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恩扯动锁链，将棺材竖在角落里。他压了一下帽檐，掏出“抽不完的香烟”，扔了几根给其他人。街上的阴森让人惴惴不安，包括马恩在内，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午夜回响的异常中经历过九死一生的险峻，没有人知道，要对付那些古怪的东西，究竟该用何种方法才能起作用。
“来谈谈吧。”马恩点燃香烟，将火机扔过去，“我进入午夜回响的时间不多，对这里了解不多。我听说午夜回响在合并，很多人都来到了同一个区域。”
这么说着，马恩看向黑衣人。黑衣人点点头，先给自己地点燃了香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火机扔给其他了。他吸了两口，肢体紧绷，看起来有些紧张，之后他说到：“一般来说，进入午夜回响不久的人不会看到太多的东西，也通常不会遇到其他人。午夜回响一开始像是极为个人的世界，你也见到了，一开始，除了你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
马恩点点头，虽然他进入午夜回响的时候，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但经历过几次午夜回响，就这一次见到的人最多了。
“聆听‘旋律’，当午夜回响发生变化，‘旋律’会告诉你。就算你没有艺术细胞，觉得那些‘旋律’就如同噪音，但是，当‘旋律’发生变化，你会有一种感觉……”黑衣人嚅动了一下嘴巴，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表达，可在马恩听来，这种感觉上的事情更偏向于主观的体验，想要进行描述往往找不到贴切的词汇。
“总而言之，就是聆听‘旋律’，听着听着，你就会习惯了。‘旋律’会带来一些信息，哪怕从来都没有人在你面前谈论过，也没有人特地通知你，但只要你去聆听，就一定会收到。不同的人，能听到的‘旋律’也不一样，从‘旋律’中得到的东西，无论是信息还是力量也有所不同。从这个角度来说，‘旋律’是很个性化的东西。”三人组中有人解释道：“你想要在午夜回响中找某个不认识的人，想要在午夜回响中见到更多人，乃至于进入一个更符合自己想法和需要的午夜回响，都需要聆听‘旋律’，也只需要聆听‘旋律’。”
“旋律就是一个万能钥匙，一个万能的许愿机，一种超越人类思维与体验的现象。它肯定是有局限性的，但是，对人类而言，它的上限太高了，谜团也太多了，以至于难以确定它究竟是什么。”二人组中受伤较重的那人接过话头，“你之前提到过午夜回响在重合，这个消息是你从‘旋律’中听到的，还是其他人跟你提到的呢？”
“其他人。”马恩如实相告。
“就是了，其实，现在的情况用‘重合’并不完全正确，只是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或许也很难对你阐述他自己从‘旋律’中得到的信息。我们也一样，但我们将自己从‘旋律’中得知的事情转述给你的时候，你所听到的事情就已经失真了。”这人的态度比其他人都要温和，“这就像是小时候玩的悄悄话游戏，不过，悄悄话是转述多处后失真，而‘旋律’带来的信息，只是一次转述就会失真。”
“也就是说，你们确实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却又无法正确描述出来？”马恩再一次确认到。
“是的。”黑衣人这一次回答得很爽快，其他人看来也于心有戚戚焉。
想要从其他人口中得到情报，进而拼凑出一个较为完整的事态版图，这是马恩和大多数人惯用的方法，但是，如果这些情报仅仅是一次转述就会出现大幅度失真的话，拼凑这些失真的情报虽然不至于失去所有的真相，但也明显会出现较大的扭曲。
然而，马恩仍旧不打算主动深入“旋律”。他追寻着怪诞离奇之事物，也一直对这些怪诞离奇之事物充满了警惕。哪怕从过去的经验来看，一旦遭遇到怪诞离奇之事物，即便有意避开，也会不知不觉深入其中。可是，主动深入怪诞离奇之事物，就等于在下坡的时候不断加速，很快就会失去控制而翻车。
“好吧。”马恩顿了顿，改了口风，“我就想知道，你们进入我这个午夜回响，究竟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以及，还有多少人会过来。”
“午夜回响在重合，这个描述虽然不怎么正确，但或许更有利于你理解。那我就这么说了，现在这个午夜回响也在重合的范围内，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被动进入这里。”三人组中的另一人这般说着，表情就像是吃了黄连一样，眉头皱在一起，“要知道，我们并不清楚自己会到什么地方。”
“当时有一些危险的东西攻击了我们。”二人组的另一人帮忙解释道：“我们只是一直逃，我们需要不断聆听‘旋律’。没有‘旋律’的提示，我们根本逃不掉。我们不会主动去分辨方向，也不从主观上判断哪里可以走，哪里不能走，一切都由‘旋律’引导。这是很危险的行为，虽然聆听‘旋律’很有效，但是，太过深入‘旋律’也会进一步促成午夜回响的危险变化，这就像是饮鸩止渴一样。”
