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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二章 马恩无情无义

    马恩的质问让鹫峰红苑有了重新站起来的勇气,她同样不敢抬头去看那无比庞大的“神明”,她同样也明白,哪怕自己没有主动去看,但这个“神明”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在视野中了。它无处不在,不管抬头还是低头,无论看到的是浑浊的空气还是黑暗的天空,亦或者是破碎的风雨和遗址废墟,那都是它——抬起头,睁开眼睛,主动去看,不过是一个主动的意识倾向罢了。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没有了主动去观测“神明”的念头,甚至对此抱有抗拒的态度,确实让她感觉好受了一些,至少能够将片刻前停留在负面情绪中的思维重新运转起来。

    即便如此,“神明”的力量是毋庸置疑的,鹫峰红苑想要抓住心中那份希望,却不知道这希望在哪儿而茫然。

    “马恩先生,我们该怎么做呢?”鹫峰红苑摸了摸手腕,系在手腕上的铃铛已经破碎,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她又摸了摸身上的其它地方,虽然没有受伤,但身边那些特意准备好的仪式物件,也全都不见了。她不知道在哪儿弄丢了,在变故发生的那一瞬间,她在那极大的冲击中陷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

    她不知道午夜回响是什么,但她依旧可以感觉到,如今的神社和她熟悉的神社,有着语言难以描述的巨大差别。仅从第一感觉来说,她甚至不觉得这里是神社,更像是仅有丁点相似的地狱之景状。

    她同样也在关心其他人,在神前仪式发生问题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众人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在所有人都疯疯癫癫说着梦话时——她确信那些都是梦话,是做了噩梦时的呓语和惊恐的表情,她是神社的巫女,处理过那些犯了癔症和癫痫的病人。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在过去,这些病人都是“被外魔入侵了”,被“妖怪”迷惑了,不仅仅本身备受折磨,积毁销骨,家人更是有苦难言。

    哪怕到了科学大行其道的现代,依旧有诸多疑难杂症无法通过当下的科学技术进行确切的诊断和治疗,而求助于神社的信众们,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想,才找上神社,让神职人员替他们“驱魔”。

    鹫峰红苑也做过替人驱魔的工作,但即便当时的整体情况十分顺利,也不会让她觉得这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如果连驱魔的人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驱魔,而接受驱魔的人,委托驱魔的人,都距离绝望只有一步之遥,那么,整场法事下来,她所能体会到的,只有一种心灵上的疲惫和艰辛,却依旧感觉不到真正帮助了他人——至多也就是给予对方一个心理安慰吧,哪怕对方的病情好转,也无法让自己相信,那真是自己的出力起了主要作用。

    类似巫女的工作,在全世界都有。那些不明就里的癔症和癫痫,那种宛如发了失心疯般,陡然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状况,各种表现相对激烈的精神病和神经病患者都带给人强烈的恐惧感。而他们的表现,就和鹫峰红苑眼中,已然陷入结缘神噩梦中的众人一样。

    鹫峰红苑是不敢惊动大家的,因为过去有案例,太过强硬的行为导致了病人突然死亡。按照她的经验,当时的众人虽然表情、言语和行为都尤为古怪,但只要顺着大家来,基本上,众人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她一边观察,一边应付,更多时候则是当一个不起眼的透明人,站在一旁进行观望。

    当时参与神前仪式的人,包括不请自来的恶客们,都鹫峰红苑的眼皮子底下,绕着神社的房舍打转。鹫峰红苑一点也不意外于,众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鹫峰红苑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神社里的人都在梦游。

    她本来有机会提前制止那些没有自觉的恶客,例如蛰伏已久的上原专务,但她动手了才发现,对方竟然消失了。她又尝试了几次,本来在旁观中十分真实的人们,在她以实际行动表现出恶意的时候,那些人就好似从来都不存在般,一个个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她当时就不禁怀疑,是不是连自己其实都在做梦?

