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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家长里短

    马恩取出黑伞中的小木盒与垃圾袋,放在安全屋的茶几上。他走到制药仪器边看了一下数据,转身去撕了几张旧日历扔进炉火里。随即又检查了一下货架上的药罐,根据成色重新调换了位置。之后,他拉开旧木桌最下方的柜子,将一些药物填装到黑伞中。

    马恩前阵子委托御手洗教授说情,希望文京区那位疯狂科学家能够修复黑伞,但对方再一次明确拒绝了。之后,马恩也尝试通过国内渠道询问了黑伞的修复问题,但得到的答复并不理想。

    据说,文京区的那位疯狂科学家用以制作黑伞的理论,和现今的科学理论有不少背道而驰的地方,而对方使用的设备与技术,国内也暂时无法进行等效的复制。即便马恩愿意将黑伞捐赠给科研部门,再以实验者的身份申请使用,但因为国内暂时没有这些方向的研究意愿,也就没有国家拨款,马恩必须为研究与实验进行全额付款,那将是他根本无法负担的巨额资金。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如上所述的问题都有备案解决,身为黑伞原制造者的那位疯狂科学家若是拒绝参与修复工作,修复好的黑伞也必然会出现强度和功能性的下降,并且,一些涉及了高深技术理论的功能百分之九十会损坏。

    马恩最终还是放弃了黑伞的修复工作。虽然黑伞的功能已经所剩无几,但它本身材质和构造的强度,以及其附带的空间装置,才是他数次逃脱困境的功臣。至于其它的一些小功能,马恩一直都有土办法来替换。

    马恩在这段时间,通过国内渠道添购了不少种类的工具和药物,加上自制的工具和药物,他的选择要比刚从“邮局”离职时多了不少。到目前为止,关于御手洗教授委托的那件看似成人玩具的仪式品,他收集到的情报中没一个好消息,倘若紧追下去,突然发生某些怪异离奇的危险也不会让他感到惊讶。

    为了面对极端的情况,秘药是不可或缺的。而过去存留的秘药,已经在小镇事件里消耗殆尽。新的秘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炉,即便马恩亲手操刀,也无法进行精确的时间判断。

    秘药的制造是十分考验耐心和直觉的,马恩曾经试图找出其火候的规律,但都失败了。成功一次所得到的数据,无法完全套用至下一次的制药中。马恩猜测,可能是因为自己还不够精细。

    可是,倘若要将制药过程中的每一个要素,针对每一个成份进行单独精确测算,这个工作量实在太大了。毕竟,哪怕基础药材不进行太大的变更,考虑到活性的微观层面,相同药材的不同药株之间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别。如果每一次制药,都要重新测量一次数据,数据量和工作量都巨大得让人侧目。

    倘若要成立模型进行推算,就必须重复成千上百次的制药过程才行,可每一次制药过程所需要花费的时间都相当长。即便能够使用多台机器并行处理,但在只有少数人,甚至是只有一个人亲自操作,才能够制出成品的情况下,操作者所需要花费的精力也是相当骇人的。

    马恩计算了一下,在国家愿意建立秘密工厂,投入足够的人力物力资源,并由自己全时间投入,亲自负责每一批秘药的情况下,假设秘药对药材的精密度要求达到原子级,那么,要收集到满足建立模型需求的从药材到制药过程中全方位的数据变化,至少需要上百年的时间。

    马恩无法判断,有多少人在制造秘药的经验、直觉和技术上能够取代自己。以现阶段而言,批量制造秘药的工作,不可避免要从增加有效作业人员的数量开始,直到完成数据填充,才能够用机器代替人类。

    理论上,只要有数据,就能构成模型,就能进入工业批量生产阶段,可在实际操作中,没有足够的专业人才是做不到的。这不是学习如何开动机器,而是研究如何制造一台母机。国家首先得开班教学,让一部分人达到能够利用现有仪器制造出秘药的标准。而要达到这个标准,极度考验工作人员自身的直觉反应,经验和实操技术,需要这些人员花费大量的时间进行练习。

