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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四章 旋律的升华

    键盘手没有对战斗经过多做陈述,佐井久之也不怎么好奇,邪教徒一共就显身了四个,都是午夜回响行走者,水准大致都差不多。以佐井久之自己对上的那个邪教徒来说,不能说没有能耐,身手处处表现出资深午夜回响行走者该有的水准,经验丰富,又占据情报优势,通过谋划布局,足以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夺取先手。这样的敌人失败,并不是因为他们弱小,而是在临阵战斗的意外性上输了一手。

    佐井久之清楚,如果来到这里的若不是“分身”,自己大概会陷入苦战之中。可即便如此,键盘手的强大也是决定性的因素。邪教或许还有别的计划,不会因为这点损失就伤筋动骨,但在人手分配上,依旧显得捉襟见肘。否则,就不会只出动四人来狙击自己两人了。

    佐井久之猜测,也许在邪教的评估中,动用四人的战斗力,能够勉强拖住键盘手,为某些布局赢得时间和机会。但事实证明,如果计划失败,三缺一,对上键盘手这样濒临界限之人,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

    邪教明明对马恩先生的科学家朋友有所图谋,也在一定程度上预估过自己等人的动向,可派往此处的人手却略显不足——佐井久之不得不怀疑,邪教的关注点究竟在什么地方。

    “不,我觉得你想错了,佐井。”键盘手的回答让佐井久之愕然,“我认为他们对情报的掌握并不充份,所以才无法很好地调配资源,导致了如今的失误。”

    佐井久之越发觉得新奇,他不仅是第一次听到键盘手说这么多的话,而且还是第一次听到键盘手做类似的分析。不管这些分析正确与否,其中表现出来的主动让他意识到了,键盘手这一次的干涉是十分认真的。与她的态度相比,邪教究竟是在打怎样的算盘,反而不重要了。

    一旦濒临界限的午夜回响行走者知道了通往目标的道路,认真起来的话,大概是没什么人可以阻止的吧。话又说回来,佐井久之觉得邪教也同样把自己的坏主意打在这一点上。

    ——所以,马恩先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放任自流的吗?

    ——如果音成小姐是不可阻挡的,那么,如何争取到对方的善意就成为了关键。

    ——邪教毫无疑问占据了先手,用压迫与恐怖去欺凌他人的意志,淋漓尽致地去摆布人性的丑恶,而马恩先生选择了将筹码压在了人性的勇气与光辉上吗?

    佐井久之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马恩先生那么喜欢交朋友。这场与邪教的较量,并不仅仅是暴力的对抗。大概在马恩先生的眼中,这场战斗其实没有任何间歇期,意志与意志的对抗,精神与精神的冲突,始终贯穿全场。这是人们“自我”的交锋。

    ——是了,因为“旋律”是发自内心的,所以,“旋律”的战斗,就是内心的战斗。真正的胜负场并不是最终的死亡,在死亡到来之前,内心就已经分出了胜负,肉体的死亡不过是内心胜负的延伸罢了。

    ——这场战斗的战场在不懂的人眼中,是那怪诞离奇的场所。但实际上,却是在每一个参与战斗的人们的自我内心中吧。

    ——那些稀奇古怪的怪物,似乎无法对抗的神明,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而是人们的行为牵扯出来的,而人们的行为源于自身的意志。

    ——是这样吗?马恩先生!

    佐井久之的思路豁然开朗,他发现,自己一直专注于眼前的胜负,格局是如此的狭隘。胜负的伏笔其实早就已经埋下了,战斗其实早就进入焦灼之中,那是参与这次事件的每一个人内心中的焦灼与挣扎,而到了此时此刻,他自以为的“决战”,其实已经是“决战”的尾声了——只是将那一场场自我内心中的胜负与抉择汇聚在一起,表现在行为上,展现在此时此地。

    佐井久之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好似得到了升华,再去理解过去与现在的局势,便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开阔,并不再是那种被压迫的,烦闷的,被动的感觉了。他不禁想到,莫非这就是大陆古典中所言称的“红尘炼心”与“境界突破”吗?

    他发现自己对上原专务的那种执着的心态,渐渐有了一种拔高式的改变。那并非是不在意对方了,而是,这种执着已经不局限于个人的因果与仇怨。他依旧想要击败那个男人,但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厉害。

    “你……你说了什么吗?”键盘手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清佐井久之的心声了。面对一个人,听不见对方的“旋律”,这种情况在她濒临界限之后就很少发现了。一路数下来,也就马恩和乌克兰女人两人。前者清晰却暧昧,后者模糊而杂乱,而佐井久之的“不清晰”却是一种仿佛高速上升时所造成的残影。

    “嗯?你没听到吗?”佐井久之只是顿了顿,他下意识会去想键盘手为何这么问,但又并不是很在意最后的答案。他过去很介意自己的内心暴露出来,所以对键盘手的聆听总有一种不得已的无奈与防备,然而现在,这些情绪渐渐淡化了。他明白了一件事:当一个人不以狭隘的目光去约束自己,去审视他人的时候,自己的内心便是坦荡的,不惧于让人知晓自己的情感与内心。

    那些掩饰、谎言与欺骗不应该是对待自己和他人的态度,而只是一种手段,也仅仅只是手段罢了。

    于是他回答了:“我只是想到了上原专务。我觉得他就是让邪教的情报出现漏洞,无法准确调配资源的原因。也许那个男人的立场是可以被争取的?但是,我依旧无法原谅他。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么了不起。也许他更强吧,可我要告诉他,他从这个国家,从文京区的人民手中偷走的东西,我会亲手拿回来!”

