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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一章 进退不得

    上原专务是一个怎样的男人?此时面对他的仪式,所有人都深有体会。对方的性格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最让人感到棘手的是,他总能用某些怪诞的方式,从旁人看来绝不可能生还的危机中存活下来。而他只要还活着,就没有人能够掉以轻心,哪怕他如今的模样再怎么看,也不是一副有智慧的样子。

    脑袋干瘪的上原专务和没有脑袋的上原专务,十足的狼狈样,饶是如此,也没有人能够确认他的死期。哪怕在《北极光》的重压下,他身上所体现出来的那怪诞而顽强的生命力,依旧令人不敢小窥。

    而上原专务之所以在经历这重重的被动与折磨后,依旧让人觉得掩盖了某种阴谋,不正是一种强大的体现吗?佐井久之擦干眼角,继续向这强大的男人扑去,他一定要在这里看到这个男人的终结,最好就是亲手将他送上黄泉路。

    马恩也不由得猜测,上原专务身上正在发生某些奇特的状况。无论是在午夜回响,还是在结缘神的噩梦里,上原专务正在以一种仿佛奇迹一般的姿态存活着,可是,当这样的奇迹屡屡发生,就意味着在酝酿某些更深层的变化。上原专务的行为越来越呆板,他的思想,他的身体,所有体现在他身上的活性,一直都在降低。按照正常的逻辑,生存和死亡的边际不可能这么模糊的。

    一个人类,亦或者说,一个像是人类的怪物,它的外表只要不是幻觉,其内在构造定然具备附合“人体”这一构造的部份,这是由生物学决定的。在这个范围内,马恩很难想象,在一个物质并非虚假的世界里,哪怕物质不是第一性,也依旧占据了极大比重的世界里,一个外表就是个“人类”的怪物,会无限接近死亡的临界点——它的生命,难道是生死轴线上的双曲线吗?

    如果这就是上原专务最令人忌讳的表现,那么,在其中定然存在某些众人无法知晓的状况正在发生,而它的外在表现,只是如同障眼法一样,迷惑住了所有人。

    如今的状况有太多的因素分散人们的注意力。异军突起的安琪儿小姐自不必说,更有两个“神明”匍匐在侧,这所有的怪诞与异常,全都被“仪式”这个概念连结起来。所有人都在关注仪式,关注那些给自己带来震撼,让自己束手无策的危险。可是,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场仪式?

    众人本来是知道的,但马恩现在无法肯定了,因为,这场仪式已经由一场具体的某种行为仪式,变成了一个更加广阔的概念,一种宏观上的表现。具体的仪式,其因素和结果,早就已经发生了数次变化。这场仪式完全不严谨,仿佛谁都可以参一脚,仿佛谁都可以借助这场仪式去完成自己的想法,可是,仪式本该是严谨的。

    是的,马恩亲身经历过,他所知道的仪式都是严谨的,具备不可改动的核心因素,也有着一个极为苛刻的流程,最终还有一个明确的结果。这就如同写作文一样,不允许随意发挥,只能够按照固有的格式,在有限的词句中,去完成一个指定的内容,甚至还有字数的限制,有各种严格的分数判断。

    毫无疑问,上原专务的仪式让马恩有些看不懂。但是,马恩觉得,如果认定自己的想法没错,仪式本该是严谨的,那么,如今仪式表现出来的不严谨,就意味着自己等人根本就没有抓住这场仪式的关键。

    上原专务和仪式都是如此的矛盾和无理,马恩觉得,这其中肯定是有关联的,而上原专务真正的谋划就在这种隐藏的关联中,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身上的变化当然不可能是停滞的——一旦这种内在的某种变化停滞,他很可能就无法继续保持这种无限趋近死亡,却没有真正死亡的表现。

    佐井久之很有激情,也很坚韧,但如果他和其他人都无法找出被上原专务掩盖的那关键的地方,他就可能还要面临一次失败。马恩欣赏佐井久之的勇气和毅力,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想和佐井久之换一换对手的。

