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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深夜食堂

    一句“秘密”让吉他手的表情不是太好,不过合作已经谈妥,两人约好再次见面后,马恩便起身告辞。尽管关于“远方之音”的情况仍旧有许多难明之处,但仅仅一天的时间,能有这样的收获,马恩也觉得没有白费工夫,完全可以期待下一次的交流。

    马恩取回笔记本,看着吉他手又垂下头,继续那副平静中掺杂着疲惫与颓废的感觉,坐在堆砌的水泥砖上,不由得说:“结弦大哥,如果你不介意,我有一处更加隐秘的地方,那里有点奇怪,不会出现在午夜回响中。”他说的自然是公寓楼下的安全屋。

    吉他手略微抬起视线,又没什么干劲地垂下去,什么表示都没有,看起来对马恩所说毫无兴趣。

    “你画的五芒星图案,我以前也见过。”马恩又这么说到。

    然而,吉他手只是默默地坐着,就如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像。

    马恩没有再劝,整理好手边的东西,便提着黑伞缓步下了楼。午夜回响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或许当吉他手描绘扭曲五芒星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现实中。马恩当时没什么感觉,即便不是第一次进入午夜回响了,可午夜回响与回归现实的交界究竟在哪里,仍旧无法主观感受到的。

    比起上一次回归现实的狼狈样,这一次外表看起来不错,可秘药的痛苦仍旧残留在体内,如同一根烧红的铁棍翻搅着神经,还有那难以遏制的发想,让马恩始终无法摆脱心中的恐惧。他看向周遭那平淡枯燥,缺乏色彩的事物,在那苍白而单调的感觉中,似乎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夜色如水,半夜时分里的灯火辉煌,让刚从午夜回响中归来的马恩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感性——他没有去看在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隐隐约约的阴影,也没有再去关注那些在风中摇晃的轮廓,压了压深红色的礼帽,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当公寓已经映入视野中,马恩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不想这么快就回家。他掏出怀表一看,已经快到三更时分了,在这个时间段,街上也已经过了夜生活最热闹的时候,不时可以看到一些醉汉相互搀扶着,在街头浪荡,还有一些人干脆就歪倒在巷子里。也有工作的人,无聊的人,忧愁的人,或结伴而行,或独自漫步。在这个时间段还在街上的人,总有自己的理由——马恩在平日里很少看到这样的夜景,若非是工作需求,在这个时候,他更喜欢呆在家里,可今天有些不一样。

    马恩停下脚步,环顾着四周散漫而行的行人与车辆,那贫乏而稳定的情绪中,似乎滋生出一种过去未曾有过的感触,他肯定那绝对不是孤独或寂寞,要说触景生情,也说不清那是怎样的情感。只是在陡然间,突然想要再看看这景色,将其牢记心中。

    马恩有了决定,便打了个转,走到巷子里,寻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小餐馆。这家店招牌上的霓虹灯已经有一半亮不起来了,显得格外破旧。这条巷子里也只有这家店在营业,客人还不少,之前就有好几人走出来,接着又有几个人走进去。春季的夜晚还挺凉,一些客人还紧了紧外套。路过马恩的时候,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尤其在他手中的黑伞上停留了一会。

    马恩自认穿着打扮没有问题,但也承认,在这晴朗的夜晚里还拿着一把扭曲的黑伞,确实挺奇怪的。对每一个看过来的人,马恩都回以善意的微笑,那些人也随意点了点头,当做招呼。

    马恩在店门停留了一会,看了一下摆在门前的小黑板,上边写着营业时间和一些特色小菜。餐馆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刚进去,马恩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小餐馆有一张能坐七八人的吧台,厨师大概就是店长本人,正在吧台后忙碌,烹饪是开放式的,平底锅抛了两抛,一叠小菜就上桌了。在吧台后还有四张桌子,每张桌子都有人在用,但没有坐满,有一个醉醺醺的客人趴在桌上睡死了。吧台也没有坐满,只有五人,马恩的熟人就在那里,和身边人说着趣话,厨师不时也插几句。

