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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 键盘手和吉他手

    女人走出阴暗的小巷时,夜色顿然一变,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淡淡的月辉远没有午夜回响里那么明亮。她抬了抬背后的琴包,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定鸭舌帽戴上,便快步走入大街中。

    午夜里的文京区还没有到人们精疲力尽的时候,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让街道染上了不同的炫光,车辆来往,人群闲散,全是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这个东京地区的繁华大都市似乎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她已经有三年没有回来了,这一次也不知会停留多久。

    其实,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觉得自己的余生依旧是可以定居在这个都市的。她也确实并不讨厌这里,这个城市在她的前半生里有着莫大的份量,除了出生之外,她目前将近三分之二的岁月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个城市,是她的第二个故乡,而她也曾经一直努力着,就是为了在这个第二故乡闯出个名堂来。

    玩地下乐队能出彩的人其实不多,但同样有不少乐手在这里找到了将兴趣当饭吃的机会。她曾经抱有美好的愿望和坎坷的期待,如今全都烟消云散了。她今天又从他人口中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音成大悟。

    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人提起过了,仿佛只有她自己还铭记着,就如同梦魇一样,不断纠缠着她,让她感到刻骨铭心的痛苦。她觉得就是在那之后,自己原本所拥有的一切,都被这场挥之不去的噩梦给摧毁了。

    她,深深厌恶这个男人,哪怕两人确实曾经有一段奇特的情感经验。至于她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自己都理不清。倘若有别人问起,也就含糊不清地回答罢了。至于对方是否当真,究竟是以“远亲”还是以“情人”,亦或者“朋友”之类的关系来看待,那也是对方的事情。

    她在这些年里感触最深的,就是“自己不懂得说话的艺术”这一事实。而保持沉默,往往能够“回答”大多数问题,自己也就不需要不厌其烦地去解释了。倘若有人说:不开口就会被误会。可是,发出自己的声音难道就会好到哪里吗?

    她想,人总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因为开了口而发生错事的事情多得是。

    所以,人需要谨言慎行,尤其在筹谋大事的时候。

    这一次来到文京区,就是为了做她自己的大事,只有完成了,才能让自己重新拥有光明的未来,生活也才能回到正轨中。她这些年调查了不少关于午夜回响的情况,尽管的大多数人都认为,午夜回响是不可能停止的,而人们也没有脱离午夜回响的机会,一旦陷入“旋律”,就是陷入了慢性死亡。

    但在她看来,这不过是自怨自艾的话罢了。那些人或许曾经也历经艰苦,意图找到那苦涩的解药,可到底还是放弃了。他们被吓得不清,但或许还是幸运的,因为更加不幸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如果能在不省人事之前留下只言片语的资料,那可就算是帮了后人大忙——可即便是那只言片语的资料,阅读时也是有危险的,解读起来就好似尝试去理解精神病人到底在说什么,在想什么,就好似将自己也当成了疯子……

    涉及到“旋律”和“午夜回响”,无论做什么都是危险的。

    即便如此,如果不去做,那就一辈子都没指望了。她还年轻,还对未来有所期待,她必须做点什么来让自己走出困境。

    好在,她总算还是有点运气,得知了这次文京区将要发生的事情。这不是什么秘密,有人放出了风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证明手段,亦或者出于别的想法,连验证都不需要,直觉就赶来了。

    文京区究竟藏着多少妖魔鬼怪?她不知道,也不去猜测。别人要做什么,和她没有关系。她也没什么详细的计划,反正就是要借助这次机会,彻底摆脱“旋律”和“午夜回响”——她不觉得其他人会相信,因为,他们大都认为这是做不到的,亦或者,为什么要做到呢?

