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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键盘手

    马恩刚回到仓库就接到了桂正和先生的电话,打进桂正和先生办公室专线的陌生电话让这位老派绅士的声音有了一丝凝重,他将自己的猜疑稍微跟马恩提了一下,问到:“马恩老师,你能够查到是谁打来的电话吗?”

    马恩一边将黑伞和礼帽挂在墙上,一边劝慰道:“校内电话专线的通话记录已经接入校内局域网的服务器了,理论上确实可以通过记录信息反向追查电话来处。不过,我没有调用相关数据库的权限,所以……桂正和先生为什么不咨询电信部门和安全部门呢?”

    “……不用了,或许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吧。”桂正和先生沉默了几秒,问到:“不走官方渠道,也是可以调查的吧?马恩老师。”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可是违法的行为。”马恩平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又说:“私家侦探也许会入侵相关数据库以得到资料,可我不是侦探,比起骇客行为,我更喜欢网络安全方面的事情。您看——桂正和先生,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学校员工。”

    于是,桂正和先生又沉默了几秒,用一种咬牙切齿般的声音说:“马恩老师,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帮你解决紫苑的问题,让她百分之百无法参加你的婚礼,但你必须弄清楚电话那边的情况,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成交。”马恩爽快地回答道,那边立刻就挂掉了电话。

    马恩一点都不介意这位老派绅士如此暴躁的脾气,他开始操作电脑,用一个临时账号骇入了校内网络的数据。当初校方验收了校内网络系统,确认没有后门之后,他就当着众人的面注销了自己所有的权限,即便如此,这个网络毕竟是他一手搭建的,他才是最了解这个网络的安全思维的人——即便没有后门,绕过安全思维后,也仍旧可以做许多事情。就如同厉害的骗子往往不会伸手到他人的钱包中,而是让他人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钱包掏出来。

    马恩除了仓库管理员账号之外,还有不少临时账号,但这些临时账号没有一个是他亲手建立的。如今在管控校内网的员工喜欢用临时账号去做点别的事情,这些临时账号一般都会在使用后就被注销掉。

    马恩统计过这些员工的行为规律,男性员工一般是下班前会注销掉,但也有少许例外,最长使用时间足足有三天。女性员工则没有当天建立并注销账户的习惯,她们的临时账户最短存在时间为一星期,但有极少的几个,会让临时账号存在到下一个长假来临。

    其实,桂正和先生完全可以自己查看数据库,或让校内网的管理员提供数据,但看他的态度,明显是不想大肆声张,也不打算自行追究下去。结果,马恩连校内网数据库的访问权限都没有得到。

    马恩不需要骇入网络,只需要在现实中取得这些临时账号就行了。访问校园网的数据库,调阅理事长等级的专线记录,是只有少数账号才有的权限。如果校方管理完全遵循马恩的提案,那么,马恩也需要多做点手脚才行。可根据马恩的观察,他们没有那么严格的安全意识,思维也好,技术也好,都只是刚从学校毕业的水准——年轻人应该是相关专业的大学生吧,技术稍强,但安全思维却十分稚嫩,中年人似乎只是成人教育毕业,技术没年轻人那么好,但安全思维却强上一些。

    这些人配合起来倒也能工作,只是,他们能做到的管理,比他的提案弱化了三五倍。

    马恩对自己取得这些临时账号信息的过程,只有一个词来评价:轻而易举。

    他用以构建网络本身的安全思维,甚至还要强过这些人在现实中把守秘密的安全思维。所以,马恩获得账户的时间,和那些人新建账户的时间,误差一般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其中可以持续长使用的中等权限的账户有三个,马恩预估在自己婚假结束之后还能继续使用。

    短时间内可以使用,足以访问理事长权限等级数据的账户有两个,完全不符合马恩提出的安全策略标准——如果仍旧是马恩负责监管网络,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两个账户的建立者踢出学校。

    按理来说,能够访问理事长桂正和先生本人专线数据的人,就只有桂正和先生自己。哪怕有多账户,也不应该是人员自行注册的临时账户,而是桂正和先生亲自授权的账号。

    ——好吧,也许桂正和先生嫌麻烦,将标准降低了。

    他倒是很了解这种嫌麻烦的心态,自己祖国内的一些管理层也有这种心态,认为自己根本就不会将最重要的秘密留下来,所以也完全不担心他人会从网络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们往往将网络信息数据库当成垃圾桶来使用,但是,马恩总能看到,当他们用顺手之后,总会失去警惕心,不知不觉就留下了其实挺重要的数据信息。

    马恩用一只手敲击键盘,另一只手点燃香烟,他直接打开了理事长办公室的电话录音信息:陌生人说了两句话,桂正和先生只说了一句,双方的对话也根本搭不上线。让他比较关注的是,桂正和先生在通电时的态度和节奏,和一般人因为厌恶陌生人电话而反手挂掉,还是有些不同的。

    马恩并没有从桂正和先生的情绪中读出“厌恶”,却有更深沉的东西。

    ——原来如此,桂正和先生是以直觉而非是情绪,做出了这个决定吧。

    那个陌生人的态度前后反差极大,引发一些情绪是理所当然的,倘若是普通人听到了,会破口大骂也不奇怪。在交谈中提到的“音乐”当然也让马恩在意,这阵子他一直受到莫名旋律的骚扰,任何与“音乐”有关的情况都会让他有点敏感。不过,马恩更在意的是,对方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说话。是本性粗鲁?还是处于某种极端的情绪中?亦或者是别有用意?

