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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安他非命

    乌克兰女人背脊着地,发出一声巨响,左脚却撩了起来,要不是马恩早有准备,下身就要遭受严重的创伤了。马恩的膝盖挡住了这凶狠的一击,与此同时,抓住了她持枪的手腕,扭住她的关节,转身又是一个过肩摔,将她整个人砸进了水箱中。

    水箱就好似被大锤子砸了一下,整个儿压扁了,乌克兰女人嵌在上边,一时片刻没能爬出来。马恩看得很清楚,这两下都没有给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这个乌克兰女人的体质也强壮得远超寻常。

    不过,他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整理了一下在搏斗中变得凌乱的领子和袖子。

    “试探到这里就够了吧。”马恩当然没有拿出全部的本领,可他同样知道,对方也是如此。尽管这次交手一不小心就会闹出人命,可过程细节却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以对方表现出来的身体素质,技巧能力和战斗意志来看,根本不可能犯下这么多的错误。

    “还行吧。”乌克兰女人张着大字,躺在压扁的水箱中,却已然没有了之前那般凶狠的气势与恶意。

    “要我拉你一把吗?”马恩这么问到,却没有走上前拉一把的意思。

    “你打算拉我一把吗?”乌克兰女人反问。

    “没这个打算。”马恩平静地说。

    乌克兰女人微微一挣,便从水箱中跳出来,被压爆的水箱顿时又是一阵喷溅,但奇异的是,这个女人身上完全没有湿迹。那些落到她身上的水就好似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在这个怪诞离奇的午夜,马恩看到的景象总有太多让人觉得这是一场梦境。

    “午夜回响到底是怎么回事?”马恩又一次问到:“是和旋律有关的一场梦?”

    “确实和你所说的‘旋律’有关,但不是梦境。”乌克兰女人将手枪塞回大衣内,随手梳理了一下头发,这一次,她的态度好了许多,“虽然不明白你们大陆人怎么突然又对午夜回响有兴趣了,但你的身手还不错。”

    “我需要更多的情报。”马恩说。

    “我也觉得奇怪,你为什么没有相关的情报?”乌克兰女人直勾勾盯着马恩,说:“你们大陆有这方面的情报,每一次有人接触了午夜回响,都会有人阻止他再进来。据我所知,目前也只有你们大陆才有这种手段,很多人都认为,你们掌握着更多的情报,但不知为何,你们很少干涉午夜回响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们改变主意了,但现在看来……嗯,不对!”

    乌克兰女人就像是自言自语般,完全没有交代情况的意思。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提着箱子转身就走:“如果你下一次还能进入午夜回响,那就有点意思了。如果你还能进入午夜回响,又没有得到你们的情报支援,那就更有意思了。也许,你该去问问你的上司。”

    这一次,马恩没有再尝试刺激对方或阻止对方。这一次交手虽然难分高低,但也让他确认了,自己并不占据任何优势。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乌克兰女人仍旧没有改变主意,那就基本上不可能从她口中挖出更多的秘密了。不过,从乌克兰女人口中得知的一些情况,让马恩不禁若有所思。

    “如何离开午夜回响?”马恩朝走远了的乌克兰女人问到。

    “这得问你自己。”乌克兰女人背着他,摇了摇手,以示告别,“聆听你心中的旋律,它会告诉你更多。”

    ——聆听旋律……吗?

    马恩拉了一下帽檐,沿着相反的方向行去,几个起落就回到了大街上。“远方之音”可不是什么无害的东西,那像是发自内心的旋律充满了古怪,尽管追寻怪诞离奇之事物本就是他的理想,但是,当怪诞离奇之事物就摆在面前时,他知道自己必须足够小心谨慎。迄今为止,他所面对过的所有怪诞离奇之事物,都证明了这一点——那些东西或许不是带有恶意的,但也绝非是善意的,它只是存在着,就会带来诸多可怕的影响。

    如果可以,马恩真的不想更专注地去聆听那古怪的旋律,它在自己的脑海中已经有足够多存在感了——至少,他现在可没办法按下暂停键,让它安静下来。

    在剩下的时间里,马恩走了一遍自己日常生活常经过的路线,也去了一些自己很少去的地方。就如同他感觉的那样,到处都是一样的风景,毫无生机,无论店铺还是民宅,都只剩下一片无人的死寂,自从乌克兰女人离开后,他就没有再碰到第三个人。

    霓虹灯全部熄灭的大都会,就如同一个死亡的巨兽,骸骨匍匐在大地上,失却了灵魂。哪怕路灯还亮着,可这些仅剩的光芒,并没有让这个世界变得友善,反而,愈发让阴影显得猖獗古怪,无论走到哪里,都只能感受到那郁郁沉沉的气氛,让人情绪低落。

    马恩可不觉得正常人会喜欢这种世界。停留在这种世界太久,也绝对会给人的心理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

    即便如此,马恩也没有听从乌克兰女人的劝告,去专注聆听心中的旋律。他开始往回走,心中没有任何焦躁。他有足够坚韧的意志,去对抗这种环境给心理带来的压迫,他一路走,一路观察这个“午夜回响”中的城市,对正常都市的固有印象,去审视彼此的不同之处。

    若说这里是一场梦,那么,这场梦比结缘神的噩梦还要清晰,还要立体,还要有实质感。尽管古怪,但马恩所能接触到的东西,没有一样会带给他虚幻的感觉。仅从他对身体反应的感受来说,却又有一些像是做梦一样的状况——例如,他渐渐感觉不到体力的损耗,运动时本来存在的生理反应,也变得十分微弱。虽然可以感受到重力,可当他奔跑起来的时候,却又一种与正常情况格格不入的腾空感。他每一次发力都感觉不到是出了全力,哪怕他有意要用上全力。

    他觉得自己好似卡在了现实和虚幻的中间。

    马恩回转到自己的公寓,硬生生扯开了管理员房间的大门,走进去转了一圈。之后又打开了其它几家人的大门,那些居民同样不在。他没有回到自己的租屋,而是转身进入后院里,在本该是安全屋入口的地方摸索了一阵,愕然发现,不存在这个入口。

    ——整个安全屋都不在吗?