    不是每个人都厌恶“旋律”和“午夜回响”的。这里有许多人向往的超现实般的力量,尽管危险无处不在,深深堕入恐惧之中,最终下场也是凄凉惨淡,可是,这里拥有的东西超过那些人的想象力和理解能力,让那些人不能单纯将从“旋律”中获得的东西跟常识中的“枪支弹药”等同起来。

    在女人看来,这些人的想法真是不可理喻。确实,“旋律”的力量很神奇,可谈及真正的杀伤力,有好多人甚至连一把手枪都干不过。即便是强大一点的人,和电影里全副武装的兰博大兵也没太大的区别,就是一个人干掉一个小型武装团体罢了。那么喜欢打打杀杀,那些家伙为什么不到阿富汗,中东和南非去?

    更何况,旋律也好,午夜回响也好,国家方面也不是一无所知。在国际上,拥有更周密计划和更庞大体系的国家组织派入人手可不少。她曾经见识过邪教狂徒和政府秘密部门成员的殴斗,双方利用“旋律”的力量各逞其能,可最终奠定胜利的,却是一发从万米之外飞来的一颗***。胜利者是政府的狙击手,就是那么简单。

    从那时候起,她就明白了,深入“旋律”之人同样是有极限的——除非突破那个极限,或许还能有点奔头。她也知道,有很多人就是这么想了,才想方设法要去做点事情,去突破那个界限。

    然而,突破界限的人大都没了声息,而已知幸存者纷纷疯狂,自尽,能够大厅到的,全都没有一个好下场。比起意图脱离“旋律”和“午夜回响”,这才是一条真正的死路。前者可能难以做到,但即便做不到也没事,但后者,说死就死,说疯就疯,根本就没有成功的事例。

    女人对自己的优缺点了如指掌,也深知自己能力之极限,她尽可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行事。这次计划,或许就是她下的赌注最大的一次。可是,这是在她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中,最可行的办法了。

    她告诉自己,必须赌一下。

    所以,她明明清楚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们生活安定的繁华城市,无论是正常的世界还是不正常的世界,都不乏政府的监管。但还是稍微比平日放纵了一下,刻意去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仅就结果来说还算不错,她找到了两个和国家政府有关系的人。

    一个是来自他国的女人,一个是他国留居本地的男人。两人都不是日岛的本地居民,在日岛停留的时间不长。可以说,都是理想的交涉对象。在她看来,只有这种不扎根于日岛的人,才能进行合作,而身为本土人士的那些人,不是私欲优先,就是贪婪偏激,想要找个有诚信的人,十个有九个是假装的,剩下的一个就是愚昧僵硬,根本不懂变通。

    她自认看人还算有点眼光,也算有点运气,第一眼就把这两个人从人山人海中揪出来了。但她还是谨言慎行,用自己从“旋律”中获得的力量去暗中引导对方,让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偶然”。

    真是的,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偶然”?——她心中是这么想的。

    然后,她还设置了一些类似于考验一样的关卡,让对方觉得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才争取到了合作。她知道,保持沉默的好处就在这里。

    这两人都是有能力的,那个乌克兰女人明显是资深的午夜回响行走者,是官方部门专门针对午夜回响的行动人员。而那个男人也不是善茬,她来到文京区后,就利用自己的能力深入过政府部门,查询那些被藏起来的资料,多少了解一下近年来文京区发生的怪事——文京区既然还保持安定,那就一定有人在管理,通过那些奇奇怪怪的案件,自然可以过滤掉一大批无关人士。

    恰好,文京区去年就发生过密不可宣的大事,尽管只是寥寥几笔的记载,具体情报已经找不到了,但她仍旧看出了一些蹊跷。在有关人士里,最让她在意的有两个,一个是盛名日岛的桂正和先生,一个是大陆驻文京区领事馆,一个是警察部门的高官,还有一个就是登记为大陆游客的,名为马恩的男人了。

    然后,她做了一点小测试,最终通过者正是叫做马恩的年轻人。至于桂正和先生,虽然也有些让人怀疑的地方,但对方是有正当职业,盛名外传的大人物,政治上的老狐狸,若非没有选择,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将其当作合作伙伴。

    只是,过程中还是发生了一些差错,尽管从事后来说,阴差阳错地竟然有了不错的结果,但她可不觉得是自己的功劳。她还是觉得,运气的成份更重,若是再来一次,大概就会有所变化吧。

