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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家常轶事

    马恩带回家的巧克力在一夜之间就被广田小姐一个人消灭了。

    广田小姐的全名叫广田雅美,和马恩的相识于去年夏天,短短几个月内,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期间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亦或者是情感上的矛盾,一切都水到渠成,顺利得让人惊讶。如今马恩和广田小姐两人已经谈婚论嫁,只等着筹备婚礼的神社准备就绪。

    尽管国外也有称之为“闪婚”的行为,从相识到结婚只需要一个晚上,但对马恩这样保守的男性来说,他并不赞同这种行为。他同样认为,即便有几个月的相处时间,也不足以让彼此之间有足够多的了解,而没有足够的了解,是不足以支撑一场婚姻的——过去那么多年来,他一直坚信如此。

    然而,这个想法在这几个月里就遭受重创,让马恩意识到,真的存在某种情感上的,亦或者是别的方向的推动力,让一个顽固的人顺理成章地就接受了闪电般迅速的婚姻。马恩多少有些被强迫的感觉,但又心中又不是很抗拒。广田小姐毫无疑问是个身材极佳的美人,性格方面也找不出太大的问题,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务方面,都时刻充满了让人无可挑剔的主动性与活力。

    甚至于,从某种意义上,广田小姐就好似马恩身边的男性谈论结婚对象时,往往会在脑海中幻想出来的理想型女性。

    完全符合理想型,没有任何偏差的地方——这简直就是一场美梦,当人们醒来,必须承认现实和美梦是不同的。

    可是,自从广田小姐走进了马恩的生活之后,她的表现就越来越趋向于马恩能够接受,易于接受,愿意接受的类型。对比起刚遇到她时,对其本人进行的性格侧写,马恩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她在许多方面的巨大转变。然而,身为当事人的马恩本人,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这种变化。

    马恩是在一段时间后,对这位未婚妻重新理解时,才意识到了对方转变的巨大。

    广田小姐从未问过马恩喜欢什么样的女性,马恩只能假设,这就是她身为女性的天赋与心机。然而,广田小姐的身上仍旧有一些秘密,让马恩不得不注意。马恩也曾经假设过,自己之所以和广田小姐走到了一起,其真正原因,是否并不在两人之间那仅渡过几个月的情感,而是那个骇人听闻的秘密所致。

    马恩在去年遇到了一些诡异离奇的事情,曾经帮助过他的诸多人之中,有一个是他在公寓里的邻居。这位邻居朋友显然是当时事件的知情者,并且警告过马恩:广田雅美不是广田雅美。

    而在那件诡异离奇之事件中,马恩也找到了不少和广田小姐有关的线索。只是,广田小姐本人在事发当时拥有完全不在场的证明,而剩下的线索并不足以说明,她身上隐藏的秘密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后回顾整个事件本身,广田小姐让人觉得就像是一个若即若离的局外人,但从理性来说,又绝对不可能是局外人。

    如今,那件诡异离奇之事件已经过去了许久,文京区再次回复安定与平衡,马恩无意再主动挑起当时的疑点。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追究下去或许可以得知真相,但那对人们所需要的安稳生活环境很可能不是有益的。

    人们往往喜欢追寻真相,并认为自己有相应的权利去得知真相,但是,以马恩过去所见,所经历的情况而言,那仅仅是在生活安定,温饱得到保障之余才会产生的想法。一旦真相本身,以及找寻真相的行为,会让人们陷入一种极端痛苦的困苦与磨难之中,乃至于波及到身边的亲人熟人,人们往往会产生极为负面而消极的想法。

    广田小姐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至今马恩仍旧无从得知,可是,那种从他所找到的线索中隐约可见的预兆,让他放弃了探究心,选择不再深究下去。

    他之所以来到日岛,不仅仅是为了追寻怪诞离奇之事物,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在这种行为中导致的灾难席卷身边的熟人,他承认,一个恶劣且狭隘的心理。他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心理即便到了国外,针对国外的人也是适用的,而他的性格与工作习惯,也完美地让他无法选择避开——当他认知到了这一点时,他就像是被逼到了死角。

    经过文京区的事件和小镇的事件后,马恩已经确认了,对于自己,并不存在一个安全区和避风港,也同样不存在任何实践两全其美的想法的理想环境。他现在留在日岛的理由,其实仍旧很多:至少过去的熟人不在这里,而他也已经在这个新的环境里安定下来,开始了新的生活。更在于,他已经有了新的工作,且是他无法拒绝的工作。

    他的理想,他的倔强,他的生活,他的工作,就好似蛛丝一样牢牢地将他绑在这个异国他乡里。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并且,也未产生过“回到过去”这一天真的念头。

    正因为马恩是这样一个冷酷的,倔强的,自诩理性的,没有任何浪漫细胞的男性,所以,他觉得,自己能够和广田小姐在一起,定然是自己的性格在起主要推动力,而并非是广田小姐一个人的原因。

