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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章 守秘人的秘密其一

    从噩梦建筑的正门进入,一直往前走,有一片翼展的阶梯直通二楼。深红色的地毯就像是染血了一样,实际踩上去的时候也有粘嗒嗒的感觉,叭滋叭滋作响。二楼曾经有一个身穿兜帽白衣的女孩,用一把造型古朴的猎枪射杀所有的入侵者,这把枪的子弹似乎永远都不会用完。再继续向建筑上层走,一部分楼层依旧可以找得到阶梯,但又有另一部分楼层的阶梯已经垮塌了,亦或者完全不存在了。

    无论如何,从二楼开始,继续往上的路途就会变得万分坎坷,而楼层的构造也会变得更加复杂。从环形的走道向上或向下往,距离的感觉也变得极为遥远。一楼到二楼,二楼到三楼,攀爬的感觉和眺望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在一些地方,结构出现了凹凸和歪曲的迹象,越是往上,这种不规则的扭曲感就越是强烈,最终不仅会让人迷失方向,更会产生空间感的错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向上攀爬,还是在左右迂回,亦或者是上下颠倒。

    时间的流逝变得十分微妙,但实际上,一旦进入这里,时间就再不是问题,因为,总有一些险峻的状况让人陷入极度紧张的状态,继而忘却了时间。

    求生在这个噩梦里是十分困难的事情,而在这栋噩梦建筑的深处尤其如此。

    马恩已经很久没有进入噩梦建筑了,这栋建筑在结缘神事件之后就一直封闭。即便在婚礼中陷入噩梦,马恩也依旧选择了在第一次时间脱离这栋建筑,正因为他清楚这栋建筑,以及这栋建筑里的东西有多么可怕。

    马恩唯一见证的,能够长居于此的,亦或者说,不得不定居于此的人,就只有结缘神事件中的巫女“宫野明美”。按照正常的时间线来说,那是从人类常识的角度已经死去的成年女性,但在这栋噩梦建筑里的她,是一个金发女孩的模样——这导致马恩至今依旧不能确定,两者是同一个人,毕竟,他在事后多方调查,也没能确认“宫野明美”在世时的模样。只是从诸多细节中猜测,死去的巫女“宫野明美”进入了结缘神的噩梦,变成了那样的形态。

    那个金发女孩的外表依旧是人类,但她究竟还是不是人,亦或者说,还是不是宫野明美本人,马恩觉得,这其中必然存在更深刻的变化。即便如此,在当事人全部死亡之后,他也无从深究了。

    根据马恩的情报,结缘神的巫女宫野明美是被强行杀死后,送入结缘神噩梦的。从人类行为的角度来看是一种谋杀,但在信奉结缘神的怪物们看来,这似乎是一种可以理解的事情。或许不同的想法会有不同的结论,但大致上都倾向于这么认为:这位巫女被杀死的过程和结果,都是结缘神相关且特有的献祭仪式环节。

    而巫女被送入噩梦建筑,在向邻居朋友求证的历代交替中,似乎也是一个大概率的结果。

    也许是他杀,也许是自杀,也许是自然死亡,也许是其它的方法,但从人类的角度来说,巫女本人都会经历人类常识中的“死亡”,进而成为噩梦建筑里的“住客”,亦或者说是“主人”。

    广田小姐和结缘神的牵扯极深,自不必多提,并且,她也曾经是结缘神的巫女。在去年的结缘神事件中,广田小姐置身事外,却和当时的状况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马恩所了解到的广田家族的经营,所亲身体验过的杂菜,在广田小姐的六号房发现的东西,以及邻居朋友对广田小姐的描述,都在阐述一个事实:广田雅美不是广田雅美。

    在这一年的同居生活中,马恩更是深入地探讨过这一点。他之所以和广田小姐结婚,之所以接受所谓的“神前仪式”,完全是在了解这些情况的基础上,在知会国内,得到了明确认可后,才做出的行为。他和广田小姐的婚约,确实是拥有私人情感基础的,但他毕竟不是一个浪漫的男人,所以,这场婚礼也并非全然是私人关系使然。

    马恩,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这场婚礼的复杂性。

    在神前仪式的过程中,结缘神噩梦降临了,他其实并不觉得意外。无论是由谁引起的,哪怕主导者是邪教,他都不觉得有必要追究,关键只在于这种行为所导致的一个充满了必然性的结果:结缘神噩梦果然降临了,而一直封闭的噩梦建筑也已经打开了。

