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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平静的早晨

    马恩蹲下身体,将长椅下的尸体翻了翻,再一次确认了这人的身份。当这人还活着的时候,马恩没看出这人和普通人有什么差别,可变成了尸体,却有诸多不同于普通尸体的古怪之处。

    这具尸体就像是面团一样柔软,就好似筋骨都被碾碎了,揉到了肉里。颈部的创口十分工整,如被锐利的刀锋高速切过,明明血管已经断裂了,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仿佛体内的血已经一丝不剩,可尸身却没有萎缩的迹象,反而如泡在水里,浮肿而苍白。

    理论上,普通人不可能在斩首后还存活,但马恩还是检查了其它几项生命特征,才发现这人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活性。然而,从听闻动静到发现尸体,只过去了极为短暂的时间,在这点时间里,生命体征会消失得如此彻底吗?

    这具尸体在马恩检查的时间里,已经进一步膨胀,就好似充气的人形,然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体液溢出。马恩没有故意遮掩尸体,已经有好几人从不远处经过,可这些人似乎都沉醉于自我的夜生活中,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旁发生的状况。

    马恩走到一旁,静立于树下的阴影中,观察身边不时经过的行人。他很快就发现,有几个行人路过长椅时,明明在盼顾之时,视线扫过了椅下的尸体,却又冷淡地视而不见,连步伐都没有片刻停顿,神态也不见凌乱。

    即便这些人意识不到这是一具尸体,亦或者冷漠到不关心这些躺在路边的东西,又或者将尸体当成了别的什么正常的事物,可在街灯下,这具尸体造型诡异,哪怕在马恩眼中,也有几分惊悚的味道。然而,这些行人没有半点被惊吓,亦或者产生疑惑的表现,只是如习以为常般路过。

    十多人路过后,马恩都没有发现不同的例子。这些行人如常走在这条路上,神态没有任何异色,举止没有任何异状,反而愈加让马恩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异常感。

    马恩无法肯定,在这些行人的眼中,大赤赤躺在椅子下的尸体究竟是何种模样。

    马恩再一次走出阴影,重新检查了一次尸体,可哪怕刻意展现在路人面前,这些人依旧如同行走在平行的世界里,哪怕看过来,目光也没有停留片刻。马恩对上几次目光,确认他们的目光确实落了下来,而不是看向同一方向的不同事物,即便如此,他们仍旧如一无所觉般走开了。

    马恩不再测试行人对这边状况的认知,从死者的口袋里掏出一件口琴,而这也是这位死者身上唯一存留的东西。除此之外,正常情况下本应有的钱包、身份证亦或者零钱等等日常随身用品,全都不在死者身上,就如同在之前的店里用光了最后一笔钱。

    马恩听闻,当时在店里的人全是在附近居住或工作的熟客,而这位死者也并非第一次入店的陌生人,店里有人清楚他的情况。但仅就现况而言,他并不清楚死者的身份。而且,此时找到的口琴,让他不得不在意。

    马恩检查了口琴,没有从外观上得到更多的信息。他从黑伞上扯出一截薄膜,将这件遗物包裹起来。现场的异常,让马恩不禁想起这位死者还活着的时候,在店里谈起的那些关于“邪教连环杀人”的小道消息。在他的脑海中,远方之音、旋律、午夜回响、仪式品、邪教和献祭等信息,就如同一株树苗在阴寒的晚风里,招展着枝叶。

    马恩不知道凶手是如何杀人的,甚至于,根本不确定,凶手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这些不正常的情况,让他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文京区的躁动。尽管死者不多,说不定到了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死者仍旧只是寥寥数人,可是,确实有人为此丧命了,而普通警察大概是无法找出真凶,声讨犯人的吧。可以想象,罪案的卷宗最终会被搁置——马恩可以理解,可在他的心中,却因为这种理解,而燃起一股灼热的情感,因为,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注视深渊,会被深渊捕获,深入旋律,会陷入疯狂,这是吉他手的警告,可马恩从一开始,就没有退出的打算。他的内心中,正响起一曲旋律,与脑海中那奇异而危险的“旋律”融为一体。

