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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八章 混元一气大擒拿

    深红色的血雾沸腾起来,黑色薄膜化作碎片四下飘零,就如同在风雨中翩翩起舞的蝴蝶。怪物的身躯分上下错开,斜斜滑落,看不清究竟有多少零碎从缺口中喷涌而出,那是比以往都要难闻的恶臭,比以往都要恶心的粘稠,如呕吐物,如排泄物,如消化到了一半的食物。有骨头,有血肉,也有活泼乱跳的触须和咕噜噜转动的眼球。

    怪物的外壳就好似泄气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即便如此,它也没有死亡,从它体内漏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仿佛也拥有某种轻微的意识和本能,就算暴露在空气中也不减活性。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说不定这些如排泄物一样的东西会蜂拥而上,将大意的攻击者一股脑吞没吧。

    然而,马恩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确认在“混元一气”的协调下,药物究竟能够产生怎样的效果——了解敌人,了解自己,哪怕这个敌人下一次再见的时候,说不定就有了新的进化,但这一次的理解和胜利,足以让人对下一次的胜利抱有更大的希望。

    在马恩看来,无论是面对这些怪诞离奇之事物,还是做平常无奇的事情,调节自身的心理情绪都是十分重要的步骤。所有的胜负并不仅仅只是表面的收获,所有看似无谓的等待和付出也有其重要的价值。尤其在面对这等怪诞离奇之事物,如何看待一时的胜负,愿意为自己的内心做多少建设性的工作,有时会在未来的某一瞬间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马恩的谨慎和耐心已经产生效果,被药性干涉的怪物在受到这般重创后,无法利用现有的手段继续发动反击。那些呕吐物、食物或内脏——无论是什么东西——它们表现出足够的活性,可反应却显得十分迟钝。那些活泼乱跳的触须和翻滚的眼珠子,甚至给人一种奇特的挣扎感。

    马恩念头一转,散布体外的“混元一气”便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他的肉眼看不到,但是,“内在之眼”反馈回来的形象却很具体,他甚至可以去想象这只巨掌的更多细节。不知怎么的,这个念头便是凭空而生般,就如同他为那本怪书起名为《七转洞玄秘录》,在研究的过程中,联想到了“二十四节气”,而非是其它与“二十四”相关的东西。

    此时此刻,“混元一气”在这突如其来的念头中化作巨掌,马恩也就再度浮现了一个更加具体的称呼:混元一气大擒拿。

    这是一个和《七转洞玄秘录》一样,十分具备祖国古典文化特色的称呼。这个念头一浮现,马恩就打心底接受了这个名字。

    ——是的,混元一气大擒拿!

    这只“内在之眼”观测中的巨掌一把捞起结缘神噩梦怪物的残躯,那庞大的身躯即便分成两半,也依旧被更为巨大的无形之手掌抓住了,连同从它体内涌出的肮脏之物也没有漏下半分。这是无漏之手掌,从深红色的血雾中升起。

    血雾被撕裂了,黑色薄膜的碎片就好似狂蜂浪蝶般追逐着巨掌而去,一片片贴合在巨掌的表面。马恩脚下的大地依旧被阴影覆盖,但这一次,阴影来自那已然肉眼可见的黑色巨掌——这巨掌遮天蔽日,似乎一巴掌拍下去,身前的建筑就要垮塌一半。

    从山下传来怪物的尖啸,马恩的“内在之眼”陡然化作无形的线状,如雷达般回旋一周。山脚下的景象便浮现在马恩的脑海中,佐井久之等人果然被那些熟悉的怪物们包围了,那些燃烧的树木,飘洒的火星,如同狼灌般如影随形的怪物群体,不断压缩着众人的活动空间。

    即便如此,真正毫无还手之力,需要大家保护的人,也就只有知音爱美小姐和经纪人小姐,而这两位女性的心态也明显比普通人更强。在其他人的援护下,一行人虽然寡不敌众,有些狼狈,但以马恩对他们的认知,这些资深的午夜回响行走者还有绝活没有拿出来。

    只是,这一次引发怪物尖啸的,似乎不是他们。马恩“看”得很清楚,他们脸上也是惊愕的表情,知音爱美小姐正指着山上,张口叫嚷。实际上,知音爱美小姐比所有人都更加关注山上的情况,也比挡在队伍外围的人更有余力,因此环境上的变化,她几乎都是在第一时间察觉的。

    马恩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其实知音爱美一直在跟大家转述山上的变化。

    “那,那是什么?雾气是红色的?”