    倘若将广田小姐的秘密视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结合,以及自身变化的主要原因,将其非人化,而不是当做一个女性去对待,会让他产生一种不负责任的愧疚感。

    马恩不愿意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也不愿意率先用非人性的目光去看待身边的人,更不喜欢有罪推定的逻辑。这种情绪之强烈,彻底压倒了他对这场婚姻的荒谬感与恐惧感,以及不履行这场婚约的任何借口。

    马恩在这段时间里想了许多。尽管广田小姐向他求婚的时候,对他的爽快感到愕然,但这份爽快确实是他经过仔细思考,对自己的精神心理进行过慎密分析,并结合自己已知的情况去推断未来后,才做出的选择,而不是冲动所致。马恩时刻关注自己的精神状态,并认真进行自我检讨,他不认为,这其中存在不自然的因素作用。

    马恩这一天又做了精神分析与自我人格模型的审查,他已经利用新的职务之便,打通了从国内辞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凝滞的关系纽带,并获得了许多人的帮助。经由国内智库,他已经更新了自己的心理模型以及测量工具。并且,经过这几个月的国内联系空窗期,他反而更清晰地看到了,国家在这些方面的理论发展有多么迅速。他所拥有的那些知识,已经变得陈旧,他根据过去所知制造的任何工具,包括各种问卷与习题,同样让他感到落后。

    马恩一直都在花费大量的时间来继续学习深造,这也是他回到学校时,选择了在仓库工作,而不是在图书馆工作的原因之一。整理学校图书馆的工作,比整理仓库的工作更加繁重,并且,学校的图书馆并不大,书籍也更加偏向于学务工作和课外阅读,无法给马恩提供崭新的理论与技术。

    于是,就在马恩忙碌于更新自己的时候,广田小姐毫不客气地将他拿回来的所有巧克力都吃光了——她的肚量和口味,让马恩有那么几秒钟,觉得自己的这位未婚妻说不定真的是怪物来着。

    “亲爱的,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这个时候,广田小姐坐在沙发里打着毛衣,似乎随便找了个话题。马恩一点都不奇怪她会这么问,因为,他很少如同日岛的其他职员那般,在下班后还要集体聚餐,去小摊喝杯小酒,乃至于还要转好几家。据他所知,日岛很多职员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点了。

    马恩总是很干脆地就拒绝了这些社交应酬,渐渐就很少有同事来邀请了。不过,比起同事之前的感情联络,他更喜欢能够按时回家——他在国内工作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天是可以准时到家的,不是为了应酬,而是因为工作时间本身就很不稳定,工作任务也很繁重。

    “情人节,去买了点礼物。”马恩拿出了在成人玩具店买到的大礼包,他刻意将之与那些巧克力分开了。

    广田小姐一脸开心的表情,抢过袋子,将里边的东西掏出来。她看了一眼收据,有些奇怪:“巧克力?”

    “不是巧克力。”马恩说,“你打开就知道了。”

    其实马恩也不知道大礼包中到底都有些什么,这份“情人节特供的店长推荐情侣大礼包”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开宝箱一样。不过,这也是他选择这个礼包的原因,它可比其它那些明明白白摆放出来的商品有趣多了。

    当然,里边大概也就是一些过时的店内商品。

    广田小姐一脸好奇地打开礼盒,将里边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有玩具也有衣物,有一些精巧的设计令她啧啧称赞。不过,无论是她还是马恩,都没有任何尴尬,或觉得不合时宜的感觉。

    “在哪家店买的?质感和做工都很不错呀。”广田小姐当场就换上了这些衣物,在马恩面前展示了一下。虽然尺寸有所不合,但是,这些衣物本就和普通衣物不同,并不太过讲究合衬。正好相反,不合身的地方反而显得更有情调。

    马恩随口说了地址,便脱掉衣服,进浴室洗澡去了。

    “神社之前来电话了,说我们需不需要准备一下活动。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们可以提供乐手。”广田小姐的兴奋声音从外边传来,“听说他们准备了一支地下乐队,据说有很厉害的吉他手。”

    “吉他手?”马恩给头发打香波的手顿了顿,平静地问到:“有具体的资料吗?”