    马恩想了想,开启一个不常用的服务器端口接入外部网络,跳转了几台在公共网络上登录,却又没什么安全防范意识的个人计算机,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接入了官方数据库。日岛在计算机技术普及推广方面很重视,桂正和先生兴办这所学校可谓是搭了顺风车。不过,从“邮局”的角度来说,日本民事所使用的网络安全策略并不高明。马恩在国内的时候就进入过日岛的数据系统,到了今天,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仍旧可以用老方法进入。日岛的网络安全策略似乎已经停止了,完全没有改动过。

    ——这可真是怠惰呀。

    马恩本想着给对方留个记号,善意地提醒一下的,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他现在可不是“邮局”的员工了,日岛或许抓不住自己,但日岛可是和国内有紧密联系的,一旦国内派人出来严查,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无论怎么说,自己都是非法入侵,而国内的朋友们也是要吃饭的,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就让大家的面子都抹不开。

    马恩查阅了自己需要的信息,便认真仔细地将这次骇入的痕迹抹除了。他觉得,日岛方面大概在几年内,还会觉得自己的网络是相对安全的吧。

    马恩从仓库的计算机登出后,就拔掉了网线,以断网状态重新检阅了自己拿到的情报。那个陌生人的电话信息地址是文京区的一个公共电话亭,马恩已经找到了电话亭的具体地址,可惜,那家电话亭内部和周边,都没有安装摄像头。马恩在文京区旅游杂志附带的地图上勾了一个圈,那是相当偏僻的地方,多是建成三十年到五十年的老式公寓楼。

    不过,现在过去大概也见不到人吧——即便有这样的念头,但马恩还是决定过去一趟。

    马恩用电话向桂正和先生报备了,便摘下黑伞,戴好深红色的礼帽,从学校离开了。距离最近的车站距离那处电话亭,还需要步行一千米左右,马恩抵达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并不是很匆忙,也从未怀有当场抓住这个陌生人的紧迫感。

    对方能够进入专线,确实颇为玩味,但只要对方和诡异离奇之事物无关,那便不是自己应该插手处理的事情。桂正和先生应该去找警察才对。

    反过来,如果对方真的和诡异离奇之事物有关,那么,马恩就更不急了,没有准备的仗打起来可是很危险的。甚至可以说,倘若对方真的大张旗鼓地留在原地,马恩也无法确定,自己一定可以拿下对方。

    马恩平静地走进距离电话亭不远的公寓楼里,从走廊向下望。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清电话亭所在的位置,这个电话亭位于一条狭长的胡同中。胡同长年没有修整过,下水道的盖子有好几处不是翘起,就是已经损坏了。墙壁上被涂鸦和广告占领,一些纸张被撕掉后,还残留有一部分,如今已经色泽黯淡——尽管马恩如今看什么东西,都显得单调而惨淡的,但那更多是一种感受上的反馈,这些从质地上表现出来的情况,他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电话亭旁边有一个人。中等身材,一般健壮,不像是做苦力活的人,头发浓密,齐肩长,染成黄色,但色泽干涸,又有些油腻,条条缕缕很是分明,就好似很多天没洗头了。他身穿皮夹克,穿皮裤和长筒皮靴,衣物上有很多金属钉装饰,打扮另类,在文京区的大街上鲜有见过,这样的人在他人眼中,应该是很醒目的。

    马恩又认真看了几眼,他突然有点不确定,这人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

    这人提着一个折叠式的器物,在电话亭周边转了又转,来回踱步,似乎在苦恼着什么,显得情绪很不安定。马恩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件折叠式器物,上边有一些看似钢琴键盘的部件。

    如此一看,这个人似乎又有了一点破落的街头艺术家的风格。

    马恩想了想,没有继续刻意隐藏自己,靠在走廊的扶杆边,紧紧地盯着这个人。

    那人立刻停下步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般,猛然间,极为准确地抬起头来。

    在马恩和他的目光对上时,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确认了:这人八成就是给桂正和先生打电话的那个陌生人。他,亦或者是她,竟然真的一直停留在这个电话亭。

    这个人的目光锐利又暴躁,让马恩感到一股强烈的情绪如有实质,扑面而来。这种情绪充满刺激性,在第一时间就能够令人陷入一种对抗的情绪和想法中。马恩从这道眼神中,读到了极为负面的情绪,却没有感受到与之相衬的恶意,他觉得,对方似乎在渴求什么,而不是想要伤害什么。

    马恩当然不会害怕这样的目光,更不会被对方眼神中的情绪刺激到。他只是平静地向对方点点头,居高临下喊道:“你是在玩地下音乐吗?”

    那人不说话,只是定定看过来。

    “你手中的是乐器吗?”马恩又喊道:“可以让我听听你的音乐吗?”

    那人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那本就强烈的情绪又激动了几分,朝马恩用力点了点头,露出渴望的表情。

    于是,马恩欢声喊道:“那等我一会,我立刻就过去。在我到之前,你可别演奏了,我要听现场的。”说罢,他给对方留下一个兴冲冲的身影,转身就下了楼。

    马恩一路跑到电话亭那边,一头是汗,气喘不已,衣衫凌乱,急切而兴奋。连礼帽都摘下来了,领带也没有那么工整了。他一路跑,一路挥手,可那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

    “呼,呼——”马恩气喘吁吁地说:“太,太好了,你还在。我叫马恩,你叫什么名字?”

    他现在终于看清对方的样子了,这人的胸口鼓起,看似有强健的胸肌,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这是一位中性化打扮的女性,她的长相普通,面容有些憔悴,目光却冉冉生辉,充满了某种狂热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