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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章 大迷宫

    警视正在那浑浑噩噩的时间里,就好似一条漂泊在海浪中的小帆船,被疾风暴雨吹得左右摇摆,洪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好似从天而降,从深海中跃出。那声音刚入耳时是如此澎湃,但在徐徐间就变成了低沉的吼声,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又被一层隔音纸蒙着,浑糊地呢喃……他有时觉得自己听懂了那声音,觉得那是在表达某种难以言喻的秘密,又像是某些庞然大物围绕在自己身边窃窃私语,哪怕放轻了声音,可它们实在太巨大了,它们的嗓门也一样。

    这声音吵得让警视正心中烦躁,他在惊惶中醒来,却猛然一阵咳嗽。他的视野朦胧,只因为四面八方都充斥着灼热的蒸汽,在氤氲中,他看到人影在晃动,地板上也横七竖八地躺着什么东西。他记起来了,自己和乌克兰女人踏入了邪教的陷阱。

    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到处都充满了恶意。警视正下意识寻找乌克兰女人,却听到她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警视正转过头,他觉得脖子有点疼,就好似被人狠狠砍过似的。他一边松动筋骨,一边问到:“这里有点不对劲?”

    也就是寒暄罢了,他心中明白,自己两人遇到的麻烦,就是邪教在背后捣鬼。这是一个陷阱,自己两人千防万防,还是没能躲过。甚至于,对于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他也有所耳闻,马恩曾经提起过相似的情况。

    乌克兰女人证明了他的猜测:“没错,就是马恩遇到过的那东西。一个迷宫,有些危险。”

    她的语气很慎重,在警视正醒来前,她就提前探索过附近的状况,没敢走远,因为马恩已经就这个迷宫陷阱给出了相当严肃的评价,这是邪教自身也没能完全掌控的危险品,稍有失误就会沦陷其中。马恩没有具体讲述自己是如何逃离这个迷宫的,但所有人都清楚,马恩能够做到的事情,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做到。

    乌克兰女人自信正面较量起来,自己不弱于马恩,但两人处理事情的手段和风格完全不同,面对同样的危机,她不能随意打包票。这些事关生死的事情,都是极为严肃的事情,容不得一丝自大和骄纵。

    “有什么发现吗?”警视正指了指她脚下和身后的一地尸体。乌克兰女人简直就是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只因蒸汽氤氲,警视正也不知道,在自己醒来之前,这个强大而暴力的女人究竟杀死了多少敌人——近距离观察,这些看似人类的家伙长着满嘴烂牙,但却不是人类的牙齿,而是近似于鲨鱼的利齿,下颚能够拉开普通人绝对不可能达到的程度,好似能够囫囵吞下一个成年人的脑袋。眼睛一大一小,眼珠子好似瞎子一样反白,衣衫褴褛,暴露在外的肌肤满是结疤与脓疮,这模样一看就充满了危险,正常人不可能长成这个样子,反而像是某些生化电影中的实验品。

    “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人类的模样,但里边——”乌克兰女人毫不在乎地撕开一具尸体的腹部,“你看,脏器和人体完全不一样。这些是肺?是心脏?还是肠胃?”

    正如她所言,这些人类该有的器官,这些尸体里一个都没有。肌肉、神经和血管的纹理很清晰,但就是一个腔体,填充内部的是多种泡室,有方形的,有圆形的,有三角形的……这些泡室很柔软,散发着腐烂的臭气,用力一捏就会有浓水流出来,而除了这些泡室之外,这些人形挤不出任何体液。

    虽然泡室很轻,但它们的躯壳却十分沉重,在同样的体积下,大概两倍于普通人的重量。

    乌克兰女人对付这些人形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一部分尸体在震荡后,内部已经完全稀烂,但是,经过她的观察和评估,目前只是用枪械进行战斗的警视正对这些东西的破坏力不足。

    警视正忍耐心中的作呕,捣鼓了一下某个怪物的脑壳,发现里边不存在大脑。这个丑陋的人形脑袋,几乎被肌肉填满了,在肌肉的缝隙中能够找带一些古怪的灰质,有点像是肉类放置太久而变质的情况。

    “如果用陷阱呢?”警视正这么问到。

    “也不行,它们的运动能力并不差,虽然没有脑子,却有一种本能的……警觉?”乌克兰女人想了想自己的遭遇,勉强这么形容着:“就算它们只有三板斧,但它们的素质已经超出常人,数量也不会少。一旦被它们缠上,无法打开缺口的话,死在其中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警视正不由得沉默了,虽然早就知道敌人不好对付,但是,敌人处心积虑的向更高的标准提升,即便他有心去对抗这些敌人,可在能力上却愈加显得捉襟见肘。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累赘,渐渐跟不上这场战斗的节奏了。

    “这些小东西都无所谓。”乌克兰女人警惕的是另一方面,“问题是,既然连马恩都需要依靠别的帮助才能脱离,这个迷宫里肯定还有什么……”

    如果说在这支队伍里,有什么人最让她忌惮,自然就是那个来自大陆的男人了。她的国家和大陆那边的关系起起伏伏,互为邻居,互有对立,有疏忽也有接近,但毫无疑问,在近代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两国关系比其它国家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和默契。她的工作在国际端口处一般都会牵扯到大陆,就连她这一次进入日岛,大陆那边也行了方便,两边都不会公开承认这些合作,但是,她对大陆相关行业的专家的了解,也多于其它国家的专家。

