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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八章 情人秘语

    住在三号房的新租客是一位年轻的画家。曾经的邻居朋友在这间房里犯过事,事后房间不得不重新装修,期间管理员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也给马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马恩和这位年轻画家有几次谈话,但相比另外两间房的租客,这位年轻画家出门甚少,性格腼腆内向,不太善于交流,平日行迹和过去的邻居朋友有相似之处,这让马恩不由得对其多加了几分关注。不过,寥寥几次碰面,马恩也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马恩依旧和往时一般,刚走出电梯就开始注意这些房间里的状况。门掩着,房间隔音很好,饶是马恩如今的身体素质,眼睛同样看不到里边的情况,耳朵也听不见太多的声音,直觉也没有突兀之处,也许用内在之眼能够窥视个中情景,但马恩一如过往,在非必要时,不主动使用这怪诞离奇之事物。

    走廊和往日一样平静。一号房和二号房的租客似乎每天都早早出门,归来时也碰不上面;三号房也没什么动静,马恩看了一下房门边缘,那处有他设置的隐秘记号,此时记号变动了,证明三号房的房门有打开过。据他了解,这位年轻画家自己不做饭,三餐都是出外吃,也是其平日出门的最大理由,此时正值饭点,大概是不在房里的。

    五号房的年轻男女曾经被误认是情侣,实际上关系暧昧,两人同居但行程并不一致。至于六号房——亦即广田小姐曾经租住的房间——如今在住的是一对夫妇,夫人打扮讲究,如时尚杂志中的贵妇人般。

    马恩听说广田小姐和五号房的年轻女子,以及这位夫人有比较密切的往来,大概都是女性的缘故,关系一下子就密切起来了。不过,三位女性平日里究竟都在聊些什么,马恩也是不清楚的。

    无论这些房间于过去有怎样的秘密,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马恩巡视了一番,便打开四号房的房门。“我回来了。”他喊了一声,但里边没有回应,广田小姐似乎还没回来。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广田小姐哪怕出门,在饭点时都会回来做饭,但如今临近婚礼,负责筹备工作的广田小姐也是琐事缠身,此时不见人影,马恩也不觉得奇怪。

    马恩在门边挂了黑伞和礼帽,将身上的东西放在客厅里,便和往时一样脱了衣物,进入浴室冲澡。他忙活了一个早晚,虽然不困倦,但时事起伏,如狂涛翻涌,坏事好事都挤在一块,大起大落之后,更能体会到家中的安宁与休闲,两相比较,就不免有些倦顿。冲澡之后,也顾不得穿上衣服,将浴巾披在肩膀上,先将带回来的物事各自归位,直到终于能够在沙发上坐在,才深深舒了一口气。

    马恩只觉得,柔软的沙发就好似磁铁一样,牢牢将自己的身体给吸住了。他用浴巾擦了擦头发,又点燃香烟,将电视打开。节目多是些广告和重播,他最关心的时事新闻也没什么新鲜的消息。他听着电视里的声音,意识就好似渐渐下沉,不一会只在恍惚中听到沙沙声,也不确定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恩意识到有人在推自己,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沉重,身体如被某种拘束紧紧固定着,无法转头也无法翻身,哪怕觉得自己正在清醒过来,可不听使唤的身体却让他颇为难受。

    不一会,他感到推搡自己的力量消失了,那轻微的不知从何处来的呼唤也安静下来,意识便又渐渐恍惚过去,直到某一刻,他猛然惊醒,才成功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马恩揉了揉面颊,听到厨房里忙活的声音,电视里的人声也清晰起来。他转头望去,就看到广田小姐只穿着围裙在厨台上捣鼓着什么。

    “啊呀,吵醒你了吗?亲爱的。”广田小姐一贯温柔的声线带着些许歉意。

    “没有,自然而然就醒了。”马恩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又跳了几个电视台,依旧没有喜欢的节目。

