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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六章 血祭冲动

    从森林中浮现的巨大轮廓除了蟾蜍神明还能是什么呢?过去在噩梦中,它就像是一个幻影,却已经切切实实给众人带来了无法磨灭的印象,仅仅是在噩梦和午夜回响的夹缝中,就几乎让一支由神社巫女和资深旋律聆听者构成的队伍溃灭。它给众人带来的恐惧与绝望不但是一种主观精神上的压迫,更是实实在在的客观肉体上的影响,那种如同烙印在基因深处的本能,足以让最勇敢的人也瑟瑟发抖,仓皇而逃。

    几乎是下意识的,佐井久之、吉他手、雷特、鹫峰红苑、知音爱美和经纪人小姐全都闭上了眼睛。他们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细胞在尖叫,自己的意志在恐惧的浪潮中摇摇欲坠,这种体验将每个人的主观和客观,以无比尖锐而苛刻的方式分离——他们能够无比强烈地感受到,在这无法遏制的恐惧和绝望中,灵魂似乎都出窍了。

    每个人都无法停止惊颤,所有预先设想好的行动,无论多么完美,多么有力,都无法付诸行动,因为,如今在控制身体是客观的恐惧,而并非是主观的勇气。仅仅是感受那异常的轮廓带来的冲击,力气就好似全都从毛孔里跑掉了。

    无法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行动,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和情绪,在内心的世界里,大家就好似缩成一团的弱小的孩子——即便一遍遍告诉自己必须勇敢起来,却又发现只是无用的自我安慰。即便再痛恨懦弱的自己,也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他们曾经以为自己在神社里已经直视神明,已经能够习惯和忍耐,可眼前的事实证明,那不过是自己等人的妄想。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直接,那么,这一次就算是真正的直面“神明”了吗?他们不得不这么自问,他们的心中有一个令自己感到无比惊恐的猜疑,甚至不愿意去多想。

    马恩也没有直视那个巨大的神明轮廓,弥漫在体外的“气”就好似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变得更加活跃。可马恩完全不觉得这种活跃是好事,他觉得这些“气”充斥着难以控制的暴力。

    “内在之眼”也是不能使用的,马恩早就提前将其赶入自己的脑海中。无论如何,“内在之眼”的洞察力就如同一把双刃剑,马恩可不想自寻死路。

    混元一气大擒拿彻底崩溃了,深红色的雾气正在消失,被拧成螺丝般的上原专务摔在地上,它不断翻滚着,发狂地叫喊着,但是很快就如一条死鱼,身上如触手般的藤蔓荆棘全都软趴趴地耷拉着。它时不时还挪动一下,痉挛一下,但看起来已经无力做任何事情了。

    肿胀的安琪儿小姐也在这一刻暴跳起来,直向马恩扑去。现在的她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她的脸是浮肿的,身体也是浮肿的,但积累的并非脂肪,更像是散发着臭味的腐烂的肉块,亦或者是别的某种物质。马恩都很难去描述,这种肿胀形体的质感,那是介于无机物和有机物之间,看起来如泡沫一样轻的物质。

    安琪儿小姐变成如今这丑陋得惊人的模样,没有人能够想象,更可怕的是,这种变化是在一个美丽的女人身上发生的,就更难理解,对安琪儿小姐本人来说,这又是何种的体验和极端的打击。但是,安琪儿小姐似乎已经变得疯狂了,一个在精神上已经失常的女人,又是否还拥有正常人的感受与心理呢?

    若是有人第一次见到这个臃肿、畸形又异态的安琪儿小姐,大概是不会将她当成是人类吧。说不定在第一眼的时候,就会被吓坏吧。无可否认,那截然有悖于大众审美的知觉体验,将这个外形姣好的妓女,彻底变成了人们常识中的怪物。

    可这个畸形臃肿的肉体依旧拥有电光火石的速度,如果不是马恩,换做是普通人,肯定是无处可逃。这团肉块在半空时还在膨胀,似乎有更多的东西迫不及待用从内部钻出来,因为增生而产生皱褶的皮肤有着灰白色的角质感,表面却裂开了处处缝隙。她的四肢几乎看不见了,但马恩依旧觉得,她意图用“手”抓住自己。

    马恩不断后退,这些看不见的“手”似乎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长。马恩的领带在飘动,他的身影仿佛只剩下这一抹深红色,在压迫而来的阴影中,这抹深红色倏然转向上原专务。

    马恩的速度很快,可事实上,他并没能甩掉臃肿的安琪儿小姐。安琪儿小姐在他的感受中,比她还是美女的时候还要光彩靓丽,毋宁说,她的个人色彩已经浓烈到了令人不适的地步。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和大地已经被更深邃的阴霾笼罩,马恩的心脏在悸动,他比之前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七转洞玄秘录》的存在。他可以清晰听到注连绳巨石正在发生的均速的龟裂,他的脑海中已经不由自主地重新勾勒出《七转洞玄秘录》整本书的轮廓。

    每一张纸,每一张纸上的细节,封面和那些难以理解的符号,还有埋在记忆深处,很久都没有回想过的,为了解读这本怪诞之书而孜孜不倦的白天和夜晚,在这些时间中搜罗来的资料——所有围绕这本书而产生的记忆,就好似退潮后出现在海滩的杂物。

    马恩可以清晰感受到,这些东西正在填补“旋律”的缺口,可是,这种填补并没有让马恩更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思维,没有让他得到半点充实和满足。反而,一种自我可知的崩溃,让他有一种自暴自弃的疯狂的冲动。那些不道德的,超越底线的,恶毒的,如同瘾症般的念头,就好似要将他的意志扔进臭水沟里。

    这不是一种痛苦的感受,但这肯定是折磨。可是,这种折磨无法让马恩产生排斥的情绪,他可以明确意识到,自己的本能如饥似渴地接纳了这种折磨,甚至于,仅用极端的感受来描述:这个放纵的身体无比渴望这种折磨继续下去,一种冥冥的本能在述说,当抵达某个顶点,将会有一个天堂般美好的,令人无法自拔的体验。而那正是自己应该追寻的东西,那是知识,那是愉快,那是圆满也是永恒,是梦寐以求的统一。

    ——血祭……

    一个念头悄然浮现在马恩的心中,随后便喧嚣起来:血祭,血祭,血祭——!

    马恩在结缘神事件时就有过类似的体验,令人恐惧绝望,同时又充满了诱惑,令人不可自拔的堕落。马恩没有任何疑惑,这本就是《七转洞玄秘录》作为一种怪诞离奇之事物,最被他的理性排斥的地方。然而,如今出现的症状,在强度上已经远远超过了过去的症状,马恩过去只用复杂而逻辑的数学计算,就能够压制这些变质的感性的冲动,可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他对自我情绪和感性的管理,没能遏制这冲动发生之初。亦或者,这是平日里被那苍白单调的感知所压制的情绪和生理,在积蓄已久后发出的咆哮。他无法摆脱,因为,这些情绪和冲动是真实的,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马恩知道,吃药的时间到了。

    理性还在维持,在失控的情绪和冲动主宰这个身体前,马恩取出秘药,毫不犹豫吞服下去。

    那痛入脊髓,痛入灵魂的痛苦,同样是怪诞离奇的。既是感性和冲动的缰绳,也是理性的保险阀。

    这一次,马恩希望自己不要昏迷过去。

    与此同时,如死鱼般瘫痪在地上的上原专务突然停止抽搐,十数条藤蔓荆棘向靠近的两人激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