    如果国家不打算在秘药方面投入太大的精力,在缺乏人员和资源倾斜的情况下,效率将会成倍减少,成功的时间也就变得遥遥无期。

    秘药对国家有用吗?或许有用吧。但在马恩看来,秘药对国家发展的推动作用并不是紧迫的,必须的,广泛的。

    对秘药的研究需要从头开始,国家现有的资金全都被各种计划项目占满了,在可以预期的几十年内,冷战必然结束,全球战略会进行调整,将发展重心转回经济方面,经济也会迅速回暖。张领事提到的非洲援建项目就已经透露出很明显的征兆了,他们要投资五亿,这可不是小数目。

    最近新电子技术的发展,手机和电子计算机的小型化,也已经表现出未来的技术趋向,一场涉及全球范围的技术革命将会到来,并且将会是爆发式的迅速,也必然会对全世界各国的市场与经济造成巨大的影响。

    祖国要维持大国的体面,就必然有更多的计划,更多的项目需要加大投资,不能将已经投入到其它方面的资金大量抽调过来。

    没多少人能够承受秘药的药性,也就意味着无法推广,不符合经济规律。即便降低了药性,它对一个普通人的作用又是什么呢?在多数日常情况下,秘药更像是一粒毒药,更进一步说,是诡异的毒药。所以,它也对民生没什么意义。

    另一方面,作为武器使用,也不见得比其它武器更有威慑力。马恩认为,“邮局”在今后会很忙碌,“邮局”必须加大现有物资的输送,因为,随着技术爆发式革新,现有的物资将会在十年内彻底更新换代。与此同时,冷战氛围回落,实际启用这些物资的可能性将会降低,囤积起来毫无意义——那些统计在纸面上的数量,以及通过“邮局”放出的信号,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扯来当唬人的老虎皮吧。

    从这个角度来说,在未来十年内,“邮局”会被拆分重组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了。最为直观的后果是,将会有不少员工从特殊渠道转入正常渠道,尤其是办公室文员,偏门的资金也会被封堵。

    马恩可以预见国内将会发生一些风波,不过,在他看来,那些可以预见的风波不过是芥藓之疾,国家的人才可不是他这样连理论都是半桶水的家伙,完全有能力把那些麻烦解决掉。

    不过,那都已经和他没关系了。他现在是用个人技术,背靠祖国威信,吃国外的饭。

    马恩将秘药当成自己的底牌之一,但从国家角度而言,大概只算是鸡肋吧。说不定连鸡肋都谈不上,只是一块没滋味的烂骨头。

    马恩坐在炉火边,拨弄着里边的灰烬,仪表上的数据不断变化,但他一眼都没看,只是凭借感觉去确认进度。要制造出秘药,期间至少需要经历五次相同的流程,马恩至今仍旧无法确认标准的流程次数是多少。他上一次制造秘药的时候,经历了六次流程,现在他已经达到这个次数了,但从感觉上来说,他觉得自己还能够再重复一次流程。

    五次流程的秘药和六次流程的秘药,在药性上感觉不出太大的变化,都只会让人痛不欲生。马恩希望七次流程能够带来一些良性的反应。

    这么想着,马恩又拿起破旧的扇子鼓了几下风。

    等到马恩完成这一次制药的调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离开安全屋回到公寓里时,正好看到广田小姐正在和公寓管理员站在走廊上攀谈。广田小姐好似心有灵犀般,突然转过头来,一眼就瞅到了马恩,欣喜地连连挥手。

    “亲爱的,我把吉他买回来了。”她喊道。

    广田小姐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吉他盒子,马恩已经看到了。他走上来,和管理员问了声好,弄明白了她们正在谈论婚姻的事情。管理员似乎传授了广田小姐不少经验,可是,管理员自己好像还没结婚,她一直都在管理员室里独居。

    “我当然结过婚!”管理员似乎看懂了马恩的眼神,有些生气地强调道:“只不那个男人逃跑了,说什么压力太大了,那个懦夫!”