    广田小姐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到沙发后,从后边拥着马恩的肩膀,顺着他的面颊和颈子一路吻下,就好似抱着一个巨大的布娃娃般,亲昵了好一会。两人没有更多言谈,可客厅里也不完全安静,电视里的声音,厨房电器的声音,以及风过窗帘的声音,细密却舒缓,让人就好似浸泡在温暖的海流中。

    马恩的精神和身体都很放松,他已经和广田小姐同居许久,有时也能感受到某些书中所言“无声胜有声”的情趣。他不觉得自己喜欢浪漫,但对比苍白无味的事物,广田小姐却有着别样的魅力,深深浸透到他的心中。

    “明天就是婚礼了呢。”广田小姐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像是蜜饯一样,又似有几分埋怨,“不过,亲爱的,你昨晚又是彻夜不归。”

    “没办法,人家也是那时候有空。”马恩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礼盒,广田小姐回来时肯定看到了,但明显没有碰过,“我托了对方一些事情,让对方忙里忙外的,今天才有了眉目。”

    “是朋友?”广田小姐放开马恩,坐在沙发靠背上。马恩只能看到她腿脚上细腻的肌肤,她没有穿丝袜,又听到她说:“你白天要工作,晚上还不好好休息的话,对身体不好呢。”

    “嗯,是朋友。其实——”马恩刻意顿了顿,才拿起茶几上的礼盒,转过头时,广田小姐猛然将围裙向上一翻,将他的脑袋盖住了。马恩眼前一暗,就听到广田小姐发出嬉笑声,紧接着,前方的轮廓压了过来。即便广田小姐再重十倍,以马恩的身体素质也完全承受得住,但被她这么压着,身体就好似没了力气,不由得躺倒在沙发上。

    “这就是惩罚,谁叫你不按时休息。”广田小姐抱着马恩的脑袋,身体紧贴在他的脸上,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一呼吸就全是广田小姐的味道——不知道是香水味,还是香精味,像是某类花草植物的香味,淡淡的,但贴在脸上的肌肤很温软,让他觉得灵魂似乎都陷了下去。

    马恩没有挣扎,托着礼盒的手递上去。

    “抱歉了,婚礼的事情都交到你手上,我真不是个合格的未婚夫。”马恩歉意地说,“你为了这些事情东奔西走,结果却因为我的固执,都弄砸了。其实我也想帮忙的,可实在是越帮越忙。这是我托那朋友找来的礼物,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的道歉。”

    广田小姐有些惊讶,又似乎被马恩的吐气弄痒了,身体轻轻抖动,又发出一阵嬉笑声,这才和马恩分开。她压下围裙,这围裙的布料轻薄贴合,当她挺直身体的时候,隔着布料也能看清她的身体曲线,迎着窗外照进的阳光,这围裙就好似变得透明起来了。

    广田小姐似乎就喜欢这种清凉的情趣,马恩也不在意,他本来就是没什么浪漫情调的男人,基本上不会对广田小姐的爱好取向指手画脚。他手中托着的礼盒被广田小姐夺过,才得以坐直身体。他看到广田小姐一脸惊喜的表情,脸上也浮现淡淡的笑容。

    如果广田小姐喜欢他特意为两人的婚事准备的东西,那就真是太好了。

    广田小姐又哼起听不懂的小曲,欢喜之下又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慎重地将花绳解开,拆了一半的礼纸,又对马恩说:“亲爱的,这是你的赔礼?”