    “天啊,马恩先生要赢了,那把剑这么大,他藏在哪儿的?”

    “这个是……巴掌?大巴掌!喂喂,大家快来看啊,好大的巴掌!”

    她的每一次通报,众人都能感受到这些怪物带给自己的压力正在产生变化。从疯狂到退缩,再到莫名其妙的尖啸。众人稍微有了些喘息之机,也不由得抽空看向山上——

    “卧槽!”佐井久之,“卧槽你马!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深研大陆文化许久,情切之下便说起外国的脏话来。他平日里很少说粗口,但一直觉得,说外国话不会显得太过粗俗。

    “太夸张了,那个怪物……是那个怪物?被手掌抓住了……”哈姆也是瞠目结舌。他知道马恩是好意断后,但那只怪物一看就知道十分凶险,他也不觉得马恩能够拖延多长时间。可现在,这已经不仅仅是在“拖延时间”了吧?

    “真是壮观啊,不愧是马恩先生。”雷特很是钦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场面。”

    吉他手也是目瞪口呆,他在午夜回响中遇到过诸多怪事,以及能力奇特的午夜回响行走者。那些离奇古怪的东西,交战起来多是诡异而隐晦,乌克兰女人那般直接的攻击其实并不算是常见,在他看来也算是“声势浩大”了。可是,对比起眼前的奇景,午夜回响里的所谓“大场面”似乎也不算得什么了。

    真正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种直观的如同电影特效般的暴力。那黑色的遮天蔽日的巨掌,似乎在搅动大自然的风雨,所有可见之物都在向之倾斜,就如这只巨掌正在引发某种无形的引力。

    而本就体格巨大的怪物,在其面前也是盈盈一握。吉他手又不由得看了一眼身边体积最大的怪物——那些燃烧的树木,也仅仅是更高而已,之前觉得壮硕的躯干,在这搅动风雨的遮天巨掌面前,也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瘦高个子,更别提其它四不像的怪物了,它们就宛如玩具般脆弱。

    力量,一种真正的直达人心的力量感,让众人陡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怪物在尖啸。他们亲眼看到了,这些怪物好似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正在迅速向四周退散。

    然后,在所有人惊悚又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那只漆黑的巨掌猛然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被拿捏在手掌中的物事,被一股脑扔到了他们这边。

    一开始大家都没看清楚,但那圆陀陀的东西飞近了,在呼呼的风声中,他们看到了蠕动的触须、变形的黏糊和不断浮现的眼球,才将这被“揉成一团”的东西和之前看到的结缘神噩梦怪物连系起来。

    明明是黏糊糊的东西,却没有在半空中散开。只是眨眼间,便如流星般飞坠。这下,不仅仅是怪物,就连众人也开始狼狈地闪躲。哪怕从落下的轨迹就可以初步判断,肯定砸不中自己这些人。

    可那庞大的声势太过惊人了,还在半空划过,众人就感受到了空气的变化:恶臭的气味,上下剧烈波动的温差,以及那沉浑的破风声。

    知音爱美小姐不断搓着手臂,一会嘀咕“好冷”,一会又大叫“好热”。佐井久之用体感估算了一下,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温差就达到了四十多度——这是急冻和急热的变化,并非正常的温度升降过程。

    “这,这是什么能力?”佐井久之疑惑地嘀咕着,“马恩先生还是新手吧?就开发出了这么强大的能力?”

