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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精力汲取

    马恩将树下的土坑填埋,又开始刻画他拼凑出来的魔法阵。他曾经接触过的那些怪诞离奇的事物,那些莫名其妙的符号,以及不时迸发的奇异灵感,都成为了构造如今这个魔法阵的基础。魔法阵的图案相当复杂,但却只需要一笔就能画完,扭曲的线条彼此穿插,看起来令人眼花缭乱,雷特只是注视了一会,就感到恶心作呕。

    他的脸色不怎么好,聆听到的“旋律”发出奇怪的音调,他起初以为那是密林在风中的摇曳,但他愈发肯定,这个声音就像是他在那个遍布灰袍怪人的山林中听到的声音。他正想开口,却又突然觉得,这种相似只是自己的联想,自己在那个噩梦中受到的心理创伤,被这声音引发出来,导致无论自己听到什么,都会让记忆中的那可怕的声音不断重现。

    “雷特,你怎么了?”哈姆有些担心地问。

    “没,没什么……你没听到吗?”雷特顿了顿,反问道。

    “听到什么?”不仅仅是哈姆,除了马恩之外的其他人也转过来盯着他。

    雷特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妄想症,可是,在这个充斥着迷雾和黑暗的密林中,在这沙沙作响的林声中,在这缠绕不去的“旋律”中,这些人的动作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古怪异常的一致性。被他们的目光盯着,雷特只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仿佛这些同伴已经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些人,甚至不是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冒名顶替。听啊,那古怪的声音;看啊,那脸上的阴影,那修长的影子,那仿佛野兽一样的眼珠在黑暗中透出光来……

    ——雷特,雷特,雷特……

    雷特的额头直冒汗,他听到有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他不敢作答,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无法去弄清自己究竟处于何种状况,思维就好似冻僵了一样,恐惧就好似潮水上涨,渐渐淹没了自己——

    “雷特!你这家伙,清醒一点!”一阵爆鸣在雷特的耳边响起,他觉得自己听清楚了,但那声音太大,就好似闷雷一样,炸得他头晕目眩。下一刻,肩膀就传来疼痛,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眼前的怪像,那古怪的感觉,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依旧是自己的同伴。雷特终于认知到这一点,身体稍稍一软,哈姆凑得很近,几乎看不全脸庞,黑洞洞的鼻孔近在咫尺,他几乎可以嗅到这个老朋友的鼻息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肩膀,啊,是哈姆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雷特的恍惚在众目睽睽下根本无法掩盖,除了哈姆的担忧之外,其他人也是若有所思。

    “没事吧?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哈姆沉声说,“你又在聆听‘旋律’了,对不对?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总是刻意去聆听‘旋律’!你的经验比我还丰富,怎就不明白这个众所周知的道理呢?”

    “我,我没有刻意去聆听。”雷特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虚弱,但他还是撑起精神解释道:“只是,它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它就好像是……好像是我的一部分。”

    “够了!这话我也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这么想!你越是想,它就会越像是你想的那样。”哈姆很是愤怒,可是,这愤怒却无处发泄,他和雷特是多年知交,清楚他是怎样的状况,也明白,有些时候,不是不去想就能够不想的。有声音一直在脑海中响起,也不是堵住耳朵就能不聆听,也不是刻意就能够不去注意的。

    那“旋律”如蛆附骨,哪怕一时将注意力集中在其它地方,将其忽略了,但它依旧存在,依旧在响,不经意间就会听到。对“旋律”太过敏感的雷特,拥有艺术家庭的家教与底子,他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大部分是在音乐和旋律中度过的,这让他总会不自觉陷入那可怕的“旋律”中。

    毋宁说,雷特至今仍旧没有抵达界限,甚至还不能算是濒临界限者,已经很令哈姆既高兴又惊讶了。

    雷特揉了揉太阳穴,他当然明白哈姆的心理,这位老友的情感是如此真挚,从不多加掩饰。他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好友感到高兴且欣慰,可是,也为自己的情况感到无奈。他也不是每一次都主动去聆听“旋律”的,哈姆所说过的话,他都记在心中,而这些话在这些年里,已经翻来覆去说过不知多少次了。

    无论重复多少次,他都没感到厌烦,反而倍感温暖。

    “没,没关系,死不了。”雷特说:“有水吗?我想漱漱口。”

    从旁边伸来一只手,递来一瓶矿泉水,雷特转头看去,原来是马恩。这个年轻人就像是魔术师一样,总能不经意间掏出各种东西来,而他身上能够藏东西的地方可不多,贴身的衣物也不见鼓起。

    “已经做完了吗?”雷特接过水瓶,一边问道。

    “这里的已经完成了,但还有其它地方。”马恩平静地说:“你一直盯着我画的东西吗?”

    “嗯,是的,虽然我不知道马恩先生你在做什么,但你画的这些……”雷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要说是不详吧,确实令他有一种恶心的不适感,他也不确定,之前那浑浑噩噩的恐惧,是否因此而生,亦或者只是一个引子。但从午夜回响的角度来说,既然能够产生效果,那定然是有用的,用在敌人身上也不为过。

    “怎样?”马恩见他吞吞吐吐,便追问道。他也不清楚自己画出来的魔法阵是否有用,但雷特有所反应,他也想要听听这位敏感之人的评价。

    “很邪恶,啊,抱歉,我不是故意这么说您的。只是感觉很不好……”雷特好不容易找了个形容,却立刻反应过来,似乎这么说,对这位马恩先生有点批评的意思。

    “我只是单纯在描述感觉,不是在抨击您。”雷特又补充道,但他觉得,自己的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他有点后悔说那个“邪恶”了。

