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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人滚车翻

    马恩拖着棺材踏入大脑袋的安全屋,就听到了滴答滴答的时钟声,瞬时间,他觉得自己好似掉落真空,身体有一种不沾地的漂浮感。眨眼之后,眼前的景色骤然绽放,数不清的齿轮和杠杆布满了地面、墙壁和天花板,这个空间仿佛全由这些机械结构组合而成。无数的光在这些机械结构的缝隙间流转,就好似一条条水流,往复循环。

    滴答滴答——

    整个空间都是这样的声音,马恩没有看见自己熟悉的钟表样式,但这些齿轮的每一次转动,杠杆的每一次往复,都像是在和时钟声合奏。马恩下意识掏出自己的怀抱,只见到上边的指针正以平日里好几倍的速度转动。正方向转了几圈,反方向又转几圈。

    怀表当然没有损坏,只是大脑袋的安全屋又出现了让人不解的情况。

    马恩手中的锁链挣动几下,他可没有主动拉扯,当他回过头时,就见到棺材正被从天花板降下的机械臂抓住。棺材正在晃动,却不是机械臂在摇晃它,它自个儿震动不停,就好似有一股怪力从内部发出,敲得棺材盖砰砰作响,反而是机械臂用力箝制着,令其无法摆脱。

    “果然如此,里边的东西还活着吗?”大脑袋的声音兀地从马恩身旁传来。

    马恩根本不清楚它是何时抵达的,完全没有征兆和预感。不过,两人都没有为棺材的异状而表示出任何惊奇。不管大脑袋是如何看待这玩意的,但就马恩所知,若是棺材里的神子母体和正常的尸体没什么两样,那么,围绕神子母体发生过的悲剧,大概就只是一场骗局罢了。

    当神子母体表现出异于常理的活动时,便也就证明了它的存在意义。

    “是那个女人的尸体发生了变异吗?还是里边的胎儿?我听说那是死胎。”马恩一边看着强力的机械臂将棺材整个儿抓起,升空,塞进天花板。天花板那边的机械构造也在变形,扩展出了一个多面结构的偏方面体,这种构造看起来有点古怪,但在人们对数学和图形的认知中,并不是罕见的构造。

    棺材就被保存在这个多面结构的偏方体中,它一进入,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大脑袋的身边升起一个工作台,从它用来维系自己大脑的容器中探出多条管状机械臂接入工作台中。不一会,一个巨大的虚拟屏幕就从半空展开,里边展示的正是棺材在多面偏方面体中的情况。

    棺材还在挣动,只是更多如树状触须的半透明管材扎入了棺材中,一边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某些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发光的液体;一边又从中抽出一些东西——看起来像走马灯中旋转的灯光,变幻出多种难以描述的图案。

    马恩觉得有什么声音从头顶上方溢了出来,就在这时,滴答滴答的时钟声更响亮了。大脑袋的容器内,已经变成粉绿色的液体好似沸腾起来,咕噜噜冒出泡泡,还分离出部分雾状气体。一小会的功夫,整个容器就变得如毛玻璃一样,难以看清里边的大脑。

    大脑袋似乎有点难受,但它的机械臂依旧稳定,迅速而有序。每当它重复一个步骤,滴答滴答的声音就轻微地变化节奏与音量。马恩噤声屏息,他突然意识到,大脑袋正在进行非常危险的实验。并且,就如同它过去的那些实验一样,理论上应该存在保护措施,但从马恩亲身体验来说,这些防护措施总会在某个地方掉一些链子。效果不是没有,只是总没有预想的那么好。

    马恩再次打开怀表,查看里边的指针运动。这块怀表只是便宜货,来到日岛后随便在附近的市场买的,虽然经过一定的改装,拥有普通怀表所不具备的功能,但总体而言,它的所有功能都是用科学常识实现的,并不具备那些怪诞离奇之事物的神秘力量。可即便如此,怀表的运动已经多次呈现出非常识的状况。

    在午夜回响里,在如今的安全屋里,指针的运动完全不遵守其既定的机械运动,如同有别的作用力,在深入其结构,推动其运转。在一些人眼中,这些指针的运动变化,就是时间变化的象征。

    马恩可以接受这个说法,虽然和他的常识不搭调,但在异常的环境中,发生违反常理的状况,却又有着一定的逻辑。即便如此,马恩也只是依葫芦画瓢,他完全不清楚怀表随环境变化的内在机制和原理。毕竟,制造怀表的是普通人,在正常的时间和环境下,其制造的标准和原理都遵循普通人的常识。

