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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 马恩的旋律

    午夜回响还没有结束,众人停留在山上,上也不行,下也不行,周遭风声萧萧,如藏有无数的妖魔鬼怪,却也不见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跳出来。众人什么事情都做不了,闲极无聊,便看着吉他手教马恩如何弹吉他。

    马恩自称有音乐天赋,但一上手就让众人在心中笑掉了大牙。吉他手让马恩先试着弹几个简单的曲子,马恩的手指挑过琴弦,吉他手什么都没说,却好似吃了一口黄连,眉头还强憋着不皱起来。其他人哪个不是资深的午夜回响行走者,哪怕手中没有乐器,也多少研究过曲律乐理,一个个都掏起耳朵来。

    马恩倒不觉得自己弹得很差,他当然清楚自己是外行人,但在外行人里,他也算是在安习馆里跟音乐老师学过几天,学习的日子里,音乐老师一直手把手,用钢琴为他校音。那些声音他还记得,此时也觉得自己弹出的声音,应该没差多少。

    况且,他自认也没有怯场的心态,有足够的心理素质和精准的手指工夫,刷过琴弦的时候,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流畅,仿佛自己的手,跟这把吉他,以及夜风和星空如水交融。他有一种冲动,要将自己心中的歌弹出来——尽管他也不清楚那是何种旋律,总之弹着弹着,一定能够弄明白的吧。

    这种灵感浮动的感觉,不正是音乐人所追求的天性解放吗?马恩咣咣咣地拨弄琴弦,他不知道吉他的演奏方法,甚至不清楚如何定音,但这不妨碍他依样画葫芦,如电视里那些吉他手一样手指翻飞。

    马恩的左手在琴柄上滑动,手指捻旋按拨,不时敲一下吉他中箱,抖腿甩头,全身心投入其中。他感受到了脑海中“旋律”的跃动,那旋律是复杂的,却又一粒粒简单的音符顺着他的每一次灵感的迸发,从冥冥之中滑落指尖,在琴弦上编制成或清扬或激荡的曲子。

    虽然只是简单的即兴弹奏,但马恩越弹越觉得,这音乐确实是好东西,将自己往日沉寂已久的情感都激活了。虽然在午夜回响这样怪诞离奇的环境中,他有着比平日里更多彩的视野与感受,但只要脑海中的“旋律”还在,手中的吉他还在,哪怕是回归日常,也绝不会如过去那般平乏苍白吧。

    马恩一直都听说,音乐令人情感细腻,音乐人拥有最浪漫的内心。他自认自己的情感是平淡的,对浪漫也一窍不通。但通过音乐,多少可以改变这样的自己吧。其实,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多愁善感一些,也不排斥去了解浪漫。过去只是他做不到,但现在一把好吉他在手,又有对音乐有透彻了解的午夜回响行走者手把手教导,让他觉得增进自己的时机已到。

    这个念头一涌上来,马恩的心绪情感便又更加活跃了,自己演奏出来的旋律,让他看到周遭的事物,依稀有了更清晰而朴实的色彩。他又看了看周遭的人,虽然大家都皱起眉头,一脸惊愕,表情如打翻了酱料瓶一样变幻,但看起来是没大碍的。这意味着,自己的演奏哪怕有什么问题,其他人也能接——

    “停停停!”乌克兰女人冲上来,按住了马恩的手,“你给我停一下!”

    马恩的手指多勾了几下琴弦,顿时被这个乌克兰女人恶狠狠瞪了一眼。其他人侧过脸,身体松垮下来。

    “你真的能听进去?”乌克兰女人转头对一旁的吉他手问到。

    吉他手苦笑了一下,摊开手,没有说话。说实话,听了马恩的演奏,他自己到现在才刚刚回过神来。马恩的天赋有多好,或者说,有多少差,是难以形容的,那不是好坏的问题,而是那种一听到,就觉得很不对劲的感觉。他半天都没能找出合适的形容,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玩拼图游戏时,最后一个拼图碎片怎么都找不到,亦或者,拼完之后,才发现多余一块,却怎么都找不出自己哪里拼错了。