    他聆听自己的心声,就好似在聆听脑海中的“旋律”。

    马恩平静而肃穆地站起身,将证物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他不打算将自己找到的东西交给警方。也许警方真的能够调查出一些情况吧,也许真的有机警聪慧的警探深入到这诡异离奇的内幕中吧,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会白白牺牲。

    在文京区里,没有多少人比马恩更了解其中的危险。他也许需要帮手,但绝对不是正常的帮手。

    直到最后,马恩也没有拨打警局的电话。

    马恩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四点,夜色愈发昏暗,街上通明的灯火也多了几分寂寥。房间里瞎灯黑火,马恩打开卧室的门,在阴暗的视野中,广田小姐卷在被窝里,她的呼吸是轻微的,有一些细碎的声音,就好似在说着梦话,可马恩也听不清。

    广田小姐不久前买来的吉他,正搁在床头柜边上,看样子似乎在睡前玩耍了一阵。除此之外,卧室里没有任何异常。马恩巡视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才进入自己的工作间,将重要而零碎的杂物锁进抽屉里,又去洗了个冷水澡。

    酒精已经很难影响马恩的状态,但秘药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退,身体和精神的创伤,让他感到疲倦。当他在沙发躺下的时候,这股疲倦便席卷而来,不多时就让他陷入梦乡。

    不知过去了多久,马恩隐约听到不远处的动静,他猛然清醒过来,周遭的光亮让他意识到已经是早晨。动静是从厨房那边传来的,广田小姐一如既往已经在忙活了。他身上盖着被子,应该是广田小姐的照顾。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是早上七点半。

    他才睡了三个小时左右,虽然短暂,但秘药的后遗症已经完全消失,身体和精神似乎又重新振作起来了。这时,他想到昨晚的梦,他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梦,但是,一曲旋律仍旧停留在他的记忆里,久久不歇。对他而言,这旋律已经不再隐约,却又并不完整,就好似有一部分断断续续,可又在隐约中接续,相对清晰的感觉,更像是旋律的余韵。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同时又让人略感烦躁,想要安静下来却又不得安宁,有一种冲动,想要旋律隐约缺失的部分挖掘出来,可理智却在抗拒这么做。那就像是一种明明徘徊在脑海中,却又无法抓住的灵光。

    马恩觉得,自己的冲动和理性,出现了明显的割裂和冲突。只是,在被《七转洞玄秘录》影响之后,那苍白而冷淡,无趣无味的精神状况,明显对这种矛盾的感觉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漠视。

    “亲爱的,你醒了?今天是休息日,不多睡一会吗?”广田小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不睡了,一会还有事情要做。”马恩随口回答道。

    “可你昨晚很晚才回来吧?什么时候睡下的?”广田小姐又问到。

    “四点半。”马恩没有遮掩的意思,赤条条走进卫生间里,又洗了一次冷水澡。他没有困意,比起普通人所需的睡眠时间,肯定是不够的,但他的体质也非普通人可比。

    他扶着墙壁,任由冰冷的水浇下在头上身上,他脑海中的“旋律”没有如过往那般隐没,存在感反而越来越清晰了。他越发可以感受到心中的躁动,耳边继续传来广田小姐的声音:“神社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你跟学校请假了吗?还有什么朋友要来吗?”