    “就是就是,懦夫,逃兵。”广田小姐也愤愤应和道:“那个男人真没用,不就是每天都要加班到十点吗?他又不用做家务活。尽说什么做家务比上班轻松,女人不懂男人的辛苦之类的蠢话,后来管理员和他调换了,管理员去工作,他留在家做家务,结果,他连一个星期都没坚持下来就溜走了。”

    “马恩先生,你可不要学那个男人。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广田小姐的眼光好,没选错人。”管理员苦口婆心地说。

    马恩呵呵笑着,善意地应对了几句。管理员邀请两人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广田小姐很客气地拒绝了。两人一回到自己家中,广田小姐就扔下吉他箱,扑到沙发上,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口中喃喃着:“管理员真是好能说呀,我五点半就回来了,却被她拉着一直说到现在。”

    马恩脱下衣服、领带和帽子,放下黑伞,进浴室里洗了手,看了一眼瘫软在沙发上的广田小姐,一声不吭地走进厨房。他过去没少自己做饭,不过,在广田小姐成为正式的女朋友后,他就很少有机会下厨了。广田小姐对家务活很是执迷,尤其是厨房里的工作,就算马恩想要帮忙,也往往会被她拒绝。

    当然,如果她的老家能够少往她这边寄来家乡特产就更好了。尽管广田小姐似乎很明确地认定了,马恩不喜欢她家乡的杂菜,但是,马恩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看一眼饭菜里有没有自己不认识的东西。

    如果不是体谅广田小姐的执迷,马恩更希望由自己负责厨房工作。

    “亲爱的,你在厨房做什么?那是我的地盘!”果不其然,广田小姐一瞄到马恩的身影,立刻就叫开了。

    “你今天也很累了,就休息一会吧,我来下厨。管理员不也说了,家务活应该由两人一起分担吗?而且,你又不是全职主妇,平日里也要工作的。”马恩头也不回地洗着米,这么回答道,“过去是我疏忽了,今后我也来下厨帮忙吧,你不要一个人强撑着。”

    然后,他就听到一阵小跑声。广田小姐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地奔上来,用力挤开了马恩的身体,抢过洗米的工作,抱怨道:“亲爱的,你在说什么蠢话,那个管理员什么都懂的话,那她也不会离婚了。你看你,把米洗得一塌糊涂,米不是这样洗的,这么洗出来的米不好吃!你还是去写小说吧,看看电视,玩玩游戏都好,就别来掺和了。”

    这么说罢,她硬推着马恩的背,将他赶出了厨房。

    马恩身强力壮,不想离开的话,广田小姐也没办法,但他看到广田小姐罕有的一副皱眉挤脸,唉声叹气的表情,还是乖乖回到了客厅里。对于广田小姐的抱怨,他觉得自己做的其实没那么差。

    说到底,怎么洗米不是洗米呢?反正都能吃。他在国内都是这么做,也不见有什么问题。米搓几下,放进电饭锅里,一会就熟了,菜只要放够油盐酱醋,味道总是不差的。

    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打算对广田小姐说。这点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广田小姐的手艺一直都很精细,自从她去上了烹饪课后,就更加注重细节了,往往一顿饭准备下来,至少也需要一个小时。马恩打开电视,花十分钟洗了个澡,围着浴巾回到沙发里,一边看新闻,一边拿起广田小姐买回来的吉他。

    他看了一眼收据,上边的价格有点惊人,已经超过了家里任意一件大家电的价格,几乎算是这个家里最贵重的东西了,可能是什么名牌吧,但马恩对乐器行情知之甚少。

    吉他盒的外观精细而厚重,棕色皮面镶嵌着印花的锁扣。马恩抚摸着皮面,总觉得和平日里摸过的皮革有点不一样,不像是牛皮,也不像是猪皮,鳄鱼皮等等他了解过的皮革,更不像是人造皮。表层细腻,但表层下方却有一种柔软而滑腻的感觉,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很结实。

    锁扣上的印花似乎是某种符号,但他肯定自己从来都没见过这个符号,只觉得有点艺术气息,似乎在表达某种精神性的意义。不过,多盯了几眼,就觉得这只是艺术家的胡乱涂鸦,恐怕连创作者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画些什么。

    马恩打开吉他盒子,这把贵重的吉他便映入眼帘:奶白色面板,虹色侧板,红棕色柄板。这具吉他是复古造型,却又给人强烈的现代美感。

    马恩拿起吉他,摆了个架势,但始终没有弹奏。因为这个时候,耳鸣又出现了。在直达大脑的噪声中,在那深藏在脑海深处的旋律中,似乎有一种捉摸不定的灵感浮现,令人不自主去捕捉,直觉得那将是一段极度符合自身听感的美妙旋律,让人有一种即兴创作的欲望。

    马恩不是音乐人,他没有去追寻这美妙的旋律。尽管这个灵感是如此的诱人,那美妙的旋律足以打动人心。可他更专注于自己的耳鸣,以及那让人心烦的噪音本身。不一会,那奇妙的灵感就消失了。

    这时,马恩才拨动第一根弦,琴弦发出清亮的声音。这一下,就连让人心烦意乱的耳鸣也消失了。

    马恩平静地放下吉他,他还是不确定,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常到底遵循怎样的规律。虽然看起来和“音乐”有关,可显然是有限制的,否则大街上的音乐早就让自己发疯了。如果只是碰到了特殊的情况和特殊的事物才会发作,可是,这些特殊性的根本是什么?