    最先见到的是马恩,然后是乌克兰女人找上门来。今晚,她又和乌克兰女人碰到了马恩,那个年轻人真是叫人吃惊。她曾经为两人的相遇设置了一些测试,这个年轻人还显得稚嫩,对“旋律”和“午夜回响”也一无所知,让人怀疑他到底能不能干活。可是,这一次再相见,却明显和之前的他有了质变般的差别。甚至让人怀疑,还是不是同一个人。

    三人的相聚,看起来像是一个巧合,不过,从结果而言,又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当然,马恩和乌克兰女人之间似乎早就认识,更在各自的工作上发生过一些矛盾,让当时的谈话进行得不是很愉快。至于当时出现的一堆苍蝇,可真是烦人。

    总而言之,本就没什么具体计划的计划很顺利地入了正规,女人觉得自己的胜算又大了许多。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和目标,但她觉得没关系,不管过程怎样,结果好就行了。她不觉得自己的计划和其他两人的计划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尽管她仍旧不清楚乌克兰女人和大陆年轻人的计划。

    三人还相约好了,要去见第四人,那又是一个掌握了计划关键的人物,是一个吉他手——她原先很崇拜,现在则很讨厌的吉他手。男性的吉他手总让她想起不堪的往事,想起音成大悟以及由那个男人带来的诅咒。

    她现在对那个男人的事情没有任何想法,她已经决定,让过去的都成为过去。她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一个正常而光明的未来,所以,停留在过去的苦痛中,就是给自己设绊。

    尽管文京区正在发生的事情,确实和音成大悟那个男人过去做的事情有关,但她不愿多提。如果放开话匣子,一定是说多错多,而且,以她现在的情况,也确实不宜对人多话。

    开口说话就会发出声音,她为了这一次文京区之行,深入“旋律”太多了。她还想和几个预定好的同伴好好合作,这个时候开口发出声音,不会给双方带来任何好处。

    至于对方有多想知道音成大悟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猜,去找吧。反正,就连她自己也没能将当年的事情明白个通通透透。有很多复杂的情况,如今已经无法再去查证了。而且,音成大悟都死了,再有什么事情,也只是后来者自己的事情罢了,去找死人的秘密又有什么用呢?

    心中决定好了自己该怎么做,女人的心情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好久好久,自己身为女人的美好时光,都要消磨殆尽了。

    女人走上小楼,这家破旧的公寓是她暂时的住所。她开了门,走进去,心里对空无一人的客厅说到:我回来了。

    可是,下一刻,本不应该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好几不见了,音成小姐。”

    女人猛然顿住脚,将肩膀上的琴包放在地上。她没有惊慌,只是有些有意外,因为对方喊出了她的姓氏。

    她确实是“音成”,但和音成大悟的“音成”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个巧合的同名罢了,两人来自不同的故乡,在当初于文京区相遇之前,根本不知彼此。这个恰好相同的姓氏,就是那段关系的**。

    这个秘密,已经鲜有人知道了。而知道的人,她也心中有数。

    ——原来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也回文京区了。

    她这么想着,却没有开口。

    在客厅的角落里,一个同样背着乐器的人走出来。他仿佛一直等在那里,可女人之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在他走出的角落里,还竖着一个等人高的棺材。而这个男人肩膀上背着的,正是那把熟悉的吉他盒子。

    过去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音成小姐一点都不吃惊,当她听马恩说起“有个合作者是吉他手”的时候,她就曾经有个模糊的想法。现在不过是证明了她的直觉还很敏锐。

    ——音无结弦。

    这是眼前这个吉他手的名字。而这人才是真正和音成大悟真正有亲属关系的人。虽然姓氏不同,但这人才是音成大悟血缘上的亲弟弟。

    然后,女键盘手又不禁想到了一件事:这家伙,竟然可以正常开口?

    虽然两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可是,同样被卷进音成大悟那个男人的破事里,受到影响最大的无疑就是眼前这位“亲弟弟”。女键盘手一点都不怀疑其中的关联,毕竟,这两人可是拥有最亲密的血缘关系,若说毫无影响,那才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