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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绝处逢生

    阴沉的,灰暗的,奇特的色彩在马恩的视野里遮上了一块巨大的蒙板,他原本以为这是事物的色彩在奇特的感官和强烈的药效作用下,所产生的一种神经性错觉,可他即刻又看到了,这些色彩从那些事物表面徐徐滑落,流淌,飘开,当汇聚的时候如同牛奶一样稠,而散开的时候就宛如薄薄的雾气。

    阳光是紫色的,一根根清晰可见的光线从侧边钻进来,落在脚边,好似线虫一样扭曲,抽搐,马恩仿佛还听到了这些光线长虫发出悉嗦的声音。

    他感觉不到脑袋的重量,也意外于,自己的五官竟然还能感受到那么多的东西。他很确信自己没有昏迷,可也没想到,注射了特殊的镇定剂后,竟然会看到这样的光景。

    马恩暂且感受不到更强烈的副作用。他知道,这药物对普通人而言,是弊大于利,可现在非常时刻,药效确实发挥了作用,让他无法产生太过清晰的想法,迟钝的思维就好似整个人陷入延缓的时光中,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了。他还是能听到脑海中的声音,可是,脑子的迟钝反应,让这些声音支离破碎,显得单调尖锐。

    他在这些声音中找不到可以称之为节奏和旋律的部分。

    他不知道其他人的状况如何了,全世界好似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有一种巨大的,苍凉的,让自己的灵魂仿佛在旷野上徘徊的孤独感。他没有太过仔细地聆听自己如今能听到的声音,也没有太仔细地去思考目前的情况——他觉得自己是有意愿的,亦或者说,本能要去仔细聆听,仔细思考,可这个正处于药效作用下的身体,无法将这种意愿和本能及时表达出来。

    马恩感觉很好,灵魂好似钻出了躯壳,仿佛自己所处之处,正是世界的另一面,有些醺醺然。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这正是这种镇定剂的可怕副作用之一——这玩意确实能让人看到奇特但并不可怕的幻觉,舒缓神经,排解压力,并且,并非是心理作用,而是切切实实的神经作用,比任何心理医疗都要更快见效,也因此拥有强烈的瘾性。

    影子在移动,影子也是彩色的,不,毋宁说,影子之下也产生了影子,一个影子隐隐约约,另一个是彩色的,彩色的影子从脚下溜走了,好似一个精灵,在地面和墙上散步。不止是自己的影子,还有从别处来的影子,马恩突然意识到了警视正的动作。

    警视正离开了,但他的影子却留了下来。

    马恩觉得自己知道警视正正在做什么,可这只是一种本能的感觉,他没有具体去想这些事情,因为,有一些声音又从自己那飘荡的,无处安放的灵魂中钻出来了。

    他用了好一会,也许是半个小时?感觉上是。才听清了一部分声音。

    “马恩,不要相信你得到的情报。”

    “亲爱的,今晚想吃什么?”

    “你的黑伞我给你找回来了。”

    “马恩先生!广田小姐她,她明明已经死了……”

    一连串好似回忆中的声音顺着充满了杂音的河流飘过,张先生的声音好似隐隐从远方传来:

    “也许会有人觉得,可以总结出旋律的规律,进而服务自己,也许对他们而言,这是一直行之有效的。但旋律比任何人所想的都要复杂,一旦错了就完蛋了。你能够确保自己找到的规律是正确的吗?而不是一种假象?”

    “马恩,这太危险了,我就不参与了。”

    “我不是你的朋友,马恩……”

    “旋律可能真是有规律的,但你也只能当它是混乱的。不要相信自己总结出来的规律,不要相信根据规律进行的推断!”

    “科学是能够证伪的,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不是科学。而‘旋律’对人类而言,很多方面都暂时不在科学解释的范畴内。”

    ——科学如何对待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东西?

