风火火的。

    海底涌流的强度似乎又增加了,可是,拥有了更多的数据,重新进入正确航道的龟船也获得了远超之前的速度。马恩看着屏幕上的海底风景一片片闪过,这一次,真有乘坐“宇宙飞船”的感觉了。

    高度计数很快就突破了负一万米的深度,马恩现在只能看到一大片海底岩壁在上升。船只贴着岩壁斜下航行,可深邃的大海仍旧让人感觉不到,真正的海底究竟在什么地方。

    又过了一阵,显示器突然一片花白,再也没有了信号,船只就好似撞中了什么东西,剧烈地震动起来。马恩只觉得,之前一直都很安稳的舱内正不断打旋翻滚,分不清东南西北,即便抓着扶手,他整个人也倒了过来,悬挂在半空中。

    就在他做好摔下去的准备时,重力突然消失了,他发现自己竟漂浮在半空中。

    ——!?

    即便是一贯以来都保持镇定的马恩,此刻也不禁动容。

    ——我们究竟到了哪里?

    当显示屏上重新出现影像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片广漠的黑暗,以及无数清晰的流光。这艘船好似飞翔在万光指引的航道上,向着宇宙深处飞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中耕大友兴奋地叫起来:“超光速引擎完全进入状态了!叔叔的办法真的能行!”

    “我们还在地球上吗?”马恩连忙问到。

    “谁知道,管它呢!”中耕大友握紧了拳头,既兴奋又紧张,“反正,我们已经进入正确的航道了。我感受到新的信息了,这是一群叫做伟大种族的家伙们留下的航道,伟大航道!知道吗?这是镇子上的传说中最不靠谱的传说,前往龙宫的那家伙,浦岛太郎,走的就是伟大航道!乌龟带着他,从伟大航道抵达了龙宫!可叔叔他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伟大航道!我们在接近cethulhu的时空幻影——不,如果这么顺利下去的话,说不定我们能去到真正的cethulhu面前!我们能亲眼见到真正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