    安琪儿小姐的情况有些复杂,她似乎也受到了《北极光》的干扰,但她似乎并不惧怕这样的干扰。而马恩作为她的对手,她几乎是一种迎接的,放松的态度,毫无抗拒之色。

    即便在结缘神的噩梦里,马恩依旧可以深深感受到,她的目标完全没有发生变化。她有些漫不经心,但马恩不敢直接与她接触。在午夜回响的时候,马恩就一度表现出要杀死她的样子,可对方完全不在意,而马恩却能够感受到,她的不在意,并不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有多么的强大,而似乎是从一种马恩很难理解的层面上,将马恩这种咄咄逼人的敌意,视为自己的机会。

    马恩觉得,以正常的杀人方式,与之进行接触,很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进而让自己真正陷入危险之中。从博弈的角度来说,正因为安琪儿小姐太有针对性了,所以,如果在这里搭档的是更专业的乌克兰女人,而不是佐井久之的话,马恩一定会提议交换对手。

    大家都认为马恩熟悉安琪儿小姐,所以让马恩对上安琪儿小姐,让佐井久之对上上原专务,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在马恩眼中,这只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在这场战斗中,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是在比较哪一种选择更坏。

    马恩转动伞柄,启动机关,大量的腐蚀性酸液从伞尖喷出来。他所有切入安琪儿小姐身边的动作,都是假动作,他从一开始就决定不进行近距离接触。在和安琪儿小姐保持一定距离的前提下,他开始埋设陷阱,启用更多的战斗物资储备。

    在结缘神的噩梦里,他的黑伞就是一个黑匣子,大脑袋压缩在这个黑匣子里的信息,无法直接在现实的物资世界里展现出来,但是,在这个如真似幻的世界里,黑匣子中的压缩信息就能够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它本来就是针对噩梦制造出来,并安放在马恩的大脑中的。

    马恩和黑伞的连结,在结缘神的噩梦里几乎没有误差和延迟,黑伞的所有功能,在理论上能够只凭“想象”就能启动。不过,这只是理论,大脑袋实际做了限制,为的就是避免马恩在噩梦和现实之间发生误判。噩梦里的黑伞,和现实中的黑伞在机能和性质上是不一样的,如果下意识忽略了,就很可能会在现实中遭遇不测。

    面对安琪儿小姐反常的举止,马恩带着最大的警惕,交替使用非致命性的道具和致命的道具。然而,这些攻击落在安琪儿小姐身上,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效果。包括酸液、爆炸、高温、动能和切割等等手段在内,马恩已经在调动体内的暖意和凉意了,就差用上一些有极大副作用,亦或者不能视为一般消耗品的异常之物。

    这些攻击在安琪儿小姐身上的无效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安琪儿小姐在午夜回响了散发出来的光,在结缘神的噩梦中并不凸显。那光像是从表皮下渗透出来,她给人一种古怪的半透明感,而皮下的构造朦朦胧胧,让人觉得似乎可见到一些内部结构,却又说不上来是怎样的一种构造。

    马恩所有的攻击落在她身上,那些物质就直接吸附在她的表皮上,表皮下的东西,不管那是肌肉、血管还是别的什么组织,有果冻一样轻微的颤动,而表皮的物质也就渐渐消失了——整个过程似乎是可以猜想的,就如这个妓女小姐只是包了一层人皮,这种感觉比上原专务的异常外表更加令人感到惊悚。

    不过,马恩还是觉得,这应该有一部分是自己的错觉。正如他之前所理解的那般,当对面的人还具备一个清晰明确的人类形体和细部结构的时候,对方应该还不能完全用怪物来形容。安琪儿小姐也一样,她的想法,她那强烈的针对性,她的心态和表现,乃至于她这异常的身体,应该还具备人类的因素。

