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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二章 焦虑症

    马恩确认大脑袋完全没有了音讯,就把安全屋收拾了一下,又撕下黑伞上的薄膜,将珍贵的新物质密封保存起来。这一次布置节点的经验,让他对梦境骇入仪式又多了一些想法。他没有大脑袋那样的聪明才智,无法理解这些仪式中所包含的科学道理,但是,要面对怪诞离奇之事物,就只能将这些自己所不理解的东西当作刀枪——让他心有安慰的是,至少人类不是任何仪式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自己之所以不知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太过蠢笨罢了。

    马恩不知道邪教手中的仪式——那些从国际某些大学或研究院淘出来的技术——究竟有多少是明明白白,又有多少可控性,但就马恩收集到的情报来看,那就如同是没有经过临床医学验证的药品一样。

    相比之下,大脑袋的节点技术更给人一种理论已经完备,实际使用也已经完全可行的感觉。其中就少了很多暧昧不清的地方。

    只是,无论哪一种,对马恩来说,依旧是“怪诞离奇”。至于自己身体正在发生的“怪诞离奇之变化”,就连大脑袋也言之不详,知之不多。这就更让马恩感到为难了。

    无论如何,一直搁置的要事总算是办好了。马恩关闭安全屋,在街上买了早点回到公寓里。他进门的时候,正看到广田小姐如同僵尸一样摇摇摆摆地走出卧室,一脸还没有睡醒的茫然。

    马恩看了看时钟,快要九点了,他们九点半就要出门,抵达神社后才清楚自己还要做什么。见证婚礼的宾客入场时间是十点半,但十点半并不是婚礼开始的时间。具体来说,婚礼正式开始是何时,似乎需要当场举行占卜之类的活动,才能选择“真正的吉日良辰”——但总归是今天就要办妥的。

    神社要如何办,马恩是不太清楚的,就算问广田小姐,对方也是神神秘秘的口吻,让他等着就好。

    “我买早餐回来了,雅美。”马恩一边把早餐放在桌上,一边喊道。

    广田小姐好似振作了一下,快步走上来,不言不语就把马恩拉进了浴室:“哎呀,你看你,出门一趟就弄得全身臭烘烘的,我来给你洗干净。”

    马恩心想也是这个道理,进安全屋之前要钻下水道,进了安全屋还要处理新物质,身上怎么可能不脏呢?用这副邋遢的样子去参加婚礼可不行。他半推半就地从了广田小姐,两人在浴室里忙活了一阵,总算让身体清爽起来了。

    这阵子的天气变脸挺快,一时冷,一时热,有时不冷又不热,却又不怎么干爽,黏黏糊糊的。但家里的湿度和温度都很稳定,马恩和广田小姐买了不少用于控制室内环境的产品,因为两人在家时都不太喜欢穿太多衣物。

    两人披着浴巾,吃起马恩买的早餐来。平日里多是广田小姐认真准备的早餐,她也是在和马恩同居之后,才开始研究这些家事处理,但态度却比马恩所料想的还要乐在其中。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广田小姐也就没有抱怨。

    “这些肉包挺好吃的。”广田小姐嘴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就一直在说话,“今天的活动量很大呢,去了神社还要吃一顿才顶得住。”

    “神社那边的……不是用来招待宾客的吗?”马恩问道。

    “呀,我们吃的和宾客的不一样啦。”广田小姐说:“记住了,我们要吃贡品。”

    “贡品?给神明的?”马恩有些意外,尽管在祖国的习俗中,确实也有分吃贡品的习惯,但他一直觉得,日岛人对供奉神明更加讲究。而且,在他进行研究的时候,也多看到“无知者拿走神明的贡品而遭到报应”的民俗传说。

    “是了,其实神明不怎么讲究的,它们又不吃我们的东西。”广田小姐很随便地说:“给它们摆摆,意思意思就行了,其实多是给人看的。我们和宾客分开吃的话,他们也看不到我们吃什么,对不对?”

    “……我是不太了解。不过,我没想过,我们和宾客是分开用餐的。”马恩老实说。

    “因为我们要做的事情比宾客多呀,而且举行仪式的是我们,又不是他们。”广田小姐不以为然地说:“现在有很多婚礼仪式,都讲究宾主尽欢,我是不反对了,但也要看是哪一种仪式才行。我和神社那边交流了一下,发现他们和我家乡的风俗十分接近。”

    “所以,我们举行的婚礼是以当地独特的风俗为标准?”马恩了然地点点头,“那些现场占卜也是当地风俗特有的?”

    “基本上吧,挺少见的。”广田小姐慎重地说:“虽然大体上,传统婚礼都可以称为神前仪式啦,但是,对方毕竟是年代久远的神社,我的家乡传统也同样遵循当地的古礼,所以,还是和一般在电视上看到的传统婚礼不太一样。”

    “听起来很麻烦,神社那边打算如何占卜?把龟壳烧一烧,还是摇签?”马恩随口问道。

    “应该是占星术。我家乡那边也是用占星术的,但具体的过程,大概和他们不一样。”广田小姐想要解释,但似乎具体的情况太过麻烦,让她顿了顿,也依旧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反正就是计算星辰运转的轨道吧,就类似于古代历法的制定,但更加精细,历法要算一整年的,但我们只需要算这一天的。”

    “听起来很……专业的样子?”马恩也一脸感慨的表情,“结个婚真是不容易啊。”

    “毕竟,要和神明沟通,就必须看准行星运转的轨道,选择一个干扰最小的时间。”广田小姐对马恩说的“不容易”显然深有感触,“你想想,神明可是居住在和人类不同的环境里呢,距离我们那么遥远,就算要打个电话都不容易。”

    “说的就像是跟外星人打电话一样。”马恩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这也太科学了吧?”