    “不是,是结婚用的。”马恩摇摇头,“虽然你说都准备好了,但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但我也不清楚该买些什么,所以向国内打听了一下,这算是类似于传家宝一样的东西吧。在我国有这样的风俗,在结婚时,婆婆要给儿媳一些饰品,但我家似乎没有……而且,我应该也不会回去了。”

    这么说着,马恩的声音有些低落,但他的内心十分平静。今时今刻之境遇,本就是如他早先已经准备好的那般。

    又一阵香风袭来,马恩再次被广田小姐扑倒在沙发上,两人紧密贴合,口舌交融,良久,广田小姐捧着他的脸,似乎在安慰,如此说到:“没关系哟,亲爱的,现在不就很好吗?我可不会让你有后悔的余地呢。”

    “后悔什么的——”马恩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没关系了,我现在觉得,能够遇到雅美,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这礼物是我托朋友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虽然不怎么值钱,但也算是我的心意。”

    “哇呀,亲爱的,你的嘴巴好甜。”广田小姐又吻了上去,好一会才放开他,就这么坐在他身上,将礼盒完全拆开。见到里边的东西,她的脸上就好似放出光来,欢喜得跳下沙发,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饰品一个个摆在茶几上。

    “这可真是——”广田小姐似乎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能够遇到亲爱的,才是我的幸运呐。”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这些玉制的对戒和手镯,身体微微颤抖着。好一会,她的手不再颤抖,将垂下的发丝撩至耳后,转过头时,脸上满溢出幸福,眼神盈晃。她猛然掩住脸,向眼角擦了擦,抱怨着说:“什么嘛,弄得人家眼睛痒痒的,都睁不开了。”

    马恩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广田小姐第一次没有对上视线,脸上泛出红晕来,手足似乎也无处安放。

    “你每天晚上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些东西?”广田小姐的口吻就好似在生气,可她的表情怎么看都不是在生气。

    “差不多就是这样。”马恩说了个四舍五入的意思,虽然有点含糊,但就结果而言也没错。虽然他不懂情调,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就不该实话实说。

    “算你过关了,哼哼。”广田小姐很少在马恩面前这么故作趾高气昂的模样,在马恩看来挺新鲜的。

    广田小姐的目光重新落回饰品上,问道:“亲爱的,你说的风俗,日岛这边也有类似的哟。我可以现在就戴上吗?平日里能戴吗?还是要结婚的时候才能戴?”

    “现在就可以,只是一点心意。雅美你平日都在照顾我,这点心意有点寒酸吧。”马恩好似有点不好意思,但广田小姐立刻用力摇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才不是呢,亲爱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这可是我长这么大,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这么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将手镯和戒指戴上,又说:“早知道的话,我就不用买婚戒了。我觉得,还是不要我买的那对婚戒了,这个就很好嘛。”

    “这么做不太好吧,婚礼是什么流程?应该是要交换婚戒的吧?你买的婚戒应该比较正式。”马恩这么说,但他其实不是太在意这种事。

    广田小姐抬起手,迎着阳光,专心致志地盯着玉石,口中说到:“不,我已经决定了,亲爱的,不需要交换戒指。我们就直接戴着这对戒指去完成婚礼吧,我更喜欢你买的。在神明面前举办的婚礼,心诚才是最重要的哟,有心的玉,可比无心的钻石更接近神明。”

    阳光和阴影同时落在广田小姐的脸上,马恩仿佛看花了眼,只觉得那张时尚丽人的脸在这光与影中融化了。在这一刹那,他恍惚看到了什么,可回过神来,什么都没变,广田小姐依旧是广田小姐,而他也说不出那古怪的一刹那到底有些什么。

    此时此刻,广田小姐的表情,欢喜又肃穆,让马恩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神圣感。

    “就按照你想要的来吧,雅美。”马恩没有再否定,他对婚礼的干涉已经太多了。无论是什么原因,他没能给广田小姐一个完美的婚礼,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实在不忍心将广田小姐的心愿全都推倒,即便他自认冷漠,也觉得那么做,太过残忍了。

    广田雅美也许不是广田雅美,但如今在他面前的广田雅美,依旧是一位期许婚礼的女性。他无法如普通人那样,给广田小姐一个寻常而热情的婚礼,所以,他想着,如果这么做能够让广田小姐高兴起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