    店里的气氛不算热闹,但就和那暖黄色的灯光一样,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进了店里,阴凉的夜风吹不进来,就暖和了许多。马恩一进门,就听到厨师洪亮的招呼声,店里的人都看过来,马恩认识的那些个熟人一脸怔然,但很快就笑着招呼过来。

    “马恩先生,这么晚了还出来?”一个气质温和的男性说到,他的名字倒是与他的气质和工作不太相符,叫做铁造裕三,外表三十岁上下,姿态随意又文质彬彬,是马恩去年刚来日岛时认识的朋友,是文京区一家书店的店长。

    “啊,裕三,你也认识马恩先生吗?对了,是小女带过去的吧?”说话的人是一位中年男性,年过四十,身材高壮,神情爽朗,正是马恩经常光顾的拉面店的店长,同时也是好友明日花的父亲。

    其他人似乎也想起来了,尽管没有如以上两人那么熟络,但也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马恩发现,这些人都是在公寓周边营业的店主,在平日的人情纽带里也混了个面熟。而这家餐馆同样距离马恩所住公寓不远,现场看起来倒像是熟人聚会,可又有一种奇特的偶遇感,未免有些巧合。

    但马恩也只能这么说了:“真是巧啊,大家都是认识的吗?”

    “有的是老朋友,有的是新朋友。不过,就算过去不熟悉,现在喝了点酒,不也就熟悉了嘛。”书店店长比白天在店铺里见到时,情态要更加轻松开朗,“如果放在过去,我们都是同一条商店街的人。”

    “商店街呀,似乎真的撑不下去了。”有人在旁边插话道:“我前几天回老家,那边的商店街也被拆了,听说要重新规划,划了好大一片地。”

    “商店街才热闹呀,有人情味,哪像是现在,一屁股的铜臭味。”又有人抱怨道。

    马恩在吧台落座,和厨师招呼了一声,随便点了一些酒菜,拉面店长就介绍道:“这位是深九先生,手艺可好了,你想吃什么就说,别管外边的招牌菜,他什么都会做,高山流水,下里巴人,雅致糕点,日常小菜。”

    “说过头了呀,安泽先生,我只会做会做的,而且还得看有没有食材。”厨师兼店长的深九先生呵呵一笑,态度随和,看起来没怎么关注过手中的活儿,但一边说话,手头不停,看似随心所欲,却又干练细腻。而他口中的“安泽先生”,自然就是拉面店长,明日花的父亲。

    马恩到今天才知道这位经常打交道的拉面店长先生的大名,而明日花的全名应该是叫做安泽明日花吧。

    此时店里的客人,除了马恩一个,都是这家店的熟客。虽然在马恩初看来有些凑巧,但据书店店长铁造裕三的说法,其实众人还是时常会在这里碰面的,一开始大家也都很惊讶,彼此竟然都是在附近讨生活。当然,也不全是经营店铺,不过,工作地点大多就在附近。

    “来得最少的应该就是安泽先生了吧,毕竟安泽先生也是做饮食行当的,开店早,闭店晚,平日里比较忙。”有一位画着浓妆的女性说到,看不出多少岁,但穿着明摆着一股风尘味,此时喝了一些酒,眼神有些迷离。

    “小女最近也找到工作了,今后应该可以不用太忙碌了。”拉面店长说:“我有打算在晚上八点后就闭店。”

    “那倒是挺好。”铁造裕三点点头,说:“明日花是在画漫画吧?准备正式出道了?”

    “听她说是那样,已经确认要刊载了。”拉面店长的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微微有些纠结,“虽然我也看漫画,但是,女性漫画家好像是不多吧?”

