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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三章 鹫峰秘史

    马恩和广田小姐提着大包小包在三丁木公园下了车。按照神社原本的计划,回有专员负责全程接待这对未婚夫妇。但马恩按照计划,提前遣散了神社的工作人员,唯一不能缺席的巫女鹫峰红苑还必须留在神社里,如此一来,自然就没人来帮忙了。

    马恩一直都认为,广田小姐对待这等人生大事,态度比自己更加认真。此时,看到广田小姐操持许久却落得这般冷清,马恩也不由心有愧欠。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道歉,都是无法弥补的,可若不道歉,心里只会沉甸甸的。反倒是广田小姐如开解般笑着说:“如果真的一个人都没有,那山上的良辰美景就由我们两人独享了,这不是挺奢侈的嘛。”

    广田小姐虽然这么说,但她本就是地方豪族的千金,家乡同样有秀丽的风景,想必那边的神社风光也不逊色于鹫峰家的神社。她真能享受自己说的“奢侈”而不心生遗憾吗?马恩觉得,应该还是有些缺憾吧,过去,无论是居住在何地,他所熟悉的女性无一不表示自己对婚礼的遐想和期待,说若是资金充裕,有得选择,必然是想要盛大婚礼的。

    “接受朴素的婚礼,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结婚本身更重要。”那些女人都这么对马恩说。

    马恩从广田小姐脸上找不到勉强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多疑,或许广田小姐真的不看重婚礼荣盛与否,但与之相对的,她也有一些坚持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退让的——神前仪式吗?马恩眺望着神社的远山,心中默念着。

    两人抵达神社那条长长的盘旋的阶梯,开始登山。两人都来过这座山多次了,三丁木公园从山的一侧向外延伸,另一侧就是神社的土地——严格来说,以马恩的调查结果,就连三丁木公园这等公众福利设施的土地也归属这家神社。当初文京区修建三丁木公园时,没能从鹫峰家手中购回土地,最终双方协调的结果是“租用”。当然,鹫峰家在“租金”上据说给了很大的优惠。

    如今这事情已经是被人遗忘的历史,就连大多数文京区的本地人也一直以为,三丁木公园的土地是属于政府的。相关的档案一直没有封存,只是人们大都不太关心,甚少去查阅罢了。

    马恩觉得,若这事放在祖国,定然是十分荒谬的。他可真没见过政府征用土地不成的情况,在日岛这边还是第一次见到。

    广田小姐的老家是怎样的豪族,马恩不太清楚,但鹫峰家在一些鲜为人知的处事方面,已经表现出其身为“豪族”的态度了。

    兴许是老天作美,早晨的太阳一直很明媚,金色的光从树梢漏下,洒了一地。叶子上,枝干上,石头上,草丛中,一眼望去都沾满了粉尘一样的光斑。有水渍的地方在闪闪发光,空气清新得就好似把肺部掏出来清洗了一遍,让人不由自主地深呼吸。

    流水声也很清晰,还有动物出没的声音,遍地里都是自然的情趣。虽然马恩对此没什么情感,但广田小姐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妖精一样,身穿鹅黄色的连衣裙,在一连串风铃般的笑声中,沿着台阶跑上跑下,时而又躲进阶梯外边的植被中,好似要让马恩去找她。

    马恩自然不会去的,他提着两人的行李,哪怕是心甘情愿,也不是什么劳苦活,但要他表达出这份活力,只能敬谢不敏了。风光虽好,在他眼中却依旧是苍白而无趣,但也因为这苍白无趣而让他感到朴实,安全而正常。

    他现在只想在麻烦到来前,好好品味这些苍白无趣的朴实和安然。

    两人琐碎地交流着,也不见有什么意外发生,当然更见不到其他人。这家神社平日里就鲜有人至,就算有客人,也是零零散散的,走在路上多是孤芳自赏的物事居多。

    当两人穿过阶梯尽头的最后一座鸟居时,参拜场中果然只有鹫峰红苑自个儿等在那里。也不清楚她究竟等了多久,但也不见她脸上有任何急躁。这是一个性格淡然的女孩,虽然马恩经常能在她身上看到活泼倔强的一面,但总体来说,但她穿上了那身巫女服饰,整个人都会变得很安静。