    还没他想清楚,大地就是一阵晃动。众人身后,如陨石坠落,尘浪翻滚,就连声音似乎都晚了一步。众人正庆幸自己跑远了,回过头,也无法从尘埃蒙蒙中看到那些怪物的踪影了,可这股尘浪席卷而过时,依旧让人如大难临头,不得不抱头伏地,减少正对冲击的面积。

    风雨似乎都被吹散了,在这一刻,他们只有被沙尘扑打的感觉。所有人都觉得,就算是那些怪物,如果没能跑远的话,也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在电闪雷鸣中,尘浪卷过之处,风雨再次填补了空隙。众人抬起头,只看到昏沉沉的天空,那只黑色巨掌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好厉害,好厉害啊,马恩先生!”知音爱美小姐从地上爬起来,怔怔地用雨水抹去脸上的灰土,一边喃喃地说。

    “雷特,你听到‘旋律’了吗?”哈姆也抱有和佐井久之同样的疑惑,扭头就问。

    “听到了,那真是庞大而华丽的篇章!”雷特爬起来时显得十分兴奋,“你们没听到吗?轰鸣作响呢,就像是在音乐厅里演奏的交响曲。我一直都觉得马恩先生的‘旋律’很古怪,有时很嘈杂,根本就不像是‘旋律’。没想到,听清楚的话,竟然是这样子的!”

    雷特的脸上浮现一种狂热的表情,就好似沉浸在了那冥冥的音乐中,他一边描述,声音在发抖,身体也在发抖,仿佛有一股无以伦比的活力和激情正从他的体内涌出。

    “你们知道吗?我现在就想大战一场。我一点都不害怕邪教的那些人!我现在就想干掉他们!现在的话,就算是午夜回响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无论出现什么怪物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他如发疯了般大叫起来。

    “混,混蛋!雷特,你在说什么蠢话!?给我清醒点!”哈姆听不下去了,一拳头砸在这位至交好友的后脑勺上。要说有多无奈也不见得,他早就知道这家伙对音乐,对“旋律”的敏感不逊色于这里的任何人,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放不下心呀。

    “啊,抱歉抱歉,哈姆,我太兴奋了,我不得不兴奋呀!你没听到,你听到了也一定和我一样!那是多么磅礴,多么激昂,多么有感染力的旋律呀!就像是交响音乐会现场,是诵诗班的合唱,不不不不——不能这么说,该怎么说呢?还要超过这些啊!天哪,太震撼了……”雷特几乎语无伦次。

    ——混蛋马恩!到底是开发出了什么怪物能力呀!那家伙明明是个新手!

    哈姆憋着脸,将雷特的话掐断在喉咙里。他看向其他人,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其他人的反应都没有雷特这么大。无论是吉他手还是佐井久之,虽然脸上也有震惊的表情,但却依旧维持着一定的冷静。

    倒是知音爱美小姐欢呼起来,抓着经纪人小姐的手拼命摇晃,看起来也很激动。

    “看来是解决了。”佐井久之扫视四周,在尘埃散去后,燃烧的树木支离破碎,其它怪物也被掀翻了一地,有的更是残躯成泥,大量腐蚀性的液体在泥土上滋滋作响。存活的怪物已然消散一空,但他依旧可以感受到暗中窥视的目光。

    那些混淆一团,如同稀泥般落在各处的东西还在蠕动,惊悚而又气味难闻,那应该就是那只怪物的身躯了。可即便变成了这样,都还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实在让人不知如何是好——那么可怕的攻击都无法彻底击溃它的话,究竟如何才能击溃它?

    “看来单纯的暴力是不行的。”哈姆沉声说:“不过,暂时来说,它也没有多大威胁了。”

    “我们等等马恩先生吧,他应该下来了。”佐井久之这么提议,其他人不假思索就同意了。本来的计划是自己等人先走一步,可如今的情况,就算这个怪物还没有死,但它的这副模样也足以认定是马恩的胜利了——

    “而且……是完全胜利?”知音爱美小姐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清楚,还要看马恩的情况,如果付出了太大的代价,那还是得不偿失的。”哈姆冷静地回答,其他人也默认了他的看法。

    没过多久,便有一抹深红色被风雨簇拥着,沿着山道石阶飘落。

    他们看到了,马恩撑着黑伞,压着深红色的礼帽,宽袖飒然,脚步如蜻蜓点水般轻快。那身影几番转折,若隐若现,却在几个呼吸后就来到了众人的正对面。

    “幸不辱命。”他的声音,一如往常那般温润又中气十足,好似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