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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二章 恶,即斩

    惊雷响起,没有人看到马恩何时拿到了黑伞,他的话令人震惊。一时间,众人也不知道如今这个婚礼是否还在进行下去。安琪儿小姐不安地向后退了半步,频频望向观礼席,那里有人站起来了。哈姆雷特和佐井久之等人也纷纷起身,雨声和雷声交织着,似乎变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旋律。

    巫女就鹫峰红苑似乎这才猛然清醒过来,惊叫了一声,她不知所措地看向面前的所有人,就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说了什么,完全弄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马,马恩先生……这到底是……”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问起,但她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敏锐,强烈的恐惧感突然袭来,让她下意识看向窗户。她发现地面在轻微地震动,在陡然掠过窗边的雷光中,一个巨大的阴影悄然浮现。她觉得那个阴影正在透过窗户窥视这个房间,在她的脑海中,能够映出一个模糊的形象:那东西的高度已经超出了屋顶,却弯下腰,侧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过来。

    “红苑,不要乱跑。”马恩平静地说,结缘神的噩梦已经开始了,但这个梦可不是开玩笑的。在这个噩梦里死掉的话,现实里的自己也不会安然无事。就算没有亲眼看到,马恩也觉得,在这座山里的人,无论是自己人还是邪教的人,全都被卷入这个噩梦里了。

    如果再晚一点,午夜回响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呈现在这个噩梦中呢?马恩不觉得两者是不相干扰的,否则,结缘神的力量也不会借助“旋律”的力量渗透到午夜回响中。

    如果邪教的仪式选择了结缘神,结缘神的噩梦大概将会与午夜回响无缝结合。如此一来,在这个噩梦中的结缘神,将会真正抵达午夜回响,再接着,可能会利用进一步的仪式以及“旋律”那四通八达的渠道进行跳转,摆脱《七转洞玄秘录》的封印。

    当结缘神在午夜回响中占据了一个地盘,“旋律”的大潮就算消退,午夜回响也可能有一部分会锚定在文京区。马恩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三丁木公园。之后,结缘神完全可以通过午夜回响连接现实——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马恩仍旧认为,以结缘神那种程度的外星怪物,以这种多次跳转的方式摆脱目前的封印完全可行。

    他也能够在一定层面上理解这种做法:这就跟计算机骇客利用网络跳转的性质差不多。

    问题在于,人类骇客的技术取决于人类的技术,所以人类能够封堵并抓住骇客。然而,人类的技术和结缘神的技术之间的代差实在太大了,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一旦结缘神摆脱封印,想要再次抓住它,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马恩一直认为,《七转洞玄秘录》对结缘神的影响,并不仅仅在于将其堵在噩梦里,更在于能够标注它的位置,让人们能够大致确认它的位置——它就在这个噩梦里。

    一旦失去这个位置,它的部份已知信息就会再次变成未知信息。马恩绝对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个房间里的人数太多了。”马恩根本就没有理会其他人究竟再看些什么。在这里,肯定有人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但也有人不明不白。无法理解情况的人,将会被视为优先攻击对象,而知情者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这个噩梦是结缘神的,但马恩同样拥有远超他人的经验,相对来说,将这个噩梦当成是自己的地盘,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骇入仪式的条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本来,如果婚礼上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马恩也会通过其它手段,强行将这些带着不同目的而来的人们拉入结缘神的噩梦中。现在,这些邪教成员的行为倒是让马恩觉得,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人太多了?那……那些人是……?”鹫峰红苑不敢再看窗户,惊愕地看向观礼席另一边的模糊轮廓,在紫红色的光芒中,她竟然分不清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亦或者说,那究竟是不是人?