    鹫峰红苑此时也已经是工作状态了,她挂着礼貌性质的平易近人的微笑,深深向马恩和广田小姐鞠躬行礼,用一种独特的腔调问候了一番。

    “仪式的工作已经准备好了,我今早又检查了一遍,没什么疏漏的地方。”她这话是对着广田小姐说的,看到广田小姐满意地点头,她的表情似乎也更加开朗了。

    接着,她又对马恩说:“马恩先生,神社已经遵从您的要求,把不相干的人遣散了。但是,您也知道,我一个人不可能忙得过来。所以,除了神前仪式之外的活动,就只能将就了,想必您不会有什么不满吧?”

    她面对马恩的时候,口吻就有点咄咄逼人了,但马恩只能一脸苦笑地告饶,他知道自己给对方添了多大的麻烦。实际上,他也觉得,也许那些麻烦事儿比他以为的还要多很多。哪怕事出有因,鹫峰红苑在其中也帮了大忙,但她自己想必也不轻松吧。

    因此,无论鹫峰红苑如何编排他,他也只能生受了。

    “没关系,真是多谢你们的谅解。”马恩诚恳地说:“婚礼的情况,要过来的人都是知道的,这是我的婚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就好。”鹫峰红苑点点头,也没有追打下去。她整了整表情,领着两人前往神社后院的建筑群,一边讲解仪式之前的准备。听起来,她已经完全放弃接人待客了,整个婚礼的操持,全都放在最核心的神前仪式上。

    马恩上一次来过这边,此时在走廊上多了几分寂寥,本来就很稀缺的人气,此时更是半点都无。大多数房间紧闭着,除了三人之外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就连虫鸣声和风声也都似乎在冷却着这里的空气。大片的阴影下,明媚的阳光就好似被一层无形的纱隔绝在外,明明用眼睛是可以看到的,可身体却完全感受不到那份温暖。

    “神主呢?他真的不来吗?”马恩问。

    “这不是您的要求吗?除了我之外,不需要其他神社成员在婚礼上。”鹫峰红苑奇怪地看了马恩一眼,“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现在神社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了。当然,也许过后会有一些客人来?”她盯着马恩,眼睛里似乎有些烦恼。

    鹫峰红苑是知道一些实情的,马恩曾经将婚礼上的危险拐弯抹角地告知于她,因此,在和神主发生争执时,才有了对方的帮助。鹫峰红苑虽然是这家神社的巫女,但也仅仅是巫女罢了,普通人会害怕的事情,她当然也会害怕。婚礼上会出现一些谋财害命的恶徒,是她最不想见到的情况。可这次的婚礼就是如此特殊,本身也是一个将恶徒一网打尽的陷阱。

    鹫峰红苑看了一眼兴致颇佳的广田小姐,心想着: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是不是真的清楚自己婚礼的情况呢?这位古怪的马恩先生真的把事情告诉她了吗?

    但是,以她自己的想法来说,她其实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对方。

    真令人头疼——她本就知道这次婚礼很麻烦,但没想到实际做起来,比自己所想的还要麻烦。

    “马恩先生,神主已经去了远方,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鹫峰红苑再次重申。

    “去了远方?是去云游了吗?具体会去哪里呢?”马恩一副“我很好奇”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惊愕,“我还以为他只会在三丁木公园那里停留一阵呢。”

    “什么呀,神主才不会去三丁木公园呢!”鹫峰红苑嗔道:“他在神社住了好多年,趁这个机会回家看看。”

    “原来如此,神主不会去三丁木公园?为什么?”马恩刻意忽略了鹫峰红苑后边的话。

    “因为三丁木公园风水不好。”鹫峰红苑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有点纠结,“马恩先生知道神社和三丁木公园的前尘往事吧?”

