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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 公寓琐事

    马恩从未想过自己只是结个婚就能受到这么重的礼金,日岛出地,大陆报销费用,市价加起来可不止一亿。马恩辛辛苦苦工作这么多年,算上偏门和副业,加起来都没这么多。他转念间就粗略计算了一下,来到日岛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自己的身家眼看就要过亿了。他在“邮局”时就时常听说谁谁出国挣了大钱,却从未见过真人,如今他这事儿说不定也会被当作饭后茶谈了。

    马恩不知道其他调查员,例如队伍里的那几个午夜回响行走者,是否也有这样的待遇,料想也不会差多少。这行活计做的就是出生入死,马恩盘算了一下,自己背井离乡,最后连国籍都丢了,不得不挂靠在日岛政府这边,其中弯弯绕绕不知有多少层,也算是有得有失吧。

    马恩没有推辞,也不能推辞张先生带来的这份厚礼,这不仅仅关乎个人待遇,往大了说,更是涉及国家颜面和国际政治。马恩坦然接过张先生递来的文件袋,看了看四周欢歌笑语的人们,又看了看平整宽阔的草坪,挺拔茂盛的树木,以及敞亮的晴空,深深将这一切烙印在心中。

    马恩和张先生的私谈才结束,就被众人拉回席间,又是一阵酒食和香烟的欢庆。期间,大家除了恭贺就是荤话,平日里硬直死板的神态早就扔到天外去了,仿佛在领事馆里的他们,和在此席间的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但马恩还是很喜欢很高兴的,“旋律”的诡异,邪教的紧逼,事态的诡谲,如在这一刻不翼而飞。

    他抽着烟,喝着酒,和众人唱着歌,大口大口拨拉饭菜,领带扯开了,衣襟敞开了,本就狼狈破烂的衣装更是不成正行,头发也被拨得如鸟窝一样。可他心中是温暖的,这温暖从身边的人中散发出来,直渗透到他的心底,连那怪诞离奇的遭遇和秘药带来的痛苦,也在这温暖中渐渐消融,不知不觉就再也感觉不到了。

    马恩一直都坚信自己的工作是有意义的,自己所承受的痛苦一定是有价值的,此时此刻,他只有满足与充实,就如被这意义和价值填满了。假如不仅仅是眼前的这些人,而是整个文京区的人们,都能如此时此刻这般欢笑着,在诸多的苦闷过后,都能在某一天坐在樱花树下,为自己,为他人带来一时半会的解脱,那定然是自己收到的最好的礼物罢——马恩如此想到。

    “我想在附近走走。”席间过半,马恩这么对众人说到,就在一阵“去吧去吧”的哄闹声中离席走开。

    他没离远,就在这三百多平方的草坪上逛着,离众人所在的樱花树下远了,再回头望去,那边的人和景就好似一副画作,哪怕在《七转洞玄秘录》的影响下,没什么色彩,就好似老旧的黑白照片,本身是没什么情趣的,却又有一种以往不觉的生动与美好。

    明明人在动,树也在微风中摇摆,可马恩却觉得,这幅画是定格的,就好似镶嵌在脑海中。

    ——真好啊。

    马恩蹲下身体,抓了一把草和泥土,嗅了嗅气味,又在指间搓了搓,并没有太特别的感觉。对于这块地该如何使用,他心中暂且有了腹稿,在结婚之后有自己的房子和土地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尤其是还不用背负贷款。这块地的位置距离公寓有一段距离,这也不是坏事,公寓本身就有一大堆谜团,下方的安全屋经历一次次怪诞离奇的状况后,也不确定能够维持多久。说到底,无论公寓也好,下水道里的安全屋也好,本来就不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随着经验的增长,马恩早就打算按照自己的想法建造一个新的安全屋,这个想法一开始并不强烈,可如今万事俱备,就愈演愈烈。如果广田小姐愿意住在这个由他一手打造的房子里,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马恩整理好念头,再回到席间时,欢颜笑语已然渐渐稀落,人人酒足饭饱,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昏昏欲睡,全身松软。马恩又发了一圈香烟,自己也点了一根,便听到张先生说:“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回去还有工作呢。”

    张先生这话可没人应,他便又笑着说:“小马还等着把好消息告诉新娘呢,我们可不能占用他太多时间。”众人这才懒懒散散地爬起来,各自整理着装之后,顷刻间又是画风一变,回到了马恩所熟悉的严肃与活泼中,他们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但这笑容中的味道,却和席间是不一样的。