    而人体中潜藏着“异物”,从来都不是新奇的事情。直到今天,生物学也时尝能够在人体中找到过去未曾见过,不曾理解,更从表面看起来和常识中的人体基本构成毫无关系,等同于“废物”一样的东西——它们可以是细菌,可以是其它的微生物,甚至从生物学的定义来看,它们有悖于人体本身的发展。

    因此,马恩并不惊异于“对方体内存在异物”这一状况,不过,从仪式的角度来看,这异物对他所有施展出来的手段,都有着极高的抵抗力。甚至可以说,安琪儿小姐体内的东西游刃有余地保护了“母体”。

    ——就像是被吃掉了一样,它什么都能吃?

    ——这就是所谓的神子吗?已经开始活跃起来了?

    火焰,酸雾,利刃,子弹……黑伞一次次改变构造,一次次在马恩刻意拉开的距离中对目标进行轰炸式的攻击。而马恩体内的暖意和凉意早就不可遏制地散发在空气中了。在这片战场上,温度飘忽不定,进而产生了剧烈的空气对流,倾盆大雨落入这一边,便好似被无形的力量扭曲了线条。

    在战场外旁观,很明显就能将这块场地和其它地方区分开来。无论是视觉还是感受,马恩和安琪儿小姐所在的地方都是不一样的。因此,也能够十分直观地去感应这场战斗有多激烈——其实对马恩本人来说,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场战斗,也根本谈不上激烈,因为,他几乎用上了所有的常规手段,都无法对安琪儿小姐带来任何困扰,也无法阻碍她的接近。

    马恩几乎整场战斗都在尝试摆脱一个尴尬的局面:他需要在安琪儿小姐接近的时候,重新拉开距离,而这似乎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从实际结果来看,安琪儿小姐似乎也不打算做其它的事情。如果这也算是激烈的战斗,那么,这种激烈毫无意义,而这样达成对抗也同样毫无意义。

    因为,对方一直在执行自己的计划,无法打乱对方的阵脚,无法干扰对方的情绪,无从了解也无法阻止对方的图谋,仅仅是与之纠缠在一起,难道就能够让事态往好的方向改变吗?马恩可以肯定地说,绝非如此。

    这场看起来激烈的,如火如荼的战斗,对马恩没有帮助,对其他人也没有帮助。如果不是为了多加试探,马恩甚至可以就此停止,他有极大的把握,就算自己只是站在一边,什么都不做,安琪儿小姐也绝对不会找上其他人。

    然而,安琪儿小姐的目标虽然十分明确,但她的行动是缓慢的,在大多数时候,她只是走过来,用一种令马恩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空处,喃喃自语。她有攻击的表现,但马恩没有被她接触到,所以看起来就好似一种柔弱而胡乱的拍打。

    马恩无疑是更强壮,更敏捷的,在他面前,安琪儿小姐和木桩没什么两样。可是,和这个“木桩”纠缠越深,就越是可以感受,她身上的变化正在愈发深刻。至少,马恩能够清晰看到,她的眼眸逐渐有些浑浊,棕黑色的眼瞳似乎来自于另一种生物——某种像是动物一样,充满了野性,但又散发着一种令人蠢蠢欲动的吸引力。

    马恩觉得这种吸引力其实很致命。在偶尔的时候,他的心思也不禁会起伏不定,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彻底冷静下来。换做是其他人,马恩怀疑其会主动投入这位妓女小姐的怀抱。马恩甚至怀疑,自己在这里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却完全没有和佐井久之进行调换的冲动,是不是安琪儿小姐周身散发出的古怪魅力,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自己的判断。

    或者说,如果不是《北极星》实际在发挥某种牵制作用,否则自己的状态会比现在更加不堪。

    马恩又一次躲开,他突然有些恍惚,仿佛时间已经过去很久,那种“停下来”的冲动,就好似磁石一样,突然吸住了他的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