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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章 被收容者

    马恩不确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在那浑浑噩噩的时间里,他就好似一条漂泊在海浪中的小帆船,被疾风暴雨吹得左右摇摆,洪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好似从天而降,从深海中跃出。那声音刚入耳时是如此澎湃,但在徐徐间就变成了低沉的吼声,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又被一层隔音纸蒙着,浑糊地呢喃……他有时觉得自己听懂了那声音,觉得那是在表达某种难以言喻的秘密,又像是某些庞然大物围绕在自己身边窃窃私语,哪怕放轻了声音,可它们实在太巨大了,它们的嗓门也一样。

    马恩上下颠簸,身体好似被吹到了空中,被灼烧,被冰冻,被鞭挞,力量传来了,冷与热在纠缠,他努力挣扎要醒来。当他觉得自己能够思考,而不仅仅是依赖于感觉性的意识中时,他发现自己在半空旋转,一股尖锐的力量撕扯着自己的皮肤,从前方传来尖叫声——他听出来了,是人的声音,这个人声就如同为那梦魇般的呢喃声和狂风暴雨般的节奏画上了休止符。

    顷刻间,他看到了面前的一切。他发现自己一直没有闭上眼睛,所以,看到了什么,仅仅是这个时候有了“看到”的意识而已。他的大脑正猛烈地接受和发送某种信息,就如同过度思考一样,好似发酵了一样又酸又胀。这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但马恩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触感:自己手紧握着黑伞,衣服破了几个口子,头上很清爽,发丝被扑面而来的劲风吹荡,深红色的礼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冷与热的纠缠也是真切的,不仅仅是阴阳二气在体内膨胀,肌肤上也同样传来冷冻和灼烧的痛感。眼前的景象是一片灰烬纷飞的废墟,和都市景观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方方正正的洞窟——墙壁是垂直的,地面时平坦的,没有一丝缝隙,就好似挖空了一整块巨石。

    四周遍布蒸汽,呼吸有些困难。冷感和热感同时存在,就好似拔河一样相继让人产生截然相反的感受。在氤氲中,为数不多的人影在晃动,地上还躺着更多的人形,马恩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模样,这些人形就好似皮影戏里的角色,虽然眼下看起来,这些人形有些狼狈,但马恩十分清楚,陷入困境的其实是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也不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关于这些影影幢幢的人形,他倒是有个很直接的念头:这些家伙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邪教份子。目前的情况也很简单:自己落入了敌人的陷阱,在那奇异又可怕的“旋律”中,丧失了自己大部分的感受和思考能力,或许那古怪的声音带来的危险比预想的还要深刻,还要猛烈,以至于自己在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之前,身体行为的主导权就被预先指定的程序接管了——这本来就是马恩为了对抗这类怪诞离奇的危险,而特别让大脑袋定制的自主单机模式。

    数据流在同一时间恢复到可视的状态,所有通过大脑进行中转和输出的信息,正在从程序接管的状态恢复过来。马恩参与过自主单机模式的行为设计,他十分清楚这个绝地反击工具的局限性和危险性,在之前也没有机会测试,如今能够清醒过来,只能称赞一下大脑袋了:它总算没有再掉链子。

    所有对状况的理解,都在瞬息间完成,马恩浑身上下,包括大脑在内,都在传达一种过载后的痛苦,但痛苦并没有让他迟钝,也没有让他的意识再次陷入浑浊之中。反而,马恩觉得,正是这种痛苦伴随着熟悉的冷和热,维持着过载的运转。

    在身体和大脑彻底瘫痪之前,机能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马恩所见到的事物,其运动状态比过去的任何时刻都要缓慢,毋宁说是蹒跚。除了脑海中的“旋律”,其余的声音在传达之前,他似乎可以看到一阵阵的波浪。而填充在视野余光中的数据流,正在赋予眼前所见的一切事物以冰冷的意义。