    这显然是有别于常识的古怪现象,可鹫峰红苑本就是个巫女,就算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情况,但依旧可以接受。况且,就算潜在的破坏分子消失了,也还有马恩等人在。

    之后,从那些古怪的言辞中,她逐步推理出了问题的所在,明白了上原专务的野望。在她的眼中,这些不断呓语着的,癫狂的,一直在神社里绕圈圈狂奔着的众人,在一阵古怪的情绪高涨后就变得萎靡,就像是在噩梦中受到了某种打击,能够保持平静的,其实就只有马恩一个人而已。

    仅从对马恩的观察来说,鹫峰红苑不确定这个值得尊静的怪人,究竟是真的和其他人一样陷入噩梦和癫狂中,还是伪装自己也变成了那样的病人。

    众人在结缘神噩梦中,为了击破上原专务的计划而付出的种种努力,在鹫峰红苑眼中既古怪,又有点骇人,但也有点儿可笑。那种歇斯底里的情绪,含糊的咕哝,尖锐的叫喊,如同漏气一样的呼吸,以及那恶行恶状的,稀奇古怪,意义不明的动作,再加上时而的痉挛,好似将神社变成了一个严重心理疾病中心。而众人是主人,是客人,也是囚徒。

    很快,这种吵杂的混乱的癫疯的行径和话语渐渐变得少了,鹫峰红苑切实感受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蔫头蔫脑的疲软,可是,和她过去接触的病人没什么区别,那些病人也会在过度的亢奋之后,陷入同样极端的低落情绪中。

    鹫峰红苑通过揣摩众人的疯言疯语——她不会不将这些表达当一回事——总算是理清了头绪,明白了在众人的“噩梦”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大概情况。

    在不断的观察和分析中,鹫峰红苑曾经选择了一位马恩先生的朋友。在寥寥几次听到过,马恩先生等人称呼他音成结弦。将音成先生作为接触对象,是因为,在众人的表现中,音成先生是除了马恩先生之外,情绪看起来最为安定的人。

    但结果同样很古怪,哪怕是带着善意的接触,对方依旧消失了,就和之前的上原专务等恶客一样。

    这样的结果让鹫峰红苑不禁怀疑,会不会自己每接触一个人,就会消失一个人——她觉得对方没有真的消失,只是自己看不到了。

    身为神前仪式的主持者,鹫峰红苑也听闻过,其它神社里,亦或者别国的宗教仪式活动里,也出现过许多扑朔迷离的状况。因此,她虽然有些吃惊,但也不会太过惊讶。神社和信仰,以及她平日里就痴迷的那些迷信故事,足以让她接受发生在自己面前的这种程度的怪诞离奇。

    但是,神前仪式出了问题,还出现了古怪的状况,她对此有着充份的警觉。她甚至也联想到了神主离开前的告嘱,这场仪式是对她的考验。虽然她开始时觉得只是又一次正常的业务考核,没有事先料到会是这样一种考验,但神社的教育依旧让她知晓,如何区分和处理正常和不正常的变故。

    当她做好准备的时候,“神明”降临了。在她以神社固有的程序,对这一状况进行处理的时候,一些让她不明就里的情况,让她尝到了失败的苦楚。

    这是鹫峰红苑所认知的,发生在神前仪式上的一系列变故。如今除了马恩先生自己挣脱了癔症和癫狂,其他人的状况都让她深深感到愧疚和无力。她不习惯推卸责任,这是她主持的神前仪式,仪式的参与者和观礼者都出了问题,哪怕有诸多外因,也无法让她好过一些。

    ——音成先生……不见了。还有其他人,不会就这么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鹫峰红苑有了面对“神明”的勇气,但是,这份勇气无法改变她心中的焦虑。她迫切想要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如果知道方法的话,她一定会努力,但是,如果连方法都没有的话……

    “马恩先生!”她如祈求般向马恩喊道。

    “仪式不可能只是这种程度。”马恩冷静地阐述自己的想法,“耐心一点,红苑。”

    “可是,可是……”鹫峰红苑低下头,十指纠缠,她不甘心坐以待毙。她自诩自己很有耐心,可眼前的状况,只是等待真的有用吗?她无法放下心中的患得患失。

    如果可以继续仪式就好了——她不止一次这么想到。

    “……”马恩真的认为,上原专务的计划一定还有后继,但是,“神明”的膨胀所造成的影响也是深刻的。鹫峰红苑心中的动摇,他同样看在眼中。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他担心鹫峰红苑刚刚有所恢复的心理会再一次失衡。