    怀表究竟是在何种力量下发生了改变呢?马恩看了一眼大脑袋的容器,上边的鹅颈喇叭发出了低微的杂讯,就像是电台频率不正确时发出的噪音。滴答滴答的时钟声时快时慢,从鹅颈喇叭里发出的杂讯也仿佛在迎合这个频率。

    马恩完全不知道,大脑袋此时在做什么。其实,它本可以在他走了之后,再自个儿慢慢研究的。

    虚拟屏幕上的棺材渐渐安静下来了,只有从这个可见的画面,马恩才能确认,大脑袋的手段卓有成效。

    “该死的!哇呀呀呀!”大脑袋的鹅颈喇叭一边尖叫着,一边发出了巨大而尖锐的噪音,马恩只觉得自己的耳膜就好似被这尖叫刺了一下。一时间,就连满屋子的滴答滴答声也好似被压了下去。

    大脑袋的容器内,粉绿色溶液已经看不清了,只觉得雾化的朦胧填充了内部空间,只是看着,竟然也有宛如水蒸汽的灼热感。马恩有点担心,大脑袋的脑袋会不会被这些灼热的气体蒸熟了。

    大脑袋的麻烦似乎有点大,它身上的机械臂陡然从操作台里抽出来,期间蹦跳出来的火花就像是节日的烟火般密集。马恩下意识向后跃开,就见到一阵弧光闪烁,大脑袋那个笨重的罐子身体竟然被一股爆炸的力量掀飞了,重重砸在另一侧的墙壁上,那部分被撞到的齿轮和杠杆一时间也卡壳了。

    不过,只是有一部分机械构造运转不灵,并没有妨碍整个房间的机械结构的运作,马恩尤为注意虚拟屏幕中的棺材,只见到那里边的景象依旧稳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棺材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总共用了四个巨大的钳子,还缠绕着大量的管状物。

    “惊奇先生,你没事吧?”马恩这才转头问到。

    大脑袋正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它的两个轮子就像是醉驾一样,歪歪扭扭,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会摔倒。它的实验出了状况,已经不是马恩第一次见到了,不过这一次的冲击力,看起来比前几次都更大一些。

    大脑袋没有立刻回答马恩,它的身边又再次升起新的工作台,这一次,它将自己的身体摆在了上边,仍由工作台的机械臂施为。足足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它的容器内部才被清理干净,雾气被导出,容器壁面的污垢被清理掉,换上了蓝紫色的溶液——在马恩来见它的几次里,它的溶液颜色已经是数次更换了,这些溶液就好似它的头发,不停地染色。

    新换上的蓝紫色溶液没有之前几次看到的那么浑浊,但因为颜色很沉重的缘故,也不见得透明,那颗浸泡在溶液里的大脑袋只浮现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机械臂的辅助下,新的容器终于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鹅颈喇叭又发了几个试音,没有一点人的味道,也听不出发的是什么音,反正不是马恩经常听到的那些音阶。

    “惊奇先生?”马恩不由得压下帽檐,手掌紧了紧黑伞。

    “该死的,疏忽大意了。”大脑袋的声音传来了,但却不是从容器里,而是从那块虚拟屏幕上。马恩用眼角余光望去——这种情况下,他完全无法让那个罐子容器脱离自己的视野——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正常人的脸。

    脸很大,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放大的画面上,有着清晰的细节,马恩可以看到,这张脸上没有任何毛孔和毛发,无论是眼睫毛、眉毛、鼻毛还是头发都不存在,光秃秃的十分怪异,虽然是人脸的五官样貌,却很难让人觉得,这是真正的人脸。

    人脸的嘴巴在动,伴随着声音发出,确实是大脑袋的音色和语气:一种坚硬的,但还有人味的电子音。

    “怎么回事?”马恩问到。

    那张脸有了一些表情,不过,表情变化间却在屏幕上出现了几帧的马赛克,让这张脸直接糊了小半。

    “我想要追踪那玩意内部的旋律,总的来说,是失败了。”大脑袋解释道:“那些信息是有侵蚀性的,打个比方,那就像是装在电子计算机沙箱程序中的病毒。你知道什么是沙箱吧?面瘫脸。”

    “面瘫脸”自然就是大脑袋对马恩的新称呼。马恩坦然接受了,虽然他平日里和工作时,面部表情其实都挺丰富的。

    “知道一些,那是一种独立在主体程序之外的虚拟系统环境。”马恩的目光依旧没有完全从那个罐子容器上离开,“多是出于安全性的考虑。”

    “没错,我没有直接打开那个沙箱,却进入了其内部,毕竟,重要的东西都在里边。”屏幕上的大脸又闪烁了一下,五官都歪斜了,眨眼后又恢复正常,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这边……信息被入侵……脱离中,重构防火墙……还在突破屏障……”

    隔了一会,它的声调也变了,突然叫起来:“那不是普通的旋律,马恩!小心!”