    在大多数情况下,马恩的情绪总是平稳的,《七转洞玄秘录》的副作用让他失去了生活中绝大多数趣味,但也并非任何情绪都能避免。诸如绝望与恐惧之类,马恩之前已经体验过太多了。

    此时此刻,马恩也无法避免产生这些负面感受,即便如此,冰冷而高效的状态,就好似救命稻草一样,让他得以从那绵延不绝的窒息感中喘一口气。

    马恩用来观测自身状态和周遭情况的时间,要比喘着一口气所需要的时间少得多。

    在这个如同死斗牢笼的洞窟中,再次炸开一阵带着火焰的热浪,被卷入的人影就好似风中的垃圾袋一样飞起来,抛出去,砸下来,不断翻滚。马恩将黑伞撑开,铺面而来的热浪被剖开了,从身边两侧掠过,席卷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爆炸的景象很熟悉,马恩瞬间就确认了,这是自己留在黑伞中的武器——在一般的战斗中,并不需要这么大威力的武器,即便要使用,环境也不允许,如果是在城市里,只是这一下,就要去吃牢饭了。

    这些东西,并非马恩从祖国代购的,而是大脑袋的制品。大脑袋为预计中的星际远航做了许多准备,在黑暗又漫无边际的宇宙之中,要面对层出不穷的未知与生命的奇异,它用自己那发达的大脑做了许多设计,用在马恩这边的,不过是边角料的废物利用而已。

    马恩终于再次听到了尖叫声,没有躺在地上,亦或者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影,有的在逃窜,有的如发疯似的扑上来。在蒸汽与热浪中,这些人形的身体已经明显残破了,可它们只要还有一口气,似乎就不会停下来。

    这股疯狂的劲儿,让马恩觉得,对这些家伙耍嘴皮子是没用的。如此一来,倒是让他有一种“自主单机模式用对地方了”的感觉。

    这些家伙的动作在高效的马恩眼中是如此缓慢,但马恩同样清楚,这种高效状态维持不了多长时间。虽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进入这个地方的,但自己必须尽快脱离。

    尖叫着扑来的人形终于在氤氲的蒸汽中露出了正面,那是一个满嘴烂牙的家伙,大张的嘴巴长满了残缺的利齿,好似能够囫囵吞下一个成年人的脑袋,这模样一看就充满了危险,正常人也绝对没有长成这个样子的。眼睛一大一小,眼珠子好似瞎子一样反白,衣衫褴褛,暴露在外的肌肤满是结疤与脓疮,看体型,像是个女性。

    这样的家伙就是自己在找的邪教份子?马恩觉得这些家伙的样子,可比自己想象中的差了很远。至少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它们的智商有多高。而至今为止,邪教的行动设计至少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扭曲的知性。

    在这个疯怪女性的身后,还有几个类似的家伙,样子都长得差不多一样的难看,有些肢体残缺,有的是肉眼可见的畸形。即便如此,如果用一般人的行动能力来衡量,这些家伙比野狼还要凶残而迅猛。

    马恩没有看到它们有什么奇怪的攻击谋划,就好似没了武器,只能凭借肢体和爪牙,虽然数量不少,却又毫无配合。在马恩的眼中,它们哪怕是蜂拥而至,也和一个个上差不多。它们发出了大声的尖叫,可是,并没有之前那些引起“旋律”变化的古怪声音那般有效。

    马恩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脑海中的“旋律”正在恢复正常。

    说时迟那时快,马恩猛然拔出黑伞中的藏剑,正面扑来的家伙在闪光中被斩成了十八块。血肉炸开的同时,一抹深红色便如幽灵般绕行而过,划着弧形的轨迹,接连与其它人形擦身而过。

    马恩没有觉得自己花了多大劲儿,挥剑的时候,切实传来了切割的触感。当他停下的时候,氤氲的蒸汽中再也没有能够站起来的人影了。不过,马恩不觉得躺在这个洞窟中的人形,就是它们的全部,之前那些逃之夭夭的,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再也没有回来。