    假设自己之前产生的那异常的灵感不是唯一的,那么,那个背着吉他的年轻人,莫非是在追逐这种莫名的灵感吗?

    对一个真正的音乐人而言,美妙旋律的魅力当然是难以抵抗的。

    马恩同样不能确认,将那份灵感抓在手中并演奏出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不打算现在就确认。诡异离奇之事物的危险,同样在于无法界定它的传播和影响。对待这种围绕“声音”、“旋律”和“灵感”的异常,必须谨慎又谨慎,毕竟,人类可是无音乐不生活的生物呀。

    马恩随意拨动琴弦。他的音乐理论只到高中为止,对乐器也不怎么熟悉,平时唱歌也就仅限于工作中必需的几首。幸好吉他本就是乐声优美的乐器,哪怕弹得凌乱,也不会轻易发出刺耳的噪音。

    马恩凭感觉找了几个音,来来回回拨动琴弦,学着印象中那些吉他演奏者的姿势压着琴弦。他觉得自己的姿势还是挺正的,但广田雅美却在厨房叫开了:“亲爱的,你好吵呀。”

    马恩的手指顿了顿,将电视转到音乐台,一边看着节目里的摇滚表演,一边跳出沙发,愈加用力地扫起弦来。

    ——咄咄咄,咣咣咣,啯啯啯,锵锵锵锵锵……

    “雅美,这就是摇滚!”他平静地回答道。

    “……”广田小姐从灶台边转过身,双手叉腰,没好气地问到:“你这是什么摇滚?”

    “暗潮,硬派摇滚。”马恩听说过这个名字,觉得挺新潮的。他用力甩着头,挺起腹部,弯曲身体,说:“就是这样,你看,电视上就是这样。虽然听不懂,像是噪音,其实别有内涵。你不懂的,雅美,暗潮音乐表现的是对生命和生活的抗争,是内心中最坚硬的情感的释放。是男人的旋律。”

    广田小姐撇了撇嘴,不再理会这个时而恶趣味,还一本正经地表现恶趣味的未婚夫,转身继续照看锅里的菜。

    “你这样闹下去,邻居就要上门了。”她说。

    “……”马恩默默无言地停止动作,放下吉他,坐回沙发上。他十指交叠,搁在下巴上,盯着电视画面,一脸深沉的表情,却好似没有认真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广田小姐将第一道菜摆上桌子的时候,他问到:“雅美,你今早说要去神社洽谈婚礼音乐节目的事情,那边是什么情况?”

    “嗯——”广田小姐想了想,回答道:“那支乐队的名字,我以前听说过,不过都是老黄历了,听说早就解散了。具体人员没看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成员。不过,地下乐队解散后又重组,还用原来的名字,也真是够稀罕。”

    “也就是说,你没亲眼看过他们的表演?”马恩问。

    “对,神社说对方也很忙,只在婚礼时才会上场表演。”广田小姐说。

    “那你怎么想?真的需要这个婚礼节目吗?”马恩温和地说:“其实,就算有来宾,由我们两人合奏一曲不是更有意义吗?”

    “不!坚决不要!”广田小姐矢口否决了,双手用力比了个“叉”,“亲爱的,你对音乐没什么天赋呢,我可没信心在这点时间里,就让你的水平达到能够与我合奏的水准。你也别想在婚礼上表演什么暗潮摇滚。另外,提醒你一下,暗潮是金属摇滚,多用电吉他,而你手中的是木吉他。”

    “啊,是吗?”马恩平静地点点头,说:“其实我也这么认为,刚才就是尝试一下,毕竟是实验性音乐,可能有点不理想。”

    广田小姐无声微笑,就转回厨房了,油炸的声音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