    “二十八号吗?我们直接过去?”马恩确认到。

    “对,那天直接过去就行。婚礼仪式在早上九点半进行,我们八点就要到神社。”广田小姐的声音充满了期待,“仪式大概持续半个小时,然后是和客人互动,但客人不多,所以很快就会结束吧。”

    “抱歉,雅美,没办法让婚礼热热闹闹的。”马恩虽然不喜欢热闹的婚礼,之前也觉得,只有两人的婚礼已经足够了,可随着时日的接近,就渐渐有一种愧疚感滋生出来。他一直都有想过,虽然广田小姐不乏古怪之处,看起来也毫不在意婚礼办得如何,但是,只要是女性,就一定会对自己的婚礼充满了愿景吧。

    然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给予她所希望的婚礼。甚至于,尽管接受了婚约,但仍旧在心中却对之充满了某种恐惧感,就像是人们常说的婚前恐惧症。不过,在马恩自己的感觉中,那份恐惧有着更多的内容。

    如果仅仅是正常的婚前恐惧症,那倒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感到恐惧,但马恩有接受广田小姐的理由,并且,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这就是自己的决定。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将会一直和她一起。

    越是意识到婚礼临近,更多的焦躁与恐惧稍稍冲淡了马恩脑海中的“旋律”。

    “我已经和那个朋友约好了,他会参加我们的婚礼,在活动里的演出。”马恩将之前说好的事情补上了。

    “啊,是那个玩地下音乐的朋友吗?”广田小姐惊喜地说:“那真是太好了。他真的为我们的婚礼作了新曲?”

    “是的。”马恩说。

    “你听过了吗?”广田小姐问到。

    “没有,他要拿来当礼物,说是一个惊喜。”马恩随口胡诌道:“他的经济状况不怎么好,拿不出彩礼,我觉得应该体谅一下。”

    “没关系,反正我们的客人也不多。”广田小姐顿了顿,说:“我这边也没什么朋友,紫苑小姐和寺花小姐她们不过来吗?”

    “不过来,桂正和先生不允许她们请假。”马恩平静地回答道:“既然婚礼是在早上,就不好打扰她们了。”

    “说的也是。”广田小姐的声音中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马恩擦干身体,走进客厅里,打开了电视机。广田小姐将早餐摆上桌,两人在桌边坐下,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聆听早间新闻。新闻内容仍旧多是聚焦在灾区重建情况,文京区一如既往的和平,之前听到的那些杀人案,没有再次提及。广田小姐开始觉得无聊,正准备换台,就有一则紧急新闻插播进来。

    “本日清晨x时x分,警方于xx街发现一具无头尸体,以下是现场报道……”

    电视画面上显示的正是马恩昨晚发现死者的地方,而警方确认尸体的时间,已经晚了三个多小时。马恩猜测,也许尸体的异常真的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而在异常的时间段,几乎每个人都是不闻不问。尸体状态同样异常,正常的尸检方法大概没多大效用吧。

    按照昨晚在餐馆里听闻的小道消息,最近发生的杀人命案都有一些相似而古怪的特征,如今的这具无头尸体,大概又要让警方感到头皮发麻了。这种棘手的案件,又找不到科学合理的解释,报道也会不尽不实。马恩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再从新闻里得知更多的情报了。

    电视画面里当然不可能播放尸体的具体情况。尸体蒙了布,正被搬上车子,长椅下勾勒了死者的轮廓,于周边围上禁止出入的黄带,此时正有一大堆人在外边打量着,也有警员分散四周问询路人。

    究竟是谁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现场报道没有提及,但可以肯定的是,警方是接到报案后才过来的。虽然被采访的警员不断推脱,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线索,更别提公开线索了,但是,马恩看着警方的发言人,总觉他的言辞闪烁中,总有那么一些值得推敲的地方。

    “真恶心呀,是被斩首的尸体呢。”广田小姐虽然这么说,却胃口大开般大嚼大咬,一口气喝光了一大杯牛奶,“那个警察肯定是在撒谎。”

    “为什么这么说?”马恩平静地问到,一边撕开面包,在猩红的番茄酱中搅了搅。

    “之前都死好几个了,肯定是连环杀人案,警察都知道,只是在瞒着大家呢。”广田小姐这么说到:“我觉得,死的人肯定比这些天报道出来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