    “啊,知道一点,三丁木公园的土地是租用你们的,对吧?”马恩平静地点点头,单看表情也让人琢磨不出他在想些什么。态度上更没有任何倾向性。

    “是的,其实……跟您说说也没关系,都是老黄历的旧事了。那时本家就认为那边的土地不吉利,才将土地租出去了。”鹫峰红苑说的事情,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豪族家里的秘密”,但她本人却不见有什么忌口的地方。

    “不吉利吗?”马恩想起了结缘神,还有在当地风土志中频繁出现的怪谈和异事。三丁木公园确实发生过多起事件,但分散在时间中,却又不怎么引人注目。人们总是一时惊诧,过后就淡忘了。最后还是那些负责考证的人们,将与之有关的小道消息记录了下来。马恩查阅过官方的正史,上边根本没有提到一星半点关于三丁木公园不好的一面。

    现在鹫峰红苑说的情况,让马恩觉得,鹫峰家的秘密还有许多。尽管没有实际的证据,他们的举动可以说是迷信,可以说是借口,亦或者是待价而沽的商业策略,但结合马恩所知道的三丁木公园的情况,内情似乎就没那么简单了。

    鹫峰家的神社已经被多次表现出异常。尽管是马恩本人的要求,但神主远行的时机正是及时。

    “敢问神主家在何方?”马恩问。

    “在云深不知处。”鹫峰红苑正儿八经地回答了,旋即失笑,“说顺口了,其实不在山里了,是在北海道那边的小镇上,那边太冷了,雪都能埋了屋顶呢。”

    “一家人都在北海道吗?”马恩状似好奇地问。

    “是呀,一家人都在。虽然从辈分上来说,他是我的祖父辈,但他家里人都不愿意继承这家神社,我才能来这里修行的。”鹫峰红苑认真地说:“现在鹫峰家里也很缺少继承人呀。听说,主家的当家人一直为此苦恼呢。”

    “可你们放走鹫峰老师也挺爽快呀,啊,我是听鹫峰老师说的。”马恩这般说道。

    “是呢,姐姐有时也会夸大其词了……嗯,她就是这样的性子。”鹫峰红苑笑起来,“其实主家的大人都有挽留的,但她就是不愿意再做下去了,还提议等家里的神社没有继承人了,就拿出去卖掉。”

    马恩等了等,没说话。过了一会,鹫峰红苑才说:“但是,出手神社的话,也很难有人接手呢。这又不是本家一言而决的事情,还得神社本厅的许可,听家里人说,除非家系彻底消失了,否则不可能得到许可。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哪怕是最偏远的旁系,也不管其本人的意愿,神社本厅那边会采取强制手段让其继承。”

    “但是,你们家的神社很多吧?如果真的只有一个继承人的话也管理不过来吧?”马恩又问。

    “没关系呀,神社本厅会以继承人为主,派遣人手,重新组建主家。”鹫峰红苑理所当然地说:“只要有人在,就能开枝散叶了,只是时间问题。期间,不够人手的神社都是由神社本厅派人代理。”

    “就没有代理人夺走了本家财产的情况吗?”马恩刻意这么一问。

    “有神社本厅主持,还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其实,听说有些人试过,但都被诅咒了,很可怕的!”鹫峰红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点心惊胆战地说:“我听说有些图谋不轨的人,全家都死光了。其实也有人说,那是故意让他们夺走的,夺走神社的人会被视为自愿的人柱。”

    “呀,真可怕。”马恩拍着胸口,一副吃惊的样子,“这种话由你说出来,没关系吗?”

    “没有关系啦,这些都是公开可以查阅的。神社本厅都记录在案,也从来都不阻止大家去查证。”鹫峰红苑看着马恩笑起来,“虽然这话题有些不好,但实际也没什么了,神社里关于诅咒的传闻本来就很多。”

    “嗯……我的意思是,今天可是要举行婚礼的。”马恩委婉地说到。

    “没错哟,就是因为要举行神前仪式才说的嘛。马恩先生,您可要小心了,在神前仪式的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乱动,会被诅咒的哟!”鹫峰红苑满眼都是狡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