    他不能断定马恩有没有音乐天赋,也不能断定马恩的音乐学习是否能够一帆风顺,日后又有多少增进。可如果不改变这种别扭的不对劲的感觉,他十分肯定,没有人想要听这个年轻人演奏音乐——哪怕知道马恩还是第一次接触吉他演奏,日后还有进步的空间,可吉他手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强烈而清晰,甚至让他隐约生出了一股恶寒。

    “天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哈姆揉着太阳穴,他立刻就发现了,身边一直颓丧样的雷特,此时竟然也变了脸色,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可这种表情生动而富有人性,似乎已经走出了蟾蜍雕像的变故所带来的打击——尽管众人一直不清楚,雷特接触蟾蜍雕像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雷特自从下山之后,就像个丢了灵魂的躯壳,而此时的表情却好似那丢失的灵魂回来了。哈姆一阵大喜,用力抓住这位好友的肩膀拼命摇动:“雷特,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现在清醒了,对不对?”

    “我……别晃我——”雷特脸色又是一变,五官更不显得木讷了,但他的感觉似乎更差了,胃里的东西一阵翻滚,似乎又听到了马恩的吉他声。在哈姆放手的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呕吐出来。

    哈姆和雷特的对话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在众目睽睽中,雷特吐得更加用力,就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他的脸也拧成了一团,不是痛苦,就是难受得紧,连眼珠子都睁得大大的,好似要跳出眼眶一般。

    哈姆吓了一跳,连忙退开,没让呕吐物溅在身上。可他的视线一落在雷特的呕吐物上,顿时如被电击一样跳起来。众人都看到了,这些呕吐物就像是大块大块的肉块,落在地上竟然还在蠕动,不多时,肉块表面就长出一粒粒的疙瘩,一条条的细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是活物。

    这些肉块身上的疙瘩和细须,开始在地上缓缓爬动,叠在一起的部分相互交融,变成了更大的肉块,但交叠处渐渐透明,好似融化了一样,贴在台阶上铺开。

    “这,这是什么东西!”哈姆惊叫起来。

    雷特吐了又吐,最后吐出一股股的酸水,落在肉块上没什么反应,但一接触石头台阶,顿时将表面腐蚀出一块块的凹坑。这场景令人惊怖,直接让周围的人退避三舍。

    哈姆虽然担忧雷特,可眼前的情景太过异常,他也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在众人的注视下,雷特终于停止呕吐,擦了擦嘴巴,只觉得身体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之前让自己郁郁懵懂的东西,也好似从脑子里清除了。他还记得自己之前是怎么个鬼样子,此时也深深感受到了自己那模样的不对劲。

    “雷特?你还是雷特吧?”哈姆小心翼翼地问。

    “嗯,我没事……应该没事吧。”雷特的脑子清醒过来,但看到自己吐出来的东西,也是一阵恶心后怕,不确定自己此时是否真的没事。他抬起视线,就看到分散周边,一脸防备的众人,也不觉得惊讶。甚至在看到哈姆要上前,他也连忙举手阻止。他虽然觉得自己恢复过来了,但这种好转的感觉有时也会骗人,他不敢让哈姆于此时太过接近,以免害了对方。

    “是蟾蜍雕像?”佐井久之说到,其实大家也是这么想的,从逻辑上来说,除了那座诡异的蟾蜍雕像,好似也没什么让雷特发生如此异变的线索。可是,仅仅是接触,蟾蜍雕像就能够将这么诡异的肉块送进人的肚子里,再联系到当时的饥饿感,除了马恩之外的其他当事人都不由得脸色一变。

    尽管之前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检查过身体情况,但乌克兰女人等人还是不由得再做了一次精细的检查。他们自然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任何类似雷特的异常状况,又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在马恩身上。

    这些肉块显然不是雷特自己排出的,这么诡异的东西,潜伏在雷特的体内,众人一直都没能发现端倪。眼下的状况,肯定有一些引子,而最大的嫌疑,自然就是马恩了——他的演奏太过古怪,两件怪事加起来,肯定不是偶然。

    “也许……这就是马恩的‘旋律’产生的力量?”乌克兰女人不确定地说,“说起来,马恩你也是第一次在午夜回响里使用乐器吧?”