    马恩假设过广田小姐在结缘神这一怪诞离奇的圈子中的身份和位置,他反复思考过结缘神事件中的细节,所以,他十分肯定,一旦噩梦降临,广田小姐又失去了踪影,那必然就是在噩梦建筑的深处了。而别有心思的安琪儿小姐大致也和广田小姐一样,位于同一个地方。

    马恩其实并不十分担心她们。在结缘神噩梦中,广田小姐拥有天然的适应性,而安琪儿小姐在之前的三丁木公园,被上原专务置入了所谓的“结缘神的脐带”。无论这个“脐带”是真是假,以马恩对这位妓女小姐的认知,她可是精打细算得很,绝对不会在前期就发生致命的错误,所以,这根“脐带”必然能够确保她的安全。

    安琪儿小姐究竟在搞什么?马恩不确定。不过,他倒是完全可以确认,广田小姐有麻烦了。她选择执行神前仪式,就必然会落入结缘神的噩梦中,被“囚禁”在噩梦建筑中——结缘神的巫女的处境,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不过,如此一来,倒也可以更加确认广田小姐的“巫女”身份了。马恩实际有点松了一口气,毕竟,结缘神的巫女是有迹可循的,确认其“巫女”的身份,其它身份的可能性就会降至最低。巫女在活着的时候,当然符合人类对“人”的常识定义,但是,如果是因为她的巫女身份,而被邻居朋友警告为“广田雅美不是广田雅美”,也完全能够理解。

    如此一来,环绕在广田小姐身边的迷雾,似乎一下字澄清了不少。而马恩也能够从这个角度出发,去重新确认结缘神事件中那些有点暧昧不清的细节。从这个角度来说,马恩认为,自己对结缘神及其怪物们的认知,是越来越清晰的。

    只是,马恩依旧有一个疑问:

    在结缘神事件当时,已经存在了一个当值巫女“宫野明美”,并存在两个相互厮杀的主祭人选,松左卫门和邻居朋友。从所知推断,以宫野明美,松左卫门和邻居朋友三人所代表的“旧时代”,发生了一些问题,所以这些信奉结缘神的怪物们进行集体生态的更新换代,已经是迫在眉睫。而马恩本人就是涉入了这一时间点,成为了其中的杠杆和决定性的砝码。

    那么,广田小姐在当时又是什么身份呢?她曾经是巫女的时候,似乎完全和“宫野明美”这个当值巫女的时代完全冲突了。这就意味着,在过去,在日岛,结缘神有过两位“巫女”——当然,一个神明拥有多名“巫女”在人类常识中并非太奇怪的事情,但和马恩完全无法确定,放在结缘神和它的怪物集团的身上,这是否也是一种寻常之事。

    毕竟,至今为止,结缘神及其怪物们的全球生态依旧是讳莫如深。马恩只能认为,自己遇到的,只不过是在文京区暴露出来的紧急事态罢了。

    从马恩调查到的时间点来看,虽然没有确切的时间,但广田小姐结束自己在老家的巫女身份的时间点,和宫野明美死亡的时间点,是十分接近的。而邻居朋友似乎也有点将广田小姐视为宫野明美死亡后的巫女身份继承者的意思,经常把两者相提并论——马恩希望自己没有误会邻居朋友的意思。

    可是,还是之前那句话:宫野明美在人世间死亡后,却以一种特殊的形态存活在结缘神噩梦里。这是一起怪诞离奇的事件,从非常识的角度来说,宫野明美当然也能算是“活着”,不仅“活着”,而且“已经不存在死亡的意义”了。

    马恩对自己在结缘神噩梦里对松左卫门和宫野明美的绝杀还有印象,即便他之后就再也没有去往结缘神被封印之处:松左卫门确实被杀死了,连灰都没剩下,而宫野明美,当时的那个持枪女孩,则被他的黑伞藏剑贯穿了,钉在注连绳的巨石上——这样的结果,让马恩根本无从确定,那个“不死”的宫野明美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就在这种生死和接续都十分暧昧的情况下,结缘神事件结束,广田小姐回归,马恩的生活又恢复到了日常。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广田小姐再次被确认拥有“巫女”的身份。