    “哎呀,本质上是差不多的了。”广田小姐的情绪似乎有点亢奋,吃包子的时候也有点坐立不安,“关键是要顺利传达信息,如果传达错误了,被神明误会就麻烦了。你也听说好些巫女在仪式时失败,受到神明惩罚的故事吧?其实很多就是因为技术不精,传达不准,真让人同情。

    神明很慷慨的,你问它们要什么,它们一般都会给,但如果它们误会了意思,给错了东西,就让人很头大了。而且,有些神明实在太随便了,丢三落四的,也很健忘。总而言之,涉及神明都没小事。”

    “啊……你觉得我这时该说什么才好?雅美。”马恩一直都觉得,广田小姐谈及神明的时候,话语总是那么朴实。他知道她在家乡当过巫女,对其中的弯弯绕绕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和普通人截然不同,但是,每一次听她抱怨神明,都让人觉得自己好似在听普通人的八卦似的。

    要说广田小姐虔诚不虔诚,她这么用心地去准备神前仪式就可以管中窥豹了。

    “当星星运行到正确的轨道时……”他听到广田小姐这么喃喃自语,“但是,不是等待星星运行到正确的轨道呀。星星太多了,太复杂了,所有的正确,都是相对的,不存在真正的最佳吉日……”

    “没事吧?雅美。”马恩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嗯?啊,没事的。”广田雅美抬起头,突然笑了一下。马恩觉得这笑容有点古怪,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只能视而不见。

    “我只是在想,其实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尝试给神明打电话呢。”她这般说到:“大家就没想过,越是遥远的通讯,就越是容易受到干扰吗?想要确保自己的祈求正确传递出去,那就要看各自的技术了。”

    “……说的也是呢。”马恩也跟着笑了起来,“无论是我们传递过去,还是从神明那边传递过来,都算是远方之音吧?太遥远了,所以听不清楚。神社的信息收发技术应该还不错吧?”

    “我只是大致看了一下,毕竟各家都有自己的核心机密。这可是神社和巫女最重要的秘密呢。”广田小姐摘下纸巾擦了手,一边说:“我觉得是挺好的。他们也是掌握了核心技术呢,毕竟是自古流传下来的神社嘛。”

    “所以,你们这些当巫女的,真的有过亲眼见到神明吗?在仪式中能够确认,是真的在和神明交流吗?”马恩更深入地问道。

    “我没见过。”广田小姐很肯定地说:“我以前做巫女的时候,虽然坚持举行仪式,但每一次都石沉大海,什么效果都没有。反而因为年幼无知,为没有回应心慌意乱,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都快得心理病了。后来长大了,才渐渐发现,这就是一件普通的工作,和普通工薪族一样,也没那么看重了。后来觉得无趣,就退了巫女职位,到大城市里来了。”

    “噩梦?”马恩有些在意,“你去看了心理医生吗?”

    “乡下地方,哪里有什么心理医生呢。”广田小姐觉得马恩的话就和“为什么不去吃蛋糕”一样有趣,“其实,就是年纪小的时候,对那种事情特别关注,特别在意。毕竟大人一直都在耳提面命地说嘛。但长大后就知道了,那都是表面工夫,虽然都是信仰的表现,但那不过是人类自身的固有反应而已,和神明其实没多大关系。其实……”

    广田小姐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我一直都对‘信仰’这玩意有疑问,人真的需要这东西吗?亲爱的,你是大陆来的,我听说那边不讲究这个的。你是无信者吧?”

    “不,我是有信仰的。”马恩十分肯定地说,他可以感受到,广田小姐的目光变得惊讶起来了,但就是这份惊讶,反而让之前她陡然的笑容的古怪,迅速淡化了下去,更像是他平日里常见到的样子。

    “只不过,我的信仰和一般的信仰神明不太一样。”马恩这么说到。

    “信仰别的,却不信仰神明吗?可还有什么比神明更加神通广大呢?不去信仰更伟大的,不是很奇怪吗?”广田小姐这么说到,但又说:“其实也没差了,不管更伟大,还是更渺小,都只是存在着,我反而觉得‘信仰’是没必要的。如果不是习惯,我现在大概就是一个无信者吧。”

    她这么说着,还十分肯定自己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雅美,你是这么想的吗?”马恩觉得自己又多了解了对方一点,但对她的想法没有任何评价,只是温柔而平静地说:“你觉得好就行了。”

    早餐上的交谈到此为止,谈及“信仰”看似很深入的话题,但两人其实都没有太过深入的意思。广田小姐平日里就不太常说家乡的故事,也不太提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她总是一副“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的样子。只是,马恩觉得,她十分看重这一次的婚礼,亲自准备了神前仪式,所以才有眼下这般表现。

    大概也算是“婚前焦虑症”的一种吧?马恩如此想到。他体谅地接手了之后的出行准备,让广田小姐多点时间缓解一下心情。今天早上的广田小姐太过亢奋了,言行里时不时就会表露出一些不同来。

    最后,马恩换上了新衣服——尽管款式和平日里没有任何不同,礼帽和黑伞都清洗过了,礼帽没有替换的,就用上了烘干机——同时也拿上了两人的行礼和吉他箱子。

    “我说过吧,今天会有专业的音乐人朋友来表演,我答应对方了,让她看看这把吉他。”马恩这么说,广田小姐似乎才记起来。

    “其实我是打算亲自上阵的?”她掩着嘴笑起来,“谁叫亲爱的你早早就把人都赶走了,结果不也还是得让一些人过来吗?之后看你怎么跟紫苑小姐她们怎么解释。”

    “会跟她们赔罪了,是我思虑不周。”马恩平静地笑着,“反正木已成舟,怎样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