    “小马,你这一身也该换换了。”一名武官说:“大喜日子,穿点别的,留个纪念也好。婚礼的时候还穿这一身可不行。”

    “广田小姐可是时尚人士,自然会把小马打扮的漂漂亮亮,对不对?小马。”有人的言辞间还是带着几分调侃。

    “嘿,你这说法,就跟出嫁的人是小马一样。小马他可是要娶媳妇的。”顿时有人反驳,可语气怪怪的,配合那严肃的表情,却一点正经的味道都没有。

    “好了好了,小马嫁人也好,娶媳妇也好,就是一天的事情,事后不还是一家人过活嘛。”张先生就如赶苍蝇一样,嫌弃地摆了摆手,转头又对马恩说:“婚礼是明天吧?”

    “对。”马恩点点头,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随着邪教的步步紧逼,他的计划也是箭在弦上,他不觉得继续拖下去会有好事发生。

    “那今晚还打算做点什么吗?”张先生又问。

    “看情况。”马恩没有下结论,今晚还有一次午夜回响的时间,可是,进去后又能做什么呢?会死的人,已经在昨晚的午夜回响死得差不多了。有计划的人,计划也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马恩不觉得今晚就能抓住他们的马脚,打乱他们的计划。说到底,有充分准备的邪教把众人耍得团团转,背后更有国家力量在暗中推波助澜,马恩不觉得自己可以撼动这个大局。

    马恩的祖国有这么一句话:小势可改,大势不可逆。如今马恩确实深有感触。

    马恩看着张先生,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就好似穿透了自己的心窗。张先生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半是唏嘘地说:“好好干,不要留下遗憾。”言罢,也不等马恩回应,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向停靠在路边的车辆行去,其他人纷纷跟上。

    送马恩过来的武官拉开车门,又回头对马恩喊道:“要送你一程吗?”

    “不用了。”马恩这么说,就见到他从车内取了一塑料袋扔过来。马恩接过一看,里边装的是一套寻常的正装。又听到武官喊道:“换好衣服再回去,乱糟糟的像个什么样?”

    马恩笑起来,他可是穿着这一身在晨间走了好几条街呢。虽然有点狼狈,但也没人指指点点。他早就想换一套,可更想吃早餐,便也就没有理会。现在被人指出来了,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摘下深红色的礼帽,用手压了压头发,随即又被风吹乱了,就这么目送着领事馆的车辆渐行渐远,这才提着塑料袋,走到樱花树边换上新外套。武官扔来的正装,也就颜色更深了一些,装饰性的纽扣也多了几颗,款式倒是和马恩经常穿的没什么不同。

    马恩整理好着装,又将头发梳理了一番,仔细扎好深红色的领带,又将帽子戴了回去。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却很细致,就像是将一粒粒灰尘弹落一般。然后,他背起吉他箱子,提着黑伞,夹着文件袋,朝公寓步行而去。

    朝阳高挂,落在他的身上,就好似渡了一层金光。

    这一路再没遇到熟人,也没有更多的变故。途中经过一家饰品店,马恩顺利买到了价格适中的玉品,分别是一只手镯和两枚玉戒,看上去像是天然玉石,店家也是这么说的。听说是婚礼用,店家就精心包装起来。于是,回到公寓的时候,马恩两只手都被占得满满的。

    路过管理员房间的时候,管理员正在看电视,门也没关,低沉的嬉笑声传来,让马恩多往里边看了几眼。电视里放的应该是灾难片,大海上有章鱼般的触手挥动,打得邮轮摇摇晃晃,路人角色落水的落水,惨叫的惨叫,又有被触手卷起的,被酸液腐蚀的,甲板上都是血迹和尸体。似是主角的男人挡在女人跟前,怒吼着开枪,可孤立难支,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也许是看到了什么出戏的地方,管理员又发出沉闷的笑声,又像是觉得这么惨烈的场景,笑出来不太好,便下意识憋着。她看得挺欢乐,捧起茶水津津有味地喝了几口,只见电视画面中,那船只断成了两截,人们就好似豆粒一样纷纷滚进海水中。

    马恩正要离开,管理员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窥视,猛然转过头来,正正和马恩对上了视线。管理员坐姿很端正,就是日岛最常见的跪坐,可她的头转得很用力,脖子下方却一动不动,让马恩有点担心她的颈椎。