“我们只是沿着一条路逃跑，但逃着逃着，就到你这边了。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重伤的那人有些气喘，顿了顿，才继续说：“所以说，我们抵达你这里其实是‘旋律’的选择，也同样证明了，这个午夜回响也是重合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才能轻易抵达。不过，现在这里也不安全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尽快离开。那些东西很快就会出现。这次的午夜回响太危险了，如果一定要直接面对那些东西，可能只有达到界限的人才能做到。但那样的家伙……完全无法信任。”说到这里，他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显得心有余悸。
“情况就是这样，我想以你的智商，应该可以理解吧，马恩。”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眺望窗户外的景象，“他们抵达这里可能是被动的，但我却是主动的，你知道的，我能开门。转移和通行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但你预知到了他们的到来。”马恩这么一说，其他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黑衣人身上。
“这不奇怪，他能够开门，这是非常特殊的‘旋律’力量，在我知道的人中，没几个能有这么特殊的力量。”三人组中的一人完全不觉得意外，他似乎很熟悉这个黑衣人，“我和他有过几次合作，说实话，他也不是什么好的合作对象。他能够通过‘门’得知更多的信息，其实那也是‘旋律’带来的，不过是换了个表现方式而已。”
“不对，我们会抵达这个午夜回响，肯定也是他干扰的缘故。”三人组中的另一人突然说：“我们经过多少个门了？”
“一百三十五个。”三人组的最后一人记得清清楚楚，“这么说来，这家伙能够通过‘门’，在一定程度上监控我们？这可真是方便。”
这人应该不太熟悉黑衣人，虽然言语中有些羡慕，但语气确实有些咬牙切齿。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情？”黑衣人矢口否定，但其他人显然都这么认定了。
“那就让他继续开门，他应该可以通过门知道哪里是安全的。”二人组中轻伤的那人建议到。
“不要对我说，请跟这位马恩先生说，他现在是我的老板。”黑衣人指着马恩说：“我们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你也栽了？不，你早栽了？”其他人似乎苦中作乐般，一朝醒悟，就是幸灾乐祸。
黑衣人似乎想反驳，但掀动几下嘴唇，都发不出声音。他那黑黝黝的身体散发出一股憋闷的情绪。
“好吧，老板，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们两个都加入，但在那之前，先让我们离开这里吧。”重伤的那人扔下烟头，似乎扯到了伤口，不禁呲牙。
“你的伤势……”马恩还没有说完，就被这人打断了。
“我没关系，如果现在不走，等会就会更麻烦。我确实没见过异常的东西进入门内，但这次的异常太特别了。”他这么说到。
“全都是仪式搞的鬼。”黑衣人突然说：“你们也知道，有一支邪教组织得到了仪式。”
“嘿！这不都是你们这些人想见到的吗？”二人组中轻伤的男人显得闷闷不乐，他的同伴受到了重伤，可其他人却只是轻伤。他似乎觉得自己两人就是被殃及的池鱼，可若非和这三人相互扶持，之前也无法逃脱，这种无妄之灾实在让他有火发不出来。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马恩看向三人组，“你们只是想要旁观，但现在的情况，就算旁观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对仪式知道多少？”
“我们只能从‘旋律’中得到情报。”重伤的那人回答得很爽快：“仪式确实促成午夜回响发生异常变化的诱因之一，但是，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肯定还有别的诱因，但具体是什么，也许你们能说说？”
二人组的目光在黑衣人和三人组的脸上转了转，他们似乎都明白了，这些人究竟是何许人物。黑衣人和三人组应该是不会主动暴露自己身份的，但对这些习惯于聆听“旋律”的人来说，能够完全保住的秘密大概不多。
黑衣人和三人组对此也没有什么意外。
“正因为在午夜回响里，‘旋律’对情报的释放太让人被动了，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被限制得知过多情报。只要我们不知道，那么，其他人就算聆听“旋律”也不会轻易得到这些情报。”黑衣人显得很坦然，“仪式确实和我们有点关系，但仪式就像是枪支，使用它是谁，又会如何使用它，这可不是我们决定的。”
“说谎！你们这些人就知道推卸责任！”二人组十分不满这个说法，“仪式是从你们那边泄露的，别想这么轻易就撇开关系！”
“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只是前来观察情况的。”黑衣人摊开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有，对我客气点，你们想要离开，还得靠我开门。”
“现在几点了？”突然有人问到。
马恩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可怀表上的指针早就不动了。他出示给所有人看了一眼，将现在的指针报出来：“晚上一点二十分，但大概不怎么正确。”
