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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七章 音成小姐徘徊于边界

    上原专务的思想似乎已经飞到天上去了,他不断地自言自语,嘀咕的话有一些是旁人可以听懂的,但有一些完全听不清楚,听起来也不像是正常日岛语的发音。用键盘手的形容来说,就是“像在说外星人的话一样”。键盘手也为上原专务的突然变化感到震惊,她接触“旋律”已经很长时间了,越是深入,就越是会碰到稀奇古怪的事情,可那些变化都是循序渐进的,没有人会在接触“旋律”的时候,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变成了疯子。

    不,或许心智不够坚强的普通人,乍一看到惊吓万分的事物,大概也会出点精神问题吧。可眼前出问题的男人,其心智肯定超过平均线。

    键盘手不由得怀疑,这根本不是“旋律”的影响。或者说,上原专务也许是在聆听“旋律”,但造成他如今这副模样的另有它物——是他口口声声说的那个“结缘神”!

    “结缘神……到底是什么?”键盘手本来对这东西不感兴趣,也觉得不过是“旋律”中的又一种怪诞离奇的现象。她已经将所有的精力倾注在“旋律”上了,很难再去琢磨别的东西。可现在,这个莫名跳出来的“结缘神”所带来的影响是如此的强烈,而且就发生在眼前,这已经不是想知道或不想知道的问题了。

    自从文京区的事态展开后,键盘手音成小姐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整个事件的发展是如此迅速而突然地脱离预想中的轨道。

    ——仅仅就因为多了一个“结缘神”!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结缘神……我也只是听说过,对其了解连个大概都谈不上。这是被封锁的情报……”乌克兰女人沉重地说:“被日岛和大陆同时封锁了,当时的事件发生在文京区,距离我们最近的知情者就只有马恩本人。”

    “这个结缘神,只在文京区出现过吗?”键盘手觉得有些疑惑,“这个结缘神是突然出现的吗?”

    “不,我来日岛前调查过去年在文京区发生的事件,因此也追查过有关‘结缘神’的情报。我敢肯定,‘结缘神’不仅仅出现过一次,也不仅仅发生在文京区……可是,具体的情报全都被封锁了。”乌克兰女人摇摇头,她还记得自己碰到死胡同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她本来就是参与、深入并处理这等怪诞离奇事件的国家工作者,这类情报本应该向她开放才对。

    国家情报部门有严密的安全等级制度,可乌克兰女人十分清楚,阻止自己深入调查下去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接触过的安全等级制度,而是另一种机制。似乎在国际上存在某种共识,达成了某些统一的却不公开的原则,其中甚至有一些更加奇怪的状况在发生。那是一种极度复杂的状况,乌克兰女人觉得自己尝试深入调查的时候,就好似被人按着脑袋,浸泡在马桶水中,简直要从身体到心理上都窒息了。

    那种可怕的影响力,始终潜伏在她的周遭,潜伏在她的日常中,她看不见具体的东西,不明白具体的事情是如何运转的,明明从结果上来说,并没有被实际干涉,可却就是觉得连日常生活都磕磕绊绊,就好似身处于剧烈交火的战场上,连安稳地睡一觉都无法做到。

    所以,她很快就彻底放弃了。不去追查,也不去理会,一边承受日常中那种冥冥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一边做好最坏的打算。可当她决定停止的时候,她的日常又渐渐恢复到了正轨。

    这就是乌克兰女人所知道的“结缘神”,以及她在调查和“结缘神”有关的事物时所发生的状况。她警惕地注视着眼前有点疯狂的上原专务,一边毫无遮掩地将这般感受告知“键盘手”。

    “不要深入,不要正视它!音成小姐,你就当它是不存在的。”乌克兰女人知道自己的话多么荒谬,因为此时谈到“结缘神”,不正是因为有一个疑似的受害者就在眼前吗?

    明明那东西,那样的影响,已经摆在了眼前,却要充耳不闻,视若不见,让自己当一个鸵鸟,把脑袋埋在土里。

    “我可不是在说笑,音成小姐!”乌克兰女人的语气严肃起来,“你真想知道什么,就去问马恩,不要找其他人。在这里,没有人比马恩更了解结缘神,即便是这个上原也……”

    “马恩先生会告诉我们吗?他之前提到过,但明显草草了之,他根本就不想跟我们说具体的,否则——”键盘手有些犹豫。

    “否则又如何?”乌克兰女人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即便是我这样的立场,我依旧相信马恩的专业素养,也相信他是一个好人。你认为他不告诉你,是为了陷害你吗?”

    “不,我——”键盘手不由得语塞。

    “我相信他,所以我不会主动从他那里深入结缘神的事情。我相信他,所以,也相信我现在的交易,不会让我变成他的敌人。”乌克兰女人坦言道:“你以为我是在不顾一切地发疯吗?”

    键盘手愕然,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乌克兰女人竟然如此信任马恩,因为这个女人总是在队伍里表现出一副若即若离的模样。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这么认为:明明自己在实际行为上出卖了马恩先生和队伍,却依旧相信对方不会成为敌人。

    “别小看了马恩那家伙呀!没有人比我更重视他,我在来日岛前就做足了工作。”乌克兰女人讥讽地说:“反而是你们都在小看他!用自己那充满功利主义的想法来揣测他!意图用那种狭隘的私人情感去搬弄他!也许他太接近日岛人了,才让你们用日岛人的标准去审视他?”

