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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二章 地铁怪谈

    马恩离开咖啡馆后径直回到了地铁站的商业街,他只是想要撞撞运气,现在这个时候就算被熟人撞见了,也就当是偶遇罢了。他也不清楚吉他手和键盘手等人此时究竟在做什么,也没有去找他们的想法。今天他本想要平静渡过,却在中途被邪教横插一脚,好在剩下的事都由警视正和佐井久之接手了,否则今天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还真是估计不出来。

    马恩在店里买了一碗关东煮,趁热面无表情地吃着,不时抬起目光扫视从前方路过的行人。这条地下商业街很热闹,每天的客流量都很大,虽然马恩在日岛的这段时间里,乘坐地铁的次数不多,但对于文京区的民众来说,乘坐地铁已经是他们习以为常的日常。马恩曾经听闻,在交通拥挤的上工时间,甚至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帮忙将人往看似满员的车辆中塞——就跟压制沙丁鱼罐头似的。

    马恩没有亲眼见过,平日里这么问其他人,其他人也多是一副不置可否的嘴脸,笑笑就完事了,也不正面作答。在日岛,地铁一带的生活是如此丰富,而人们行居于此,就和呼吸一样自然。也因此,日岛的地铁也派生出了各式各样的都市怪谈。

    古代的人们用奇妙的想象去填补日常生活里的不解,现代的人们依旧如此,只是地点从村落和山中,换成了都市和钢铁森林罢了。马恩一边吃着关东煮,一边就渐渐想起来了,关于自己所在的地铁站的传闻,那是相好的书店老板铁造裕三当作笑谈说的,内容大致如此:

    曾经有一个落魄的音乐家在这边的出站口卖艺,是拉小提琴的,又是一个碧眼金发的外国人,长相沧桑,好似全身都是故事。这人光凭外表就能引来路人的注目,而他的小提琴演奏更是非同凡响。路过听过的人们,没少给他表演费,因此也有人问他,为什么不重新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呢?以你的才艺,肯定不会没有出路,如果不想进入公司和或乐团,找个经济事物所挂靠,也能够得到更多的机会吧。

    那人起初默默无言,旁人见他不说话,只顾着下一首曲子,也没生气,扔下表演费就打算走开了。但这个时候,落魄的音乐家开口了:你觉得我的演奏好,仅仅是因为你把曲子听进了心里,所有被我的演奏征服的,都会不自不觉回来听我演奏。可我不知道这么做好不好。

    那人听了就很奇怪,把曲子听进了心里,不就证明是知音人吗?也同样因为表演和曲目都深入人心,才会有人流连忘返。对一个音乐人而言,这不就是自身能力最好的证明,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吗?可是,他听这个落魄音乐家的口吻,却是充满了他所无法理解的担忧。

    落魄的音乐家没有多说,只是告诉这人,其实有很多人并不觉得站在这里的是个音乐家,而是个表演哑剧的。“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得到我的声音和音乐。”

    可是,这个路人无法理解他的这番话。同样路过这里的人,一些人听到了音乐,一些人没有,这怎么可能呢?他看了看落魄音乐家的小提琴,虽然看不出牌子,但琴本身不是坏的,弓弦拉起时,不停地震颤,便有优美的旋律倾泻而出——这又怎么可能听不见呢?

    结果,这个好心人只能把落魄音乐家的说法当作是玩笑,一个蹩脚又敷衍的借口。虽然他无法理解落魄音乐家的想法,但也念着:兴许这些有才华的艺术家都是这样的怪人吧,精神境界和我们这类凡人是不一样的。

    这一次,他真的不打算再说下去了。他看得出来,无论是什么原因,落魄音乐家都完全没有接受他的提议。于是,在他又一次转身欲走的时候,身后传来落魄音乐家的话:如果能够忘记这次演奏,就请忘记吧;如果不想来,就不要来了。如果忘不了也想要过来,但如果可以克制自己的话,也挺好的。如果有机会,彼此还会再见面,到那时,如果不是作为听众而来,就能够将其中原委告知。

    这位路人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也许是因为落魄音乐家的演奏太美好了,那音色竟然经久不歇,一直回响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无心它事,就连工作都不得劲。他一开始觉得,等时间久了,自己就可以忘记了,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依旧能够清晰记得那次演奏,不,甚至应该说,就好似那次演奏就此定格在了他的脑海中。

    路人不讨厌这美妙的,令人难忘的音乐,无论在脑海中循环了多少次都乐此不疲,可他是有工作的成年人,需要赚钱养家。如果脑海里一直回响这首曲子,那就无心工作了,影响自然会很大。他又不是专业的音乐人,听音乐只是为了消遣,而并非生活的重心,所以,他开始主动去忘记这音乐。

    于是,一个月过去了。这一天,路人再次来到了地铁的出站口,想要找到那个落魄的音乐家,想要弄明白他的表演是怎么回事。尽管当初并不相信落魄音乐家的话,可他这一个月来,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这个旋律,已经对他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极坏的负面影响,让他心如火燎。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得不承认,这回响在脑海里的旋律依旧是美妙的,感人至深,百听不厌。正因如此,才让他心生恐惧——毕竟,人是不可能只靠一首美妙的旋律来活在这个社会中的,在这份美妙下,其他的人和事都变得令人烦躁,因此,这恐惧便是从他身而为人,身在人类社会里的理性中诞生的。

    路人也遇到了和他一样的情况的其他人,这才警觉,原来落魄音乐家当初说的话,全是真的。不过,他也看到了其中的一些人,双眼鲜有焦点,就好似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神情呆滞而恍惚,看起来就好似行尸走肉。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出站口处,落魄音乐家一直演奏的地方了。可这一次,落魄音乐家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迟到了,还是不再继续表演了。想到后者,就让人感到焦躁不安,心中的恐惧也更大了:如果那位落魄音乐家以后都不来了,自己该怎么办?