    “不清楚,神社那边也神神秘秘的,说是要保留惊喜。”广田小姐回答:“看来是我知道的人呢。”

    也对,广田小姐是本地人,在东京这个大都会闯荡多年,人脉和见识都不同一般。马恩平日里对乐队并不乐中,也很少去看当地的表演,不过也知道,日岛的音乐人有很多都得不到正常的工作,只能如兼职般去某些地方进行表演,以待出头之日。这类所谓的“地下乐队”,大都在期待着能够被某家公司看中,从正式的大众渠道发表作品。

    反过来说,正因为他们没办法从正式的渠道得到认可,所以才被称之为“地下”,但其中也不是没有技艺精湛的选手。

    日岛是一个娱乐产业发展很强劲的国家,同时,这里的人们也比国内的大多数人更有闲心去发展个人爱好。有很多人会在业余时间里接触这些地下音乐,亦或者只当是个人爱好而去组建乐队,乃至于自己也乐于在其中兼职。

    “你以前有玩过?”马恩问到。

    “嗯,我小学时当过鼓手,初中时参加了吹奏乐社团,高中的时候参加了流行乐社团,大学的时候也有在音乐社挂名。”广田小姐的声音充满了快乐的回忆,她的求学生涯似乎都轻松度过了。

    马恩已经知晓一些日岛的学校情况,比较起来,祖国或许有一些学校有类似的活动,但并没有这么系统而统一的体制。所以,哪怕广田小姐沉浸在了美好的回忆中,他也对此没有太大的共鸣。

    “那你会弹吉他吗?雅美。”马恩平静地问到。

    “当然了,我弹得可好了。”广田小姐自傲地说:“不是我吹嘘,如果我在地下乐队发展,现在肯定是一流乐手。你看,我的长相不错,身材更好,有实力,通情达理,察言观色,有礼貌有深度,又会作曲,肯定早早就被经纪公司挖掘出道,成大明星啦!”

    “那你知道,我买来的那些玩具,和吉他手有什么关系吗?”马恩虽然觉得完全没有关系,但他还是想要征询一下这位信誓旦旦地未婚妻。广田小姐的吹嘘很厉害,或许也真知道其中一两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说不定。

    “嗯?你买的都是成人玩具吧,有什么关系?”广田小姐也不由得愕然,好半晌才说:“也许会有一些个吉他手有怪癖,喜欢用这些东西来表演打击乐吧。嗯,也许是吉他手自用?”

    她说了一大堆听起来就不靠谱的假设,又下了定论:“其实,我觉得男吉他手穿上这些衣服,用这些玩具表演打击乐,一定很有趣,很新潮,很吸引眼球,说不定就出头了。你看,很多吉他手都染发,刺青,戴环,现在大家都这么做,就一点都不新鲜了,混在一群同行里,也没有个性。可是,如果换一下,绝对有前途,说不定就能够形成新的流行浪潮——会这么想的人一定大有人在吧?”

    ——不,正常人都不会那么想吧?

    “……”马恩没有出声,将身上泡沫冲掉了。

    他关掉花洒,将身体随便擦了擦,将浴巾搭在肩膀上,回到客厅里拿了一杯温水。一直没换掉礼品衣物,继续打毛衣的广田小姐一见到他,就热情地扑了上来,像是小猫一样挂在他身上,用甜腻的声音撒娇说:“亲爱的,我也渴了,给我喝一口。”

    马恩抱着她坐回沙发上,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将白开水喝了个精光。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吉他手。”马恩这才井井有条地描述起自己在店铺里见到的那个年轻人,“你知道他吗?”

    “嗯,只是听这描述,符合的人太多了。”广田小姐皱着眉头,依偎在马恩怀中,一边打着毛衣,一边说到,“不过,如果真是很有名的人,我倒是知道一个。身材高挑,看起来有些瘦,但其实很壮实,留着长发,没有染色,戴银色耳环,有四个戒指,穿着随意,但让人觉得有个性,有品位,对不对?”

    “对,而且,他有点沉默寡言,情绪也不是很稳定。”马恩补充道。

    “我认识的那人叫音成大悟,在东京这边很有名的,虽然是过去的事情了,但现在人们提到他,还是对他的声乐和吉他技巧记忆犹新。可以说,在他的时代,他就是整个东京地下乐队的霸主。”广田小姐充满了回忆地说:“不过要说沉默寡言……那家伙当时很嚣张的,东京地区有点名气的地下乐队几乎都被他挑战过了,而且全都赢了。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消失了,起初大家都以为他被公司看中了,要出头了,可是,完全没那家伙的消息,于是又有流言说,他因为太过嚣张,被某些人下黑手毁掉了。”

    “毁掉了?”马恩的表情有些凝重,这个打击几乎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年轻人的样子,却觉得对方和自己的推想有些出入。因为,那个吉他手只是沉默寡言,马恩感觉不到他身上存在半点厌世和怨恨的情绪。抛开他抓住那个玩具时的激动不提,其整个人给他的感觉,也并非盛气凌人,没有任何怀才不遇者的普遍特征。抛开那些情绪上的表现,马恩倒是觉得,这个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很纯粹,很清澈,就好似轻轻拨了古典吉他的琴弦时,发出了精致,细腻而清脆响声。

    “只是流言蜚语罢了。他们说他被砍掉了手指,毁掉了嗓子,头部也受伤了,再也没有灵感,彻底无法继续做音乐了。”广田小姐如此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