    ——暂且搁置它们,就如对待“上帝”一样。

    马恩努力摆脱这奇特的幻觉和回忆,试图让自己的思维重新活跃起来。虽然药物就是为了摆脱思维上的影响才注射的,但一个人总不能一直保持这种状况。太过敏感的思维导致了过度意识,这是他在午夜回响中遭遇过的状况,但现在不是这样。他无法想得太清楚,但至少知道,自己本该知道的一些事情被忽略掉了,自己所知的情报被扭曲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是什么,有多少,被忽略掉了,被扭曲了?他同样无法确认,因为这是需要有参照才能确定的东西。可现在,似乎除了警视正的状态还不错,其他人都已经陷入了类似的状况中。

    如果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警视正一个人去抵挡的话,就太勉强了。马恩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体状况如何,但自己的身体有多强,大约是明白的,注射的镇定剂理应无法达到最佳效果。

    尽管感觉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可马恩相信,绝对不会超过一分钟。他努力感受着身体里的凉气和暖意,乃至于潜伏在脑海深处的内在之眼。或许是整个大脑都麻痹了的缘故,过去很自然就能感受到的东西,如今有些把握不住,也许是身体产生的信号进入大脑以及在大脑进行处理的过程变得迟钝了——这种镇定剂的效果之强让他感到惊讶。

    警视正不时窥视着大楼下方的动静,他只有一个人,只能监控一个方向,但他也在一边聆听自己周遭的声音,现在大楼里如此安静,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他也自信能够听到。

    马恩之前没有提醒,要他将众人送进医院,他便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而且,这种时候通知普通人,只会给普通人带来危险。敌人若瞄准了这一刻,说不定早有预防了。

    警视正同时也在关注马恩等人的状况,药效让这些人的举止有些怪异,表情僵硬,姿态阴森,活脱脱是恐怖电影里那些用来吓人的东西。虽然马恩说只是镇定剂,但一般的镇定剂可不会让人的五官面目都变得可怖。

    警视正之前扳起佐井久之的脑袋检查了一下,那沉甸甸的脑袋,就好似颈椎断裂了,起不到任何支撑作用一样。

    不过,若说药物有效没效,在他看来还是有效的。至少,这些人之前那焦躁恐惧的表情已经消失了,神色木然而安定。尽管瞪大了眼睛,就像是瞧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就在警视正反复摸着枪袋,把手枪拔出了半截又推回去的时候,他似乎又听到了什么。可注意的时候,却又觉得其实什么都没听到。他下意识朝一个方向转过头去,却没见到任何奇怪的东西。同时,眼角处有什么东西晃了晃,他又连忙扭过头去,只觉得好似有什么突然钻进了视线看不到的墙后,好似又是错觉。

    “警视正先生……”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警视正连忙又转过头,就见到马恩摇了摇脖子,勉强把头抬起来。他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人表现得那么虚弱,药效的影响似乎还很严重,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而脖子处红得发紫。

    有一丝丝的血液从马恩脖子上的针孔中渗了出来,看起来有些碜人。不过,就在警视正凝视的这短短时间里,马恩的脸色迅速好转。警视正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马恩那边传来一种忽冷忽热的感觉,身体似乎在散发雾气,隐约让光线折射,让这个年轻人的脸渐渐有些不真切。

    “你没事吧?”警视正压下心中的吃惊,担忧地问到。

    “比之前好多了。”马恩的声音倒是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波动,是平直的,只是音调有点变形。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敌人攻过来了?”警视正徐徐向马恩这边撤过来,一边问到。

    “也许,我也不太清楚。”马恩承认道:“但我们肯定受到攻击了,但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影响,又是因为什么而起的,暂时都无法确定。”

    “……就连推测一下都不行吗?”警视正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抱歉,我现在无法思考太多。”马恩顿了顿,说:“我现在所知的情报都出错了,而我无法判断有多少错误,基于情报进行推断,只会多做多错。”

    “可是,你打听的情报,大都是从这些‘朋友’身上来的吧?”警视正在“朋友”一词加了重音,“难道他们骗了你?可他们自己也……难道他们知道的也都是错误的?”