    “早上好。”马恩连忙打了个招呼。

    管理员那僵硬的坐姿顿时瓦解了,就好似骨头一下子松开,她有些埋怨地说:“早上好啊,马恩先生。你这不声不响的,太吓人了。”

    “抱歉啦,我也是刚刚经过呢。在看电影吗?”马恩一边问,一边挪开视线,在房间里扫了扫,只见到用作装饰的陈列架上又多了几个艺术品。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马恩也逐渐摸清了这位管理员的嗜好,她不断买进、售出或交换艺术品,包括但不限于绘画和雕塑,但雕塑更多,而且大都不是市面上的常见造型,多是古古怪怪的东西。马恩问过这些艺术品的来历,对方也是语焉不详,神神秘秘,夸夸其谈。

    不过,管理员能够买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自有其渠道,马恩倒是没能弄清楚其中的人事。要让马恩买这些东西,他第一时间会想到的人是御手洗教授,而管理员和御手洗教授似乎也保持有一定的私人联系。

    管理员也是有秘密的女人,据马恩所知,她本来就不靠交易这些艺术品的钱过活,这不过是她私人的兴趣爱好罢了,就和爱好集邮或收集标本的人差不多。

    “进来一起看吗?挺有趣的。”管理员这么回答,注意到马恩的视线,又说:“你喜欢这些新品吗?都是新来的租客带来的。我说能够抵作租金,他们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你知道他们有这些东西?”马恩没有进去,就在门边问到。

    “他们是在我这里办理手续的,我就跟他们说了这些都是收藏品,他们就纷纷有表示了。”管理员状似苦恼,“你别说得好像我故意受贿似的,反正他们也用不上,都说是一开始觉得有趣,买下来后就后悔了,摆在房间里也不合适,占位置,就当作租金给我了。”

    “这样可以吗?当作租金?”马恩有些意外,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没关系,就当我出钱买下来了。”管理员有些郁闷地说,“其实大家刚进来的时候,不时会有几人有这些艺术品,我还以为大家兴趣都一样呢,结果都不是同路人。我虽然喜欢这些东西,但看久了也腻味,能够时不时换点新的就很好了。算作租金反倒是便宜了,去外边买的话要花更多钱呢。”

    “您高兴就好。”马恩笑了笑,“那我就先上去了。”

    “啊,不进来看看吗?我觉得有几个很适合你哟,摆在家里可有艺术气息了。现在的人不讲究气质嘛,气质就是要品味来衬托。”管理员的精神劲儿上来了,热情地说:“不是我自夸,我的品味可是挑剔得很,能被我看上眼的可没几件。摆在那里的,你看眼缘,给个几万就行。”

    “下次再说吧,我还得拿东西上楼呢。”马恩笑着婉拒了,他本就是没什么品味,也不讲究气质和浪漫的无趣男性。况且,管理员家里的艺术品多是有悖大众审美的庸品,若没有特殊的交易渠道,连保值都做不到。他经常看到管理员唉声叹气,说吃亏了什么的,每每为自己的藏品烦忧,却又摆脱不了这奇怪的兴趣。

    这个世界上有不少怪诞离奇之事物,马恩也曾经在她这里买下真正涉及到这些涉及怪诞离奇之事物的艺术品。但就刚才几眼的感觉,如今摆在房间里的这些艺术品,除了造型古怪之外,并没有什么更古怪的地方。

    “好吧。”管理员似乎有些遗憾,但电视里又传来惨叫声,她连忙转头去看,只见电视画面上的男女主角被一群怪异的如人和鳗鱼杂交的怪物盯上了,因为在海中的缘故,简直是陷入了绝境。管理员死死盯着电视屏幕,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故事充满了期待。

    马恩也不继续打扰,一边听着电视里传来的凄厉又古怪的声音,一边进了电梯。

    管理员所说的新租客,马恩也见过,他当时做陪客,同他们参观了十三层的空房。他们搬过来后,就是马恩的邻居了。虽然刚认识不久,但邻居之间也渐渐熟络起来。

    一号房与二号房的租客,马恩从未遇到过,但新进来的三号房、五号房和六号房的新租客,大家偶有碰面,碰面时也会寒暄一会儿。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马恩所在的四号房的传闻,即便马恩说过已经没问题了,谈话时也没少聊到这一块。

    这几人虽然性格不一,但接触起来都是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