    一时间,洞窟里只剩下呼呼的热风声,取代了原本冷热交织的感觉。马恩还嗅到了一些硫磺的味道,之前是没有的,这让他更觉得时间紧迫。如果这个洞窟本身也是陷阱的一环,那么,邪教份子肯定还有后手。具体的来龙去脉已经来不及思考了,马恩以最快的速度检查了洞窟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方方正正的洞窟,有着十分明显的人工痕迹,材质像是天然的石材,但具体是何种石头,马恩也无从知晓。硫磺味是从一些蜂窝状孔隙的石材里渗透出来的。大多数石材的表面都十分平滑,这些蜂窝状孔隙的石材分布在不同的方位,零零散散,却也不少。

    伴随硫磺味的加重,马恩产生了些微的作呕感和晕眩感。他连忙撕下黑伞表面的黑膜,用作面巾戴上,只见到地上的人形与血肉吱吱作响,不消片刻,竟然从中钻出一只只老鼠大小的奇怪生物——外表看似哺乳动物的鼠类,可全身长有多种鳞羽类生物的特征,腹下多足,足肢长短不一,数量不一,多是呈现畸形的反关节,这让它们不良于行,本该是易于活动的体型,却一路跌跌撞撞,还没聚拢到马恩身边,就趴在地上,拼命喘息。

    这些怪异的小动物看似狰狞可怖,但却又暂时没有给马恩带来实质性的威胁。马恩放下它们,继续寻找脱离洞窟的渠道。无论是他来到这里,还是其他人离开这里,都明显存在进出的通道——即便邪教份子在撤离后,故意将通道堵塞,但这个通道既然是存在的,便肯定能够打通。

    只是,这个通道是以何种形式存在,马恩无从知晓。可他有一个想法,很明显,自己受到的袭击和“旋律”息息相关。尽管在自主单机模式下,他不太清楚“旋律”是如何运作的,但自己没能在前期脱离,而是被引诱到了这里,定然也是“旋律”的作用。

    这些邪教份子擅长利用“旋律”的力量,自己虽然在“旋律”的使用上有些被动,但“旋律”一直存在,它的作用也不会消失。人的情感或许会产生隔阂,但技巧却是相通的——只要对方依旧是利用“旋律”的人类。

    不,即便是更加怪诞离奇之事物,马恩也觉得自己不是完全没办法应对,毕竟,无论是结缘神的力量,还是《七转洞玄秘录》的力量,哪怕是秘药的力量,都有通过“旋律”表达的方式。证据就在午夜回想之中。

    在确认无法以肉眼的方式观测到出口,马恩脑海中的内在之眼便再次穿出了颅骨,呈现出特别的视角。在这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向四面八方散发的视野中,洞窟可不是肉眼看到的模样:那些石材根本就不是石材,而是一团团看起来充满了弹性的胶质,那方方正正的形状也不见了,多有弧面,整体看起来像是某种异形的结构。

    马恩觉得,自己就像是呆在某个怪物的胃袋里。一些淡黄色的粘液从胃壁上渗出来,地面早就流淌了浅浅的一层,硫磺味似乎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自己踩着这些粘液中,暂且无事,但那些畸形的小动物,似乎倍受刺激,正不断发生更加扭曲的变化,这种变化明显是劣化的,它们的形体正在失去形状,仿佛要变成一滩烂泥。当马恩产生这样的理解时,他视野中的数据流开始出现新的数据。

    与此同时,马恩再次听到了莫名的声音,就像是从自己脑海中的“旋律”里,突然跳出了几个明显的音节,高低起伏的声调,拼凑成了某些像是有意义的话。

    马恩没有特意去聆听,但眼前的数据流发生了某种变化,某些字符发生了视觉上的组合,就如同进行医学上的视觉检测一样,马恩一下字就看懂了。那是藏在这个字符拼图中的文字——将它们连接起来,就构成了一句话:

    “马恩,听到了吗?马恩!”

    只有大脑袋,才会通过这种形式发送信息吧。马恩这般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