“不，一定是正确的。”问话的男人十分肯定地说：“午夜回响的时间和正常世界是同步的。”
“但是，时间已经停止了。”另一人看起来更担忧了，“一旦时间出现问题，我们离开午夜回响的可能性就会降低。我们必须等到时间重新流动起来。”
黑衣人也皱了一下眉头，猛然转身去开门，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捣鼓，却似乎没了作用。他松开手后退一步，凝视着门锁，又摇摇头，对众人说：“麻烦了，门被锁死了。”
“这是什么情况？”马恩没有因为这一连串的意外而产生半分心绪的起伏，他早就知道，在这么怪诞离奇的世界里，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异常早就出现了，不如说，异常一直都存在于午夜回响里，现在，它们只是更细腻地展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有时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我将之理解为保护。”黑衣人沉声说：“现在，门把我们关在这里，是因为外边太危险了。你们也可以这么想，在我的门能够抵达的地方，暂时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他这么一说，仓库里的气氛愈加紧张而沉闷了。可是，没有人提过要从窗户出去，就算能够离开，该去的地方也不是这个午夜回响的哪一处，而应该是“更加安全的午夜回响”。
“重合的午夜回响，同时也可以理解为午夜回响的深层。这是我通过‘旋律’得到的信息。”有人打破了沉默，说：“按照正常的情况，我们根据聆听‘旋律’的程度，待在不同的午夜回响中，不过应该都在浅层的地方。但午夜回响的重合，会将所有呆在午夜回响里的人直接落入深层。那是一个比我们平常能够观测到的午夜回响更加深入，也更加危险的层面。”
“这不就是仪式的意义吗？每年都有疯子尝试进入更深层，仪式的力量正在实现那些疯子的愿望。他们对此高兴还来不及呢。”三人组中的一人如此说到。
“所以，没有人能够逃离？”马恩确认到。
“没错。”那人点点头，“我对仪式也了解不多，但如果我知道的情况是真的，说不定如今文京区的午夜回响，已经不存在浅层了。无论是已经进入午夜回响的人，还是晚一些才会进入午夜回响的人，都会直接抵达某个深度。不过，这个深度应该还不是仪式的极限。”
“也就是说，随着仪式的进行，我们会如同坠楼一样，不断跌下去。跳楼是会触底的，可是，午夜回响的最深处究竟在哪里？没有人能知道，这就是个深渊，我们所有人都在搭乘一个坠落的电梯，直到它自己停下来，否则，我们不可能确认自己所在的深度。”黑衣人用手掌模拟着跌落，但他看起来只是担忧，却并不显得太过惧怕。
“真是糟糕透了，呆在坠落的电梯里可是会死人的。”二人组没什么信心，“我们正在去不应该去的地方！”
“想要解决问题，就必须阻止仪式，要阻止仪式，就必须阻止邪教。”马恩再次晃动着锁链，咣当咣当的声音，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黑衣人认为我是异想天开，自寻死路。我觉得你们也应该是这么想的。我要做的事情，将会引起公愤，据说是这样。”
“不，也许现在不一样……”二人组有些犹豫地说：“虽然确实有很多人希望这次仪式成功，但也不是所有人。尤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坠入深层，实在太糟糕了。很多人之前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可现在他们聆听‘旋律’的话，应该会知道一些。毕竟，你看，就算是这些知情的家伙，也无法置身事外。”
马恩转头对三人组问到：“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们没有选择，不是吗？我们可是你的俘虏，对了，你叫马恩？”三人组的回答很痛快，根本没有犹豫。
“对，马恩。你们怎么称呼自己？”马恩问。
“一号。”
“二号。”
三人组的前两人默契地报数，最后一人却没接上。
“……”这人在两位伙伴的灼灼注目中，硬着头皮说：“就不能用个威风点的吗？”
他的两位伙伴不说话，就是这么盯着他。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是三号，行了吧。”
有称呼就好，马恩完全不在意这些称呼好不好听，反正他是不会给自己起这种称呼的，但这么称呼对方却很方便。于是，他的目光转向二人组。
“……黑暗的喰之巨人？”轻伤的那人摸了摸下巴。
“被复仇的哈姆雷特。”重伤的人说，这是他的网名。
“换一个。”马恩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这些称呼真是又臭又长。
“那我叫哈姆。”轻伤的人耸耸肩说到。
“那我就叫雷特。”重伤的人也做了同样的姿势。
“你们是这个？”黑衣人看向两人的目光有些古怪，双手拇指相互点了点。
“我是异性恋。”轻伤的哈姆说。
“我也是，我结婚了。”重伤的雷特说。
“我听说，有人在事后才发现自己是，你们办事了吗？”黑衣人坦诚地说：“放心吧，我不会歧视你们的。我知道歧视是多么糟糕的行为。”
“没有！我们不是！”哈姆雷特异口同声道。
“那你们应该尝试一下。”三人组不约而同地这么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