    恐惧在聚集的人群中蔓延,很快就引来了警察。一经询问,众人才知道,落魄音乐家已经亡故了。几天前,他的尸体被人发现在一个垃圾箱里,整个人就好似被野兽啃咬过似的,令人骇然,没人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他身上的东西,经过查证,只丢了小提琴和乐谱,其它的例如现金之类,倒是完全没有被人动过。

    有人觉得,是某些狂热的听众将这位落魄音乐家杀害了,亦或者是某个变态的有钱人,看上了他的才艺,才夺走了他的小提琴和乐谱。可无论怎么解释都好,一直因为脑海中的旋律而烦扰的路人又怎么办呢?和他一样的人,可不是只有一两个。

    就在众人哗然中,突然,那些双目无神,表情恍惚的人开口了,他们说:又能听到那位落魄音乐家的音乐了。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只见到那些人好似看到了什么,瞳孔扩张了,表情兴奋而扭曲,急急向出站口外冲去。“喂,等一下,你们听到了什么?”路人连忙喊道。

    “他来了,他来了!”那些人只是这么喜悦地叫着,一个个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其他人不知就里,也只能跟上,警察害怕出事,也跟了上去。当时在附近的人,都看到了这一群人从出站口出去了。然而——

    那些人都没有再回来,也没有再出现。在站口外边的人,没有人看到这么一大群人出去过,就好似他们去往的,和普通乘客们去往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所以,后来人就说,这则现代都市的怪谈,其实是改编自国外经典童话《恶魔吹着笛子来》。那位落魄音乐家,就是吹笛人的化身,他带走了所有追逐着他的乐声的‘老鼠’。”书店老板铁造裕三这么说到,“放在本国传统民俗里,那就是所谓的‘神隐’了吧。不过,我认为,这个怪谈体现的是:现代人渐渐丧失了归宿感,被花花大世界吸引后,却又在繁华而快节奏的社会里迷失了方向,而这种迷失是带有感染性的,因社群而扩散。落魄音乐人的旋律,正是人们精神世界的一个倒影,他们追逐着连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

    之后,他又结合《恶魔吹着笛子来》这个国外经典童话的历史环境和人文典故,就着其它学者的研究,以及日岛的社情和地铁对人们生活的影响,乃至于限定在文京区的这处地铁出站口的情况,一一详细剖析了这则现代的《恶魔吹着笛子来》。

    “一个怪谈也剖析得这么深奥,真的合适吗?”当时,马恩这么反问。

    “古老的怪谈,体现的是古人的生存状况和精神状况。现代的怪谈,体现的是现代人的生存状况和精神状况。两者距离并不遥远,我觉得,这里边的深意还是值得研究的。”书店老板铁造裕三笑着说,他平日里,就一直在书店里看书。马恩觉得他不是在吹牛,这人看的书,思考的道理,做过的研究,说不定比自己还要多。

    马恩不是每一次都能想到有关联的事物,但那些事情提到过,他都记在心里,突然什么时候,就如同现在这样,在一个特别的时间和地点,在某种不知为何的心情下,就如灵光一闪般,猛地想起来了。

    “传闻是真的?”马恩曾经这么问。

    “只是怪谈而已,传的有鼻有眼,但依旧是流言怪谈,我没听说有真实情况公布出来,当然,小道消息多的是,不过,都是阴谋论居多。那种话没市场的,很快就会消失了吧。”书店老板铁造裕三这么回答:“只有怪谈会记录下来,包括我在内,有不少人在收集这些怪谈,但也只是怪谈本身而已。今后说不定会结集成册吧。我也出本书什么的。”他看着马恩笑起来。

    “故事里的落魄音乐家,没有名字,也没有更具体的身份信息?”马恩当时也这么追问了。

    “你真是喜欢扣细节呢,马恩先生。”书店老板铁造裕三想了想,说:“反正是外国人,为什么会是外国人,也是有原因的,不过很复杂,你没什么兴趣听吧?具体到是哪国人,叫什么名字……名字是没有的,怪谈本身也没提过,但经人考察,很可能是斯拉夫人种。”

    如今马恩就在这个怪谈所提及的地铁站里吃着关东煮,他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出站口的方向。而书店老板铁造裕三提到,故事里的落魄音乐家是斯拉夫人种,而其本人并不承认自己是个音乐家,那奇妙的旋律也和自己所知的情况隐隐吻合——可以联系起来的地方如此之多,可马恩如今才想起这个故事,由此也想起了队伍里的乌克兰女人。

    那个女人提到过,她这次进入日岛的文京区,目的是为了找回某个失踪的同事,而那位同事曾经在日岛深入调查过音成大悟的事情,很明显已经被邪教的阴谋波及了。

    在马恩这里,被书店老板铁造裕三认为是无有真实的怪谈,一下字变得逼真起来。他现在不得不怀疑,怪谈里的落魄音乐人,就是乌克兰女人“兰波”在寻找的同事。而且,失踪的小提琴和乐谱,这个细节也颇为让如今的马恩感到在意。

    马恩将碗里剩余的关东煮吃干抹净,信步走向出站口。在这则怪谈里,地点信息可是相当真实而确切的,据说也影响了一部分人前来这里游历。但因为这个怪谈一直没什么热度,所以很快就不再提起了,更不如“四号房怪谈”和“三丁木公园怪谈”那样上报上节目。毕竟,这里的人流很多,文京区的民众每天都要走几个来回,如果没有发现问题,自然会当作编造。

    不过,今天,当马恩靠近那边出站口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熟人正在那边徘徊。

    ——知音爱美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