    那些轮廓开始行动了,哈姆雷特和佐井久之等人也从观礼席中跑出来了,倒是没有一个人直接冲向那些陌生的来客。上一次佐井久之受到的教训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午夜回响行走者的能力太诡异了,没有人会再轻视这些邪教成员——况且,在这模糊的视野中,也无法分辨那边的到底还是不是人类。

    “马恩先生!”佐井久之想要知道马恩是怎么想到,毕竟,婚礼计划是对方提出的。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没有脱离对方的计划才对。但他也同样看到了,安琪儿小姐正意图朝那边的观礼席逃窜,他正要阻止,却惊愕地看到了一个身穿白无垢的身影——今天的新娘,有点古怪的广田小姐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那位安琪儿小姐身边。

    那纯白色的一身,就好似幽灵般的装束,在陡然刮来的一股阵风中晃飘扬。阴冷的风带起了房间里的潮气,有一种如闯入雨雾中的朦胧感。紫红色的光芒被撕破了,从窗户和两侧亮起白光,雷声乍起的同时,更剧烈的撞击声响起:

    砰砰砰——

    就好似被什么东西撞开一样,房间的两侧,门户大开。飓风夹着雨水,以一种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的方式,同时从两侧门户外倒灌进来。几乎没什么人能够站稳脚跟,佐井久之自诩平衡感极强,也不由得踉跄了一下。他同样看到了,在另一边观礼席上,那些陌生家伙们的轮廓也是一阵慌乱。另一边,鹫峰红苑也差点就摔倒了,可在摇摇晃晃的时候,她看到了新娘广田小姐向安琪儿小姐伸出手。

    她无法描述安琪儿小姐这时是什么表情,这个突如其来的搅局者,发出了可怕的尖叫声,然而,这声音立刻就被狂乱的风雨吹散了。

    现场一片混乱,马恩耳听四路,眼观八方,耐心地调节着伞柄。他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尽管必须尽快拦截停留在外边的邪教成员,但仅仅考虑冲出屋外是不行的。因为,这个房间里的敌人会试图拦截他,会试图攻击他的朋友。他的这些朋友们,确实有一部分拥有可观的战斗能力,但是,像是鹫峰红苑、知音爱美和经纪人小姐这些人,依旧需要照顾——并不是说她们都是累赘,只是,马恩并不希望她们有太多的表现。

    既然机会不多,就必须争取一次性解决所有的麻烦。他对于何时展开攻击,有一种冥冥的直觉。一个机会,正在迅速接近。

    现场境况急剧变化,马恩也在调节着自己的储备,为保险起见,所有可以调动的物资轮询一遍。在结缘神的噩梦里,他能够跟上这样的节奏,因为,调度这把黑伞只需要他的一个念头。哪怕大脑袋暂时失联了,但它的技术依旧在发挥作用——在这个噩梦里战斗了多少次?他没有去数,但他知道,在结缘神的噩梦里,自己就是真正的人造人间。

    情报调整,资讯重组,节气已然贯穿全身,热身运动结束……马恩的婚礼装束没有改变,却在那日岛民俗风格的衣物中,多了一条深红色的领带。他伸出手,又抓住了一顶随风雨而来的深红色礼帽。

    同一时间,窗户纷纷碎裂,闪亮的玻璃碎片被风雨洒向房间里,一股腐烂的腥臭味也随之而来。一只皮包骨的手臂从窗外轰然穿入,好似有大量的脓液在骨头和皮囊之间涌动,渐渐渗出表皮,滴落地面,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这只手臂是如此的长,好几个关节凸起,猛然间又从渗出脓液的表皮缝隙处钻出大量的眼珠子。密密麻麻的眼球在转动,非是人类的,非是动物的,虽然充满了脓液,扭曲翻滚的眼瞳。脓液沿着眼球淌下,就如同流泪一样。

    这只怪异而狭长的手臂如闪电一般迅速,但在马恩的眼中却算不得什么。光看这怪诞的外形,马恩就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他知道这玩意,在结缘神事件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它了。