    “我明白了。”马恩压了压深红色的礼帽,“我其实有一些布置,但是,说不定神社会被毁掉。”

    无论是在现实的神社,还是在午夜回响中的神社,他都有所布置。那是为了以防万一,也只能用一次的手段。究竟何时才是使用的时机,其实并没有一个确切的预估。但是,就算不能对“神明”造成伤害,但也应该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至少,能够让鹫峰红苑重拾信心的话,应该还是有价值的。

    而且,虽然从逻辑上来说,马恩认为上原专务一定有计划针对这个“神明”,但并不意味着,他相信上原专务的计划是十拿九稳——如果真是那样,他也不会落入近似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地步。

    所以,再好一点的估计,马恩觉得自己在神社留下的布置,也许真的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真的吗?”鹫峰红苑听闻此言,猛然抬起头,先是一阵惊喜,又是一阵颓然,“神社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怎样都不会变得更糟糕了吧?”

    顿了顿,她又不禁怀疑:“马恩先生,您既然早有布置,为何不早点用上呢?都闹得这么大了。”

    “……”马恩沉默了片刻。他当然也有许多考量的。神社是被他主动摧毁的,还是先变成了废墟,才在紧迫万分的时候动用非常手段,是很有讲究的事情。但这种政治上的,人情世故上的考虑,对这位年轻的巫女大概是说不清的。

    马恩可不打算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也没有去做失败的打算。如果自己失败了,自然会有其他人接手之后的事情。但既然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成功,那么,成功之后的收尾问题也当然就是他需要考虑的。

    “就算地理上的神社已经不复存在了,但人们心中的神社还是会继续存在下去。”马恩意味深长地做了这一番解释。然后,当着鹫峰红苑的面,手掌在伞柄上一抹,如变魔术般,就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开关。

    “红苑,从我们从神社里跑出来,到现在我们说的这些话,时间是没有停止的。”马恩一边将开关交给一脸懵懂的鹫峰红苑,一边说着。在他那平静的目光中,鹫峰红苑看不到半点焦虑和恐慌。只是,她依旧不太明白马恩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除了‘神明’和我们,还有主角没有到场呢。”马恩压下帽檐,让鹫峰红苑看不清那阴影下的表情,“也许,上原先生同样需要一点点催促。”

    “马恩先生,你这是……”鹫峰红苑死死盯着手中的可疑开关,她渐渐有了不好的猜测。若放在平日里,这个猜测肯定让人觉得不靠谱,可是,置身在这个怪诞离奇的境况中,她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常识还是违反常识了。

    “是的,起爆器。”马恩平静地回答,“爆炸的当量不是很大,就是听个响而已。”

    “……可您之前说过,神社会被毁掉。”鹫峰红苑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最让她不敢置信的,并不是爆炸物的问题,而是这个男人竟然一开始就将这么危险的东西藏在神社里。哪怕现在看来,也许是做对了,但是,她依旧觉得,这简直是反常识,反道德,没有信仰,没有道义,没有底线和尊重的行为。结果上的正确,并不意味着程序上的合规。

    马恩早就知道这位巫女小姐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和鹫峰紫苑老师是不一样的。鹫峰老师面对同样的情况,或许也会吃惊,但也一定会兴致盎然地接受吧。那位被同学和同事们多以诟病的“残念美人”,不仅嘴巴是恶毒的,也做过许多被大家视为缺乏常识的事情,更不缺少一些恶趣味的提意。

    “说得夸张了一些,不过,到底用不用,你自己决定吧。”马恩说得很随便,可在鹫峰红苑听来,却只觉得手中的开关变得烫手了。

    马恩明白鹫峰红苑的心情,但是,他同样乐于知道,鹫峰红苑就是这么一位单纯的女孩。马恩其实并不在意她是否会按下去,看着她脸上的阴晴不定,他知道,这位单纯的巫女已经落入了他精心准备的陷阱中了——当她的内心绕着这个严峻的选择打转时,她的心理就已经开始了又一轮的建设。

    在无法击败“神明”的时候,确保自己等人不会被“神明”击倒,才是马恩的首要事项。“神明”确实不好处理,但马恩只需要处理人就足够了。这场战斗,哪怕到现在,也依旧没有脱离人为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