    键盘手不禁稍稍睁大了眼睛,她从佐井久之的“旋律”中,听到了类似马恩的那种清晰的节奏,带来了一种开朗而清澈的感受。更让她意想不到,也无法理解的是,眼前这个“稚嫩”的日岛特派员究竟是如何从之前的交谈中,突然就跳跃上原专务的情况上,而且,判断竟然和乌克兰女人保持一致。

    虽然这其中存在一定的逻辑关系,可是,在她看来,佐井久之似乎并不拥有足够的情报,也不具备这么快就理清逻辑的思维能力。若不是亲眼见证了上原专务与乌克兰女人的交易,聆听了他们各自的陈述,键盘手觉得自己也会毫无头绪。

    “上原——那个男人偷走了什么?”键盘手有些疑惑。

    “和平,生命和日常。”佐井久之认真地说:“无论如何,他都是让邪教扎根,为这次事件穿针引线的罪魁祸首。那些因此而死去的人,因为他的行为遭受创伤的人们,就是他的罪。”

    键盘手听闻此言,真的觉得,佐井久之正在发生某种巨大的变化。她眼中看到的依旧是丑陋邪恶的身躯,可在这个躯壳中回荡的“旋律”,不仅仅有了清澈的节奏,也有了明亮的音色。如果这是一首音乐,那就是在变奏的小调中,突然加入了一段复式交替的副旋律,整个曲调的意境也因此变得宏大起来。

    精通音乐的键盘手知道,这是整个旋律基调的升华。

    一个人的内心,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这种改变基调的升华吗?键盘手在这之前,聆听过一个人的“旋律”在堕入阴暗时如行快车道,见证过一个人的偏激在一夜之间发生,也见过一个人的坚持几十年如一日。她清楚一个好人变成一个坏人有多容易,而坚持又是何等的艰苦卓绝,却从未见过有人在上扬和明亮的道路上发生聚变。

    可是,佐井久之的“旋律”变化是她亲身聆听到的,她很确信,这不是幻觉。她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冲击,仿佛有一种巨大的启示和灵感,正从冥冥中降临,她由此审视自己过去的音乐,发现了在那些作品中所不曾有过的缺陷。她忍不住去抓住这个灵感,她认为自己的音乐必须记载眼前的事实。

    就在她愣神间,就听到佐井久之严肃地问道:“我大概明白你来这里的原因了。马恩先生的这位朋友,对你也是那么重要吗?音成小姐。”

    “是的,我已经听到了,这位朋友就是关键。”键盘手没有任何掩饰地承认了,“我来到文京区之后,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听到。”

    佐井久之当然清楚,键盘手有自己的计划,她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不过,本来以为只是被无辜波及的人,却突然变成了诸多人想要把握的关键,还是让佐井久之觉得意外。

    ——马恩先生、键盘手还有邪教……每个人的计划都在这里交汇了。

    佐井久之忍不住去猜测,马恩先生的这位大科学家朋友,究竟是怎样的人,拥有怎样的本事,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此处。

    “不仅仅是我们和邪教,国际势力也插手了。”键盘手这么回答:“兰波女士认为这里已经变成了十分危险的地方。所以,我也建议你避开,佐井。”

    “那个乌克兰女人对你这么说?原来如此,她故意避开了神前仪式,又避开了这里……是打算置身事外吗?还是认为不值得在这个阶段冒险?”佐井久之突然意识到了,从谨慎的角度来说,乌克兰女人几乎没有犯错。但他也没有因此质疑自己的选择,因为,他的立场和乌克兰女人的立场是不一样的,对方能够规避的事情,他不能避开。

    “这也证明了,上原专务和邪教果然不是一条路子的,但正是因为他的穿针引线,才将这些本来不相干的东西串联到了一起,让局势变得如此复杂。”佐井久之重新面对畸形古怪的安全屋,说:“那就让我们看看吧,马恩的这位朋友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希望我们还来得及,毕竟,打这位科学家朋友主意的人,可不仅仅是邪教而已,还有比他们更可怕的人,邪教不过是排头兵罢了。但是,在这个关节眼上,无论是谁攻破了安全屋,都不会让我们好过。”

    他那丑陋而怪诞的“分身”长大了腹部的嘴巴,发出洪亮的声音:“我说的对吗?朋友!”

    键盘手心中惊叹。因为这个喊声不仅仅是嘴巴发出的,也是随同“旋律”一起发出的,拥有一种强烈的穿透性,但贯穿的不是墙壁这类肉眼可见的东西。硬要形容,那就仿佛是阅读历史时,内心徜徉在时间中,向过去发出的呐喊。若将时间形容为河流,那就是能够穿透河流,将声音渗透到水面下,伴随流水蔓延到远方的“旋律”。

    键盘手甚至隐隐有所感受,倘如有人真的在过去听到了这个声音,或许听起来就像是一种“来自远方的声音”吧。而且,虽然实际的声音只有一句话,可包含在“旋律”中的信息却更加丰富。

    单纯的声音,却包含着复杂而感性的意义,需要人们亲身去感受和解读,这不就是音乐吗?

    佐井久之的声音,在键盘手听来,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说话了,他是在“歌唱”。她相信,哪怕这个安全屋的构造具备极佳的隔音性,里边的那位科学家也一定能够听到。

    果然,几个呼吸之后,一个喇叭声音响起来:“混蛋,喊什么喊,每天都是这个时候,你以为我的耳朵是聋的吗?还有,谁是你的朋友啊!?你不是马大骗子的狗腿子吗?他叫你来了吗?你知不知道,你马上就要翘辫子了!还在这里咋咋呼呼。”

    佐井久之身上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刚想说点什么,就见到密封的安全屋打开了一个口子。那个喇叭声音又响起来了:“妈蛋,那个满嘴谎言的大骗子就会给我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