    “……”键盘手沉默了。

    “相信我,我做着和他一样的工作,拥有和他类似的身份,我们身上有相同的味道,我那边和大陆之间的国际关系,说不定比你们日岛更为紧密。”乌克兰女人强调道:“你们都不清楚‘邮局’是做什么的,而我不仅知道,还和他们打过交道,并且,我那边也同样拥有‘邮局’。”

    键盘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对这个乌克兰女人的判断,或许从思想源头上就已经出错了。她听不清对方的“旋律”,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路,她之前觉得可以利用的地方,例如性格特点,或许都是错误的。

    这个乌克兰女人究竟是什么人?是怎样的人?这个原本似乎已经开始熟悉起来的身边人,此时此刻就像是满身谜团的陌生人。

    她再次想起了对方从未隐藏过的自称:一个隶属国家机构的特殊工作者。

    而那位马恩先生在过去也做着类似的工作,不,或许他现在还在做。

    既然自己不真的了解这个乌克兰女人,又何尝真的了解那位马恩先生呢?

    对如今的键盘手而言,唯一能够区分两人的地方就只剩下自己可以听到的“旋律”了。

    乌克兰女人的“旋律”是模糊而杂乱的,而马恩的“旋律”却是清晰却暧昧的,可无论哪一种,都是如此的似是而非,无法理解其中的表达。

    ——那是一种伪装!

    键盘手明白了。这是她濒临界限后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就连濒临界限的聆听者在如此接近后,也只能听到虚假的东西。

    地面又在震动了,明显是神社深处传来的,好似在那边的地下深处,有一个庞然大物在苏醒,在挣动。恐惧感就好似杂草一样除之不绝,可那又并非仅仅是由怪诞离奇的未知所带来的恐惧,也有着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与未知所带来的恐惧。

    仿佛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一个完全清晰的,简单直白的事物。她觉得自己聆听到的“旋律”正在发生变化,那本来已经濒临界限,似乎变得透彻的“旋律”,再一次带上了一种连她都无法解读的深邃的色彩。

    ——啊,我的音乐,我的音乐正在变调。

    ——这是正常的吗?这是濒临界限后会发生的状况吗?

    ——这就是所有超越界限的人,都会在那一刻来临前,所聆听到的征兆吗?

    她知道自己是如何深入“旋律”的,那并不是主动的。随着她倾注于音乐的研究,贯彻自己的人生道路,看尽人情冷暖,并用自己的音乐去表达出来,用自己的热诚与悲喜,将音乐和“旋律”连系起来,那音乐的旋律似乎便会推动她所聆听到的“旋律”——这是一种极为感性的动态。

    她原本以为,放下上原专务和自己的纠葛,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可是,如今听到的和看到的事实,以及由之而来的思考,仿佛正在将她带入另一种崭新的视角和情感中,去重新认识周遭的事物。

    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突破那个自以为的极限。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让她手足冰凉,不再自信于自己的预想和能力。她所接触的事物,正一个接着一个脱轨,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仿佛要将这次仪式推向一个谁都无法预见的方向。

    她现在连自己会变得如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都不清楚了。她感到,如果说之前的自己随时都会突破“旋律”的界限,那么,现在她则是已经开始突破那个界限了——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这个深入也不会停下来,也无法被阻止。

    “太快了,太快了……”键盘手愕然地看着脚下的地面,她听到了从未听到过的“旋律”,有点模糊,但那肯定是她之前从未听到过的,无法形容的“旋律”。她分不清这“旋律”的来处,她感受到了无比的深邃和遥远,以及一种让她的心脏几乎骤停的尖锐。

    ——这,这是……

    ——远方之音。

    是的,她之前就听到过这样的说法,一些聆听者,尤其是突破界限的聆听者,都会将“旋律”说成是“远方之音”,说那是一种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可他们的表达是那么的暧昧,就键盘手自己,更经常感受到的,其实还是来自于身边事物的“旋律”——无论是来自于人们自身,还是来自于午夜回响中的那些怪诞离奇之事物。

    这些事物都是近在咫尺,就发生在眼前的,能够被自己接触到的。那“旋律”即便有时显得遥远,但也只是一种感性上的遥远。

    而她此时听到的“旋律”,却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表述,什么才是“遥远的声音”。

    以前的“旋律”是“仿佛从宇宙中而来”。而现在的“旋律”则是“让她来到了宇宙”。

    键盘手睁大了眼睛,她真的看到了“宇宙”。不是仰头,目光穿过云层和阳光,看到远处的星空。而是穿透了地面,穿透地心,看到了地球背面的“宇宙”。

    星云在旋转,宏大的“旋律”在星体中交响。她的灵魂几乎要被拽进去了,被那可怕的“旋律”撕碎了。可在这一刻,她似乎看到了未来,看到了邪教的人,看到了神社,看到了一个像是午夜回响的景色,以及……一个宛如镜中有像,像中有镜,不断嵌套的古怪的世界。

    她无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她只是被“远方之音”的洪流拉扯着,席卷着,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闯入了这个可怕却真实的世界。她不断深入,直到产生一种反相的拉扯感出现——她看到自己那支离破碎的“身体”上系着一根红线。这根红线绷紧了,看起来很细,却比钢丝还要坚韧,猛然将她拉扯回去。

    键盘手猛然惊醒,那个可怕的噩梦依旧纠缠着她,可她也听到了上原专务的呢喃声。

    “是的,工具已经齐全了,无论是母体还是材料,以及参与者,都已结缘……多么可怕的力量,这就是命运!”上原专务这么说着,扭头对两个女人说:“很抱歉,我已经不需要交易了,我能进去了,我将要进去。但我还是会告诉你那个男人的事情。拿着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物,扔到乌克兰女人的手中,“去找知音爱美,如果你能听到她的‘旋律’,她就会把你送过去!那个地方被邪教掌控了,只有被他们选中的人才能打开。那种事情,已经和我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