    不是说完全不可能,但马恩一直都觉得,其中有点令人在意的古怪的地方。一种并非顺理成章的气味,似乎自己遗漏了很多,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所以,广田小姐如今位于噩梦建筑之中,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其结缘神巫女的身份,也基本上可以确定了,但就仅此而已吗?这就是“广田雅美不是广田雅美”的全部?马恩无法确定。

    无论如何,马恩相信广田小姐肯定遇到麻烦了。被囚禁在噩梦建筑中,变成下一个“宫野明美”,可不是一个好消息。无论是以丈夫的身份,还是党员的身份,亦或者是仅仅作为一个男人,又亦或者用调查员的目光去审视与判断上,马恩都认为,不能放任这个结果。

    只是,留在噩梦建筑是无法改变这一结果的。一切都源于结缘神,不从源头进行处理,广田小姐的下场不会有任何变化,针对邪教的陷阱会出现破绽,而结缘神也会被释放出来。

    马恩已经做好了再次面对结缘神的准备,他带着哈姆雷特、吉他手、知音爱美小姐和经纪人小姐,再次进入了那片怪异而茂密的森林。他很久都没来过这边了,这个环境很不友好,无论是空气还是气氛,所见所闻,都会对人的心理产生巨大的冲击。进入这个区域,大概就和人们在缺乏食物和饮水的条件下,进入沙漠深处一样危险。

    外表像是植物,内质更趋近于动物的“植物”。漫山遍野的火炬,列队前行的灰袍怪物,用那一听就感到万分邪恶的,粗鄙的,古老的声音,高声呼唤“撒呀、苏嘎、喀拉——”,远远就能听到。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没有人知道它们究竟在说什么。

    等靠近它们,有时却会感受到异常的宁静。甚至于,只要有一定的细心,就可以轻易尾随它们。可最终一定还是有恐惧在悄然滋生,那种无法避免的,不断扩大的恐惧感在侵蚀尾随者的内心,将偷窥者的脑浆搅得一团浆糊,懵懵懂懂,无法自拔。

    马恩至今仍心有余悸,他差点就死在这个鬼地方。

    可是,他依旧带众人过来了。目睹那可怕的列队长龙,火炬在山林中就好似一条星光银河,天空阴沉得仿佛是黑夜,暴雨似乎都被茂密得树冠挡住了。而外在的声音,也似乎在人们的内心中变得安静,轰鸣的雷声在这里就好似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声音——至少,马恩发现,其他人似乎已经充耳不闻了。

    跟在马恩身后的一行人,即便是资深的午夜回响行走者,拥有高深造诣和高敏感性的旋律聆听者,也仿佛一点点被这一出怪诞离奇的场景给迷惑了,忘却了自己本来就是身处在怪诞离奇之中——这里只是更严重,但依旧是噩梦的一个区域。

    “还在下雨。”马恩提醒了一句,还刻意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

    众人陡然惊醒,经纪人小姐的脸上浮现深深的骇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路,但她当然看不见了。因为,在众人身后,全都是这片古怪的山林,已经淹没了来时的路——让人恍惚觉得,那条路从未存在过。

    “……雨停了?”哈姆抬起头,他也看不到阳光,不由得喃喃自语,“像是夜晚一样……不会真入夜了吧?这个噩梦还有白天黑夜的区分吗?”。

    “我听到了,这个地方的‘旋律’。”雷特的脸色难看,“到处都是,太明显了,这里的东西都是‘旋律’,每一个都是一段‘旋律’。它们是活着的,但它们不是完整的!”

    “午夜回响?”哈姆愕然看向雷特。

    “不,很接近了,我觉得很接近了……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午夜回响……”雷特吞了吞口水,“哈姆,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有些熟悉的‘旋律’。”

    “什么?”哈姆连忙问。

    “三丁木公园……这里的‘旋律’,是三丁木公园的‘旋律’。”雷特不可置信地说:“午夜回响里的三丁木公园,就有类似的‘旋律’。不是说全部都一样,但是,有些片段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你知道吗?哈姆,无论是三丁木公园还是这里的‘旋律’都太复杂了,但是,如果闭着眼睛,只从‘旋律”去判断,我大概会认为这里就是三丁木公园!”

    雷特如此大叫起来:“怎么可能?我们已经离开神社,来到了山的另一边吗?那栋建筑真的代表了神社?这里真的是三丁木公园?我们到底是在午夜回响,还是在结缘神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