    “好久不见。”他低声说着,他已经明白,婚礼房间在结缘神噩梦中对应的位置在什么地方了,那也是一个让他久经考验的地方。

    马恩在这一刻,于脑海中扣下了黑伞的扳机。

    浓郁的七彩的烟雾从黑伞中喷发出来,在强劲的气流带动下,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填充了马恩身周十余米。所有接近他的人,都被烟雾覆盖了,黯淡的紫红色光芒在这片浓郁的烟雾中,根本透不出来。无论从外看,还是在内部,大多数人都像是瞎子一样。但是,除了看不清事物之外,没有更多的副作用。

    怪物的手臂也被七彩的烟雾笼罩了,但这只手臂很快就穿破了烟雾,直抵观礼席。马恩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这个怪物的第一目标竟然不是自己,而是对面那些诡异的观礼者。

    他的身影几乎是贴在手臂下边,同步穿出了烟雾。没有声音,就像是藏在怪物手臂的阴影中。观礼席上的模糊轮廓在他的眼前迅速放大,变得清晰,在一种莫名的悸动下,他脑海中的“旋律”变得高亢,如同电流一样攀上脊背的寒意,让他直接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脑海中,观礼席上的轮廓变得真实起来,但那并非全然是人的模样——最接近的也只是人形,更多是一种扭曲的形状。那股真实感,仿佛是由想象中的质感带来的,可马恩也说不清,那到底是金属的质感,还是肉体的质感,亦或者是其它有机物的质感。

    在这些浮现在脑海中的形象里,面前的东西也并不全然是分离的个体。它们有很大一部分是相连的,似乎只是因为光线的缘故才没察觉到,才觉得它们是“人类”。

    ——神明?怪物?

    马恩不完全相信自己脑海中的形象,毕竟,他没有真切用眼睛看到它们的模样。但是,他以一种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方式,阻止了蠢蠢欲动,就要跃出脑海的内在之眼。

    快要挣脱想象束缚的内在之眼,就像是在穿行大脑的时候,受到了一层层无形隔膜的阻碍,最终被封堵在颅骨处。

    马恩相信自己的恐惧,相信那深入脊髓的寒意,也同样相信自己手中的黑伞——在结缘神的噩梦里,这把黑伞曾经被击破多次,但它同样杀死了对等的怪物。

    而且,就算没有证据,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在告诉他,这些东西,无论它们是不是人,都不是结缘神噩梦里本来存在的东西。这个直觉甚至可以解释,为什么房间外的怪物以它们为第一目标。

    就算是不可理解之事物,也依旧存在一部分人类的经验和逻辑可以解释的地方——关键在于,驱动它们的因素中,人类行为的占比有多少。很明显,眼前的它们,要不是受神前仪式的召唤而来,要不是受邪教的召唤而来,驱动它们的本因,是由人类自身的意志引发的。

    它们距离不可理喻的结缘神是如此遥远,更近似于结缘神的怪物们。

    ——可是,结缘神的怪物从来都不等同于结缘神啊。

    ——这种人间的小神也好,怪物也罢……

    “恶,即斩!”马恩发出低沉的声音,他脑海中的怪物形象,就好似掀起了涟漪的湖面,身影渐渐扭曲发散。它们原本就相对缓慢的动作,也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黑伞的手柄再转一个刻度,即将喷发的药物重新归档。不是人类的话,这点药物毫无用处。之前释放的药物原本能够抵消第二波的药性,但眼下也只能发挥障眼法的作用了。

    虽然不够保险,但是——

    证明一下,你们不是滥竽充数吧。马恩心念电转。

    剑光在铿锵的声响中溢出,滚滚的闷雷声钻入房间里,就好似钻入了黑伞中,将狭长的如同铁片一样的长剑推出鞘外。眨眼间,剑光四射,撕裂了紫红色的光芒,撕裂了氤氲的雨雾,撕裂了交加的狂风。

    结缘神噩梦怪物的狭长手臂当头落下,如同白莲绽放的剑光从地面升起。

    深红色缠绕在阴影中,才是这房间中最猛烈的狂风骤雨。

    ——惊蛰,物出乎震,言发蛰也。斗指丁,黄经345度。

    空气在尖叫,就好似无数的鸟儿在泣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