    “我知道,没关系。”马恩顿了顿,没有觉得意外,因为:“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我也不会这么做。”然而,结缘神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了,对付那样怪诞离奇的东西,只能用同样怪诞离奇的手段。他从不觉得,自己的选择肯定是正确的,却又可以说是迫不得已。

    “也许是我太敏感了。”雷特看到了马恩眼中的歉意,声音不由得软了下来。

    “听雷特这么一说,还真有一种危险的感觉,我们好似在走钢丝一样。”黑衣人状似开玩笑般说到。

    “马恩先生的魔法阵,真的有用?”佐井久之倒是没什么感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非“旋律”之外的东西,也有点儿新奇。可是,他没有从“旋律”中感受到太多的信息。他一直以为,雷特的敏感只针对“旋律”,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佐井久之蹲下来,仔细观察着地上复杂而扭曲的魔法阵,他觉得要分辨其中的图案不容易,但也没那么容易眼花。其中的图形有的很抽象,但有一部分却很容易与他认知的事物联系起来——例如藤蔓、树枝和五芒星之类。

    “我倒没什么感觉,这些图案看起来有点中二,大杂烩?”佐井久之这么形容,又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不会和雷特一样敏感吧?”

    吉他手和键盘手始终保持沉默,其他人和佐井久之有同样的感觉,完全不像雷特这般,产生了严重的生理反应。他们原本只是听任马恩,这个年轻人的话语权实在太重了,他要做什么,几乎没人能够提前站出来阻止。可现在看看雷特的状态,他们反而对马恩的做法有了一点信心。

    如果真的是毫无感觉,那反而才让人觉得毫无意义。

    “雷特,需要休息一会吗?”乌克兰女人主动开口问道。雷特的“旋律”拥有何种效用,如今还没人问过,但仅凭他这种敏感性,就能在这个午夜回响中,给众人带来诸多便利——在危机四伏的境地,敏锐的知觉就好似雷达一样重要。

    所以,对乌克兰女人的提议,其他人也没什么反对意见。

    “不,不需要,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雷特矢口拒绝了,“在这个地方待得越久,我就越难受。”

    “好吧,希望你不要逞强。”乌克兰女人耸耸肩。

    众人没有异议,便继续在佐井久之的引领下前往其他尸体所在的地方。在迷雾与黑暗中走了好一阵,树影渐渐稀疏,天空渐渐明亮起来,在没有树冠遮挡的地方,众人抬起头时,透过迷雾就可以看到朦胧的月盘。经过密林中的阴郁,明明同样阴沉的夜色也好似明朗了一些。

    “真安静呀,所有人都躲起来了吗?”一号不由得说到。

    此时此刻,众人已经回到了人为开辟的公园路线,尽管小径上依旧只有身边人,四周寂静得连虫鸣声都没有,可更多的人造物依旧带给众人“回到人世间”的错觉。

    不久前在三丁木公园发生的激战就好似错觉一样,当众人来到佐井久之战斗过的地方时,曾经被破坏的物事竟然好端端地坐落原地。没有凌乱的痕迹,也没有喷溅的血液,更没有尸体,整齐干净得令人感到异常。

    “这里也没有。”佐井久之不由得笑着说:“我都以为自己原来杀死了那些罪犯,完全是在做梦了。”

    “确实,这里的‘旋律’也很平稳,根本没有留下当时的情报。”二号和三号不约而同地说到,又齐齐看向雷特。

    “不行,雷特必须休息一会。”哈姆断然拒绝了,他看向雷特,目光十分坚决,雷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没有尝试聆听“旋律”的意思。

    马恩已经开始翻找附近的植物,不一定是树木,几乎有植物的地方,他都会用黑伞去戳一下那里的泥土。然而,他也是一无所获。这个地方和密林里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我们去其它地方。”马恩没有纠结这一处。

    于是,众人又随着佐井久之转了好些个地方,可越走下去,身边的人造物就越多,植被和泥土也跟多被砖瓦、石块和钢筋水泥取代了。根据佐井久之的说法,他在这里击杀罪犯的时候,也见过其他人的痕迹,还有被其他人丢弃的尸体。然而,现在,这些痕迹和遗物,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以说,出了密林之后,众人一无所获。最终,众人停下脚步,在这般阴郁古怪的环境中,带着目的奔走一圈,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收获,马恩感觉到了队伍里弥漫开来的一种疲倦感——真的很不正常,队伍里的成员都是优选,理论上,自身状态没那么轻易发生的波动。马恩不确定,是三丁木公园的特殊环境使然,还是如今的午夜回响带来的影响。

    其他人也觉察到了自己身上的异常。

    “我觉得是仪式的缘故。”乌克兰女人皱着眉头说:“精力下降得很快,就像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抽走了一样。”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佐井久之看向马恩、键盘手和吉他手三人,“结弦先生和音成小姐的情况特殊,也就罢了,可是马恩先生也和我们不一样。”

    是的,马恩没有感觉到精力的不正常流逝。在他的体内,阴阳二气的运转没有任何迟滞,就连内在之眼也很平静。他的体力依旧充盈,精神依旧平稳,“旋律”也没有任何波动。

    “也许马恩喝了红牛呢。”黑衣人干笑一声,但他的玩笑没有任何人接过去,让他感到有些无趣。

    “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也许会变本加厉。”一号沉声说:“不移动的话,也许会减缓消耗,但却会变得被动。移动的话,精力就会加速流逝。而我们又不能离开三丁木公园——我们正在变得虚弱,必须想点办法,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束手就擒了。”

    “所以,那些人是希望通过这种方法抽干我们吗?”哈姆烦恼地挠了挠头发,“他们只要一直躲起来,就能取得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