    “他们的情报无非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以及自己总结的。”马恩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这么说。

    警视正若有所思,然后才说:“现在是安全的吧?不安全的话,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你们的情况都不怎么好,如果敌人趁火打劫就糟糕了。”

    “不需要,没有敌人……或者说,敌人不在这里。”乌克兰女人的声音传来,这个女人竟然是在场众人中第二个恢复过来的,果然没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柔弱。

    乌克兰女人“兰波”用手揉着太阳穴,十分肯定地说:“是‘旋律’暴走了,太过深入‘旋律’就会碰到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很常见?”警视正问。

    “不,很罕见,但我也见过几例,如果不是马恩先生及时处理,我们这次说不定就都栽了。”乌克兰女人缓过气来,声音也没那么沙哑了,“但是,‘旋律’的爆发肯定是有引子的,被牵连者也有条件限制,不是广泛的影响。我们只是……只是正好达到了条件。”

    “正好?”警视正有点生气,他很不满意这样的用词。

    乌克兰女人苦笑起来,说:“这得看看其他人的情况才清楚,只有我们的话,缺乏参照物,无法总结原因。”

    “你们这群人真是——”警视正抱怨道:“做事怎么那么不靠谱?”

    马恩理解警视正的抱怨,也理解乌克兰女人的无奈。自己这些人面对的无法用常识解释的怪诞离奇之事物,能够做的准备,也只有想到了才能做,而意外总是会打在措手不及的地方。

    这一次能够缓过气来,还算是过去的准备手段能够用上的结果,如果连这点准备都无效的话,有人在这里疯掉,乃至于死亡,马恩也不觉得意外。

    这时又有另一个有点陌生的声音插入进来:“原来这种情况曾经有过先例吗?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警视正愣了一下,他听不出谁在说话,不由得看向说话人,不禁一阵哑然。说话人正是之前说明过,无法发出正常声音的女键盘手。

    但正是键盘手的声音,让马恩再次产生了既视感,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这声音不是从嘴巴里发出来的,而是直接在脑海中浮现,但如果不是特别在意,倒也很难分辨,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到了,才传递到大脑中。

    而且,这种声音很有特色,难以区分是男性还是女性,却能感受到一种独特的节奏感,就好似在和脑海中的旋律呼应,是在一段旋律中进行协调的间奏。

    这个声音,让马恩再次抓住了自己脑海中的“旋律”。

    “你,你果然说话了。”警视正说。

    “警视正……现在有点麻烦了。”马恩沉声道:“你已经很正常地听到了她的声音,也许你已经在接触‘旋律’了。”

    “你说这种话,我可听不懂呀。”警视正有些无奈地说:“我只是很正常地听到了而已,能听到的话,我也不能当作没听到呀。”

    “你的情况怎样?没有突破界限吧?”乌克兰女人显得更加忧虑,她知道键盘手正处于一个临界点上,一旦突破这个临界点,其本人会变得如何,谁也无法预测,只是过去的例子都很不好。这次“旋律”的爆发,最让她担心的就是键盘手本人的状况了。

    “还,还差一点……就差一点。”键盘手的声音有些勉强,“旋律已经沸腾起来了。”

    她的话像是一句形容,但也让其他人大概知道了是怎样一种情状。

    “我需要确认一下,你和吉他手是熟人吧?你们昨晚见过面?”马恩这么问到。

    键盘手顿了顿,没有继续隐瞒,说到:“没错,我们过去就认识了,都经历过音成大悟的事件。”

    她以为马恩会追问下去,但马恩却在此时沉默了。

    ——既然如此,那我应该监听到了,备份应该还在。

    他如此想到。

    如果能够将在这里获得的情报,和监听备份对照的话,或许可以确认一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