    倏然间,屏幕上的大脸完全歪曲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耳朵已经完全解体,整个容貌变成了一副奇古而怪诞的模样。马恩很难描述那是什么,反正不是人脸。新的声音出现在机械空间里,叽叽喳喳,就好似无数的人在说话,无数的动物在鸣叫,尖锐刺耳的程度,就好似在释放一股刺入心脏的噪音。

    这声音让马恩难以呼吸,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就跃了出去,拉开了和罐子容器的距离。

    滴答滴答——

    时钟声急骤如雨,马恩手中的怀表剧烈颤抖,他下意识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只见到指针正飞速倒转,好似超过了自身机械构造的负荷能力,发出绷断的声音。

    表盘开裂了。下一刻,马恩就将之扔了出去。

    整块怀表在半空炸开,细小的零件飞射向四面八方。马恩及时撑开黑伞挡了下来,可下一瞬间,比这些零件飞射更强力的冲击重重打在伞面上。从黑伞传来的力道,直接将马恩推向后方,一直滑了足足五六米远。

    马恩的身体素质不同凡响,即便如此,也没能立地生根。幸好,正面的直击没有让他失去平衡。马恩在站稳脚跟之前,就已经开动了扳机。

    伞尖喷出火星,沉重的后坐力让马恩的手臂微微一挺。他没有看到攻击者,但是,从正面来的攻击,从正面还回去就是了。没等这一击的结果,马恩已经从侧边游走,伞面收束起来的同时,从他的手中抛出几瓶试管。

    试管里的液体在半空就泼洒出来,一接触空气,立刻气化成浓郁的白烟。这些烟雾遮蔽了马恩的身形,并释放出巨大的热量。马恩根本不敢在原地停留,在他后方的地面上,正打开一个只容许一人通过的洞口。

    虽然没有提醒,但马恩依旧有一种直觉:这是大脑袋特地为他打开的后门。

    他必须相信这个直觉,类似的直觉在过去救了他不知多少次。

    罐子容器的轮廓从白烟中浮现了,一条条管状机械臂好似触手一样鞭挞而来,沉重,快速,狂乱。在马恩规避的瞬间,地面、墙壁和天花板的机械构造也开始了一种不自然的变形。

    触须一样的机械臂没有击中马恩,但也没有追击,仿佛攻击只是一个幌子,直接扎入了那几处发生异变的机械构造中。马恩看在眼中,只觉得自己好似已经被吞进了一个怪物的肚子里——说不定,这个房间正在变成这个罐子容器的身躯了。

    大脑袋应该早就转移了,这个罐子容器里装的是一个暴躁的,不知就里的东西。

    大脑袋的情况看起来不怎么样,但这个安全屋就是他的堡垒,只需要有一点时间,应该可以扭转局势。马恩这么想着,完全没有和眼前这个异变的罐子容器纠缠的意思,再次投出一个试管,便直接跳入地面的洞口中。

    试管在半空翻飞,没到罐子容器身边,就已经被机械触手打烂,但里边的液体洒出来,同样在半空就气化了。这一次,被白烟覆盖的地方,一些斑斓得让人觉得恶心的颜色弥漫开来。

    被五颜六色的烟气覆盖的地方,机械金属表面蒙上了一层黑褐色。然而,这种变化无法停止机械构造的运转,罐子容器直接在烟气中行走,解体,更多的机械臂从体内钻出来,就好似容器的解体,就是为了更大程度地释放它们。同样有更多的工作台和机械臂从地面,从墙壁,从天花板上冒出,直接与罐子容器内部的构造连接组合。

    马恩可不想和机械怪物战斗,他的药剂与药物对这类东西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正如要摧毁坦克,就得上炸药才行。马恩不是没有炸药和高热剂,不过,他不确定,一般规格的东西是否能起效。

    这里是疯狂科学家的安全屋,这里的素材必然有着相应高效安全的特性。至少,马恩认不出那个房间里的机械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而大脑袋的罐子容器,肯定也用上了一些极为特别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