    马恩这么想着,从别处找来工具,在这块地挖掘了一阵,仍旧一无所获。他继续在公寓内外转了几圈,再次确定了,这个公寓和现实里的公寓有不少不一样的地方,邻居朋友曾经带他走过的那条秘密通道也不见了。

    马恩看了一下时钟,已经过五点了,可天空仍旧和午夜一样深沉,即便春日的夜晚不如夏日那般短暂,可按照正常情况,这个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夜班和早班的一些工作已经准备开始交接了。

    马恩没有再到处乱逛,在公寓门前点燃了香烟,坐在围墙上整理着这一路探寻得到的情报。他一直都在考虑脱离这个午夜回响的可能性,并决定尝试其中一个办法。他抽完了一支烟,终于回到了这个公寓的家里,尽管整个公寓里没有一点灯光,但电梯的工作还是正常的。

    马恩将门关好,没有更换衣装,先是尝试打开家里的灯,一如他所料,尽管电路看似一切正常,但灯光就是无法亮起。他又打开卧室,仍旧看到了床上正在酣眠的广田小姐——之前在午夜惊醒的时候,她就在这里,现在,她仍旧在这里。

    严格来说,广田小姐才是他在这个“午夜回响”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马恩走到床边,将手探入被窝里,摸索着广田小姐的身体,触感一如既往,没有任何不同,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让他觉得这个广田小姐是虚假的——

    广田小姐翻过身,面容朝向马恩的位置,可浓郁的阴影笼罩着她的身体,让马恩看不清她的脸。这张脸的轮廓和他熟悉的轮廓没什么不同,可是,他却陡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极端的情绪,他无法形容这种情绪,这种情绪让他心跳加速,但绝非是一种美好的感觉。

    马恩掏出火机,之前他已经抽过烟了,证明火机是可以燃起火光的。

    可还没等他按下去,一股强烈的惊悚感顿时让他全身的毛孔紧缩起来,他的手指僵硬,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好似掠夺了他对这个身体的控制,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打燃火机。

    马恩的手指微微松开,在那种强烈的惊悚和极端古怪的情绪中,还是将火机塞回了口袋里。他快步离开卧室,将门关上,广田小姐的呼吸和呓语似乎还在朦朦胧胧地传出来——又仿佛不是从里边传出来的,而是一直贴在他的耳边。

    马恩脑海中的旋律就翻腾起来,冲走了他大多数念头,可是,无论这旋律多么疯狂而高亢,都无法掩盖那如幻听般的,广田小姐的呼吸和呓语,而他根本听不清,广田小姐到底呓语着什么。

    他的脑袋好似堵塞了,有一种发蒙的充胀感,他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的脑袋被撑大了,就好似充气的气球一样,又大又轻飘,他还觉得身周的一切都在摇摇晃晃地旋转,而他连身体的平衡都无法维持,不得不拄着黑伞,才勉强没有跌倒。

    马恩觉得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眼睛里,从耳朵里,从鼻孔里,从喉咙里涌了出来。他试图咽下喉咙里涌出的东西,却被呛得连连咳嗽,将那些东西喷了出来。他在天翻地覆的晕眩中,抹去嘴角的残渍,又擦了擦模糊的眼睛,在朦胧的阴暗的视野中,他看到了手掌和手背上的红色。

    下一刻,马恩觉得自己的双脚失去知觉,再也没有足够的力量维持站立。即便用双手拄着黑伞,也无法再维持身体的平衡。他没有感受到太过强烈的痛楚,可这正是他心中最浓烈的恐惧。

    在这阴暗的家里,这个男人好似上演着一幕哑剧。

    马恩还是倒在了地上,但他没有失去神志,他只是无法继续思考下去。他就像是丑陋的虫子,不停地向前蠕动,他用双臂交替,拖动失去下半身知觉的身体,一种强烈的求生本能,在促使他这么做。

    他的脑海中,那古怪的旋律和呓语,都化作了遥远的声音。

    马恩终于远离了卧室,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在地上拖出的长长的血色,但他看不见自己的下半身——他的身体没有断裂,只是,下半身就这么消失了,可他摸索了一下,却怎么都摸不到断截面。那是一种极度古怪的感觉,他很难想象,失去下半身却摸不到断截面,自己的身体究竟是何种模样。

    实际上,他也无法想象,“远方之音”让他下意识做了那些事情,但本能告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无比强烈的恐惧感,充斥在他的内心里,剪断了他的声带,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觉得有什么能帮助自己,可他无法思考,那些念头在成形前就已经被冲走了。他的身体在告诉他什么,他本能遵循着这个身体的驱动。

    他爬到了自己的工作室前,奋力推开大门,翻滚进去,用背脊将门关上。

    那些阻止他思考的一切,就好似潮水般向后退去,他支着黑伞,撑起身体,将半截身体竖在地上。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审视自己此时的状况,究竟是何等的怪诞。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更加明白,现在根本就不是喘一口气的时间。

    在自己还有意识的时间里,他必须做一些事情。

    他不确定,自己能保持意识到什么时候,也不确定,这种状况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他必须离开这个古怪的午夜回响了。

    也许,他早就应该做了。也许,他不应该回到这个房子里。

    马恩从黑伞中取出好几瓶溶液,反身砸在门板上,里边的液体沿着门板淌下,便隐隐有复杂的纹路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