    “女性漫画家也是能赚大钱的哟。”旁边一个白领正装的年轻男性松了一下领带,说:“漫画这东西,和年龄性别都没关系,只要好看就行。漫画也有很多分类,你女儿是画什么的?在哪个刊物发表?倒时我也去捧场。”

    “听说是怪谈故事之类。”拉面店长也不怎么清楚,反而看向马恩,问到:“马恩先生,你给小女的漫画取材帮过忙,应该知道多一些吧?”

    “啊,马恩先生也喜欢怪谈类的故事吗?”书店店长似乎想起来了,点点头,自言自语般确认道:“是了,去年你和明日花还来过书店找民俗资料呢,是三丁目公园吧?”

    还没等马恩回答,就听到另一边桌子的人插话到:“我记得去年的时候,三丁目公园出了什么大事,有很人在公园非法聚会?连警察都出动了。”

    “都是一些没事凑热闹的人。”同桌的另一人说到:“不是说,挖到了地下遗迹吗?可后来到底怎样也不清楚。”

    “我倒是听说,全都被邪教蛊惑的人。那些人可惨了,还有孩子和孕妇,要不是警察帮忙,说不定要出人命。”吧台有人说:“就因为在地下挖出了什么东西,一堆邪教都蹦出来了,可是,后来地下遗迹塌方,那些人就又消失了。反正也就那样吧,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不成气候。”

    这人一说,其他人就兴奋起来了,连连打探更多的八卦,原本的话题都不知道飞到哪边天去了,但明显也只是听个趣。马恩小口喝着酒,不时夹一些下酒菜,他本人就是当时那场事件的当事人,当然知道这些客人的闲聊有诸多错漏之处,而这本就是情报管制的结果,也就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笑眯眯地听着,也不搭话。

    如今大家都当这些话题是茶谈笑料,可马恩清楚知道,这正是这个都市里和平的象征。当时的惊险无处可说,但只看身边这一幕,马恩就觉得,自己吃过的苦头都是值得的——真正危险的源头没有消失,但暂时被挡在“门”外了,他对自己身为守门者,守秘人的身份,有了更多的真实感。

    大伙儿谈得火热,没活儿的厨师店长也参与到了话题中,三丁目公园本身就是传闻众多的灵异之地,四号房的怪谈更是被反复提起。不过,这也让话题转到了马恩身上。

    “马恩先生,我听说了,你就是住在那个传说的四号房吧?”书店店长的话引来众人的围观。

    “嗯,其实也没什么怪谈。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马恩笑着说。

    “这么说来,安泽先生的女儿画的漫画,就取材自四号房怪谈?”有人问。

    “我觉得不是,据说她要截取众多怪谈的精髓来做原创。”马恩自然而然地回答道:“毕竟是连载,只有四号房怪谈的话,可画不出多少内容。”

    “说的也对。”到了这里,拉面店长安泽先生也没什么那么纠结了,“我听说马恩先生已经出版了小说,小女就靠你提携了。”

    “啊,原来马恩先生也在写作?”书店店长铁造裕三先生明显对此更有兴趣,便问起更具体的情况来。马恩便顺势就自己的小说情况介绍了一下,《诡丽奇谭》这本杂志没有在日岛发行,众人都表示惋惜。不过,经由广田小姐的运作,马恩根据小镇事件改编的新作,将会在日岛出版,这就让大家更起兴了。

    “没想到我们之中竟然有一位大作家。”有人乐呵呵地说。

    “马恩先生还是桂正和先生最近兴办的学校的老师呢。”拉面店长也很高兴地介绍到:“真是年少有为呀。”

    桂正和先生的大名在日岛鼎鼎有名,其在文京区兴办,马恩如今就职的安习馆更是多次出现在各种报刊广告上,也算是颇有名气。餐馆里的气氛就好似达到了一个顶点,众人纷纷向马恩劝起酒来。马恩随众人喝了一轮,话题也自然转到了别的地方。

    这一次,是马恩感兴趣的话题。

    “知道吗?最近在文京区出现的杀人魔好像是从重灾区那边过来的,据说以前是一个音乐教授,因为失业受到了打击,精神变得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