    “嗯,啊。”马恩也不好说,但演奏的时候,他脑海中的“旋律”在跃动也是事实。如果乐器演奏对“旋律”没有促进的效果,那么,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午夜回响行走者随身携带乐器,并通过乐器去使用“旋律”的力量了。

    “像是净化驱邪之类的能力?”佐井久之倒是不怎么惊讶,他身为午夜回响里的阴阳师,也算是见识多广,甚至也有类似的能力。不过,效果没有那么突出,比起“门”和“呼神唤鬼”这样的能力,算是鸡肋也不为过。如果真的效果显著,他早就在之前受伤时治疗自己了,没必要让哈姆出手。

    “快看这些肉块!”黑衣人的喊声让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雷特吐出来的肉块上。

    只见这些肉块已经融成了一整块,摊开来几乎占满了三个台阶,疙瘩变成了肿瘤,一个个都有拳头的大小,似乎内部有什么东西左突右撞,让肿瘤变形不定,好似里边的东西随时都会钻破肿瘤的壁膜。细须也变成了手指大的触须,密密麻麻,如同癫疯般抽动,更让人感受到一种恶意袭来。

    雷特早就跑开了,他可不想被这些肉块包围。

    不一会,肉块上方就浮现一片淡淡的绿雾,与此同时,众人都嗅到了一股恶臭,令人晕眩。

    “这东西有毒!”哈姆叫起来。所有人又向外退出好几步,他们还想退出更远,但触须的抽搐已经变成了整片肉块的抽搐,那些肿瘤喷出脓液,内里的活动骤然停止,就像是里边的东西已经死了。一个个肿瘤在喷出脓液后就干瘪下去,肉块的表面也迅速出现干瘪皱褶的迹象。

    转眼间,就有一些如杂草如灌木的植物从肉块中钻出来,针枝和藤蔓四下生长,又有古怪的菌类和青苔般的东西填补了空隙。这古怪的肉块迅速在众人眼前被绿意包裹起来,恶臭味也变成了草木泥土味的腥气。可这些植物菌类也无法让众人的心情放松下来,它们本身也同样古怪,直接让众人回想起三丁木公园大门前的变故。

    虽然众人一直在警惕,但这些植物菌类在填满了肉块之后,没有发生进一步的变化,就好似一般无害的植物那般,只是静静生长在那里。这些植物不算高大,却一层叠着一层,十分繁密,众人根本看不到被掩盖的肉块变成了何种模样。

    “所以,这又是什么情况?”从马恩口中听说过“结缘神”的午夜回响行走者们一个个露出古怪的表情,“这算是结缘神和蟾蜍神打了一架?”

    “蟾蜍雕像的变故,也是因为结缘神的力量?”佐井久之不由得看向雷特,“可结缘神的力量怎么会在你身上?”

    雷特也是惊愕,但他很快就有了一些想法,但不愿细说。众人也没勉强他,哈姆算是松了一口气。

    “应该不是雷特的问题。”哈姆连忙说:“也许是马恩的旋律,引发了两者的冲突?那样的话,马恩的‘旋律’或许就不是净化了。”

    “如果是马恩的‘旋律’引发了雷特的排异,那么,同时排出结缘神和蟾蜍神的力量也是可以的吧?”黑衣人这么说到。

    “……反正不是什么坏事。”佐井久之想了想,看向雷特,“你还感觉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我觉得很轻松,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一样。”雷特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我也认为,这不是坏事。”

    马恩倒是比其他人有更多的猜测,他不仅详细了解过哈姆雷特两人进入结缘神噩梦的情况,更清楚秘药的作用。雷特本就是服用过秘药的人,虽然只是舔了一下。围绕雷特发生的异常情况,一直和结缘神有关联,虽然雷特自觉良好,但他可从不这么认为。

    对于雷特本人是否一直是雷特本人,马恩也一直存疑。他当时为了救雷特,让他服用秘药,现在看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可这些事情一环扣着一环,如果哈姆雷特没有接触结缘神的力量,之后的事情又会如何发展呢?哈姆雷特两人一直说,自己的运气很好,但接触结缘神力量后,一路化险为夷,能算是好运吗?

    此时此刻,对这一系列变故的内情最有头绪,也最为平静的,就是马恩本人了。

    “看起来是无害的,不过,我们还是再退远一点吧。”哈姆看着满地的异常植物,心有余悸地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