    相比之下,日岛虽然在经济上多和大陆有来往,但在她所从事的相关行业,没几个能上得台面的专家。这一次派出来的佐井久之,姑且也就算是矮个儿里拔尖的半成品,一个有潜力的小年轻。

    但是,马恩是不一样的。如果在行业能力划分上,黑衣人和一二三号是称职,那么,马恩则是更上一个等级。要说马恩是不是精锐还有待商榷,主要原因是资历不足。就乌克兰女人所知,马恩过去一直是面向大陆国内问题的专家,而且从业时间不长,其本人的年轻做不得假。无论马恩有怎样的天赋,他离开国内,面向国际的这一年时间,都是绝对不够的。

    但是,虽然精锐也讲究资历,但资历并不是审视一个人在具体工作上是否优秀的标准,或者说,不是最重要的标准。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马恩资历不足,表现却十分优秀,第一次进入国际赛场,就处理了两次重大事件,以非同凡响的速度晋升,但又因为处理的都是重大事件,所以相关细节全都被加密了。这导致第一次遇见他的人,包括乌克兰女人自己在内,很难对他的工作能力和影响力有一个准确的判断。

    乌克兰女人只能按照自己的主观印象和经验去估测马恩的极限,从而对这座迷宫的危险程度进行判断——因为,只有马恩经历过这个迷宫,又因为保密原则拒绝透露更多的细节。

    这是一件风险极大,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尽管离开神社是她审时度势后做出的判断,并且,她相信自己切实脱离了最危险的地方。可是,三丁木公园的邪教加上它们的迷宫,哪怕只是第二层级的危险,也依旧让她的感觉不太妙。

    说实话,乌克兰女人很讨厌这类兜兜转转,阴柔诡秘的敌人。直来直往,硬桥硬马,爽快一些不更好吗?如果都只是眼前这些似人的怪物,她解决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邪教也是知道的,这些东西拦不住你。”警视正咕哝着,他对敌人没那么挑剔,反正都是他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

    “看来你的脑子清醒一点了。”乌克兰女人一点都不在意他怎么想,怎么说,她虽然像是有些抱怨,但态度却直爽得令人无法生厌,“我们该出发了,算算时间,马恩那边再怎么调整,也应该进入后半段了。这帮邪教也真是够倒霉的,上原专务肯定干扰了它们的计划,如果顺利,邪教的计划肯定拖不到晚上。”

    “怎么计算出来的?”警视正听她这么分析,有些震惊。他一直都觉得,邪教的准备很充份,处处都在算计中。自己等人的计划虽然加速了,但应该还及不上邪教的进度。这个邪教是很可怕的,智谋很深的敌人。可是,乌克兰女人的说法,似乎邪教已经变得被动了。期间到底是如何转折的?警视正完全想不通。

    “问题在上原专务那里,邪教这群人真是成也上原,败也上原。上原专务是个国际掮客,这些国际掮客往往都是越聪明,越有耐心,越有成事的优点,就越是贪婪。他们的贪婪和他们搞事的能力是成正比的。”乌克兰女人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直爽中又是带着狰狞,“太不巧了,上原专务是那么的优秀,所以,他的仪式一定很出人意料。不仅仅出乎我们的意料,也出乎邪教的意料。如此一来,比较的就是谁的抗风险能力更强,谁对紧急危机状况的处理能力更强。你能想象,邪教这些躲在下水沟里,狐假虎威才能成事的人,会在这两个方面,比马恩的能力更强吗?”

    警视正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邪教的阴柔不仅仅是他们的特点,同样意味着他们没有足够正面较量的素质,虽然这话不一定是百分之百正确,但这次文京区事件已经发展到这样的阶段,能看清楚的都差不多看清楚了。

    “如果马恩的计划适应了上原专务的节奏,而邪教这边无法适应,那么,局势自然会发生扭转。”乌克兰女人扭过头,朝空无一人处大声嘲笑,“你们这群猪猡,别以为小动作真能做出大事来。你们现在也很恐慌吧?你们是不是还在猜测,上原专务究竟在搞什么?他在搞你们的屁眼啊!白痴!你们的一切都被他拿走了,还在摆弄这个迷宫。该不会你们觉得,这座迷宫能够绝地反击吧?不会吧不会吧?马恩都跑掉一次了,你们觉得他有没有更好的准备?”

    当然,没有人回答她。不过,无论是警视正还是乌克兰女人都不在意,两人知道,那群邪教份子一定能听到。不管这个迷宫有多危险,先在嘴巴上占占便宜,总是没错的,最好那些敌人怒血忿张,情绪上头,一股脑冲出来,就最好不过了。

    迷宫中很安静,隐约传来一些声音,像是有人推着腿在走,又像是切开肉和骨头,亦或者是蒸汽穿过管道,发出鸣叫,又有齿轮咯吱咯吱,滴滴答答。人的声音,在空旷中渐渐回落。

    “……真是一群龟孙。”警视正耸耸肩。

    “那就走吧。看看那些家伙为我们准备了什么大礼。”乌克兰女人无可无不可地说着,警视正顿然听到了“声音”。乌克兰女人的旋律在发生,在作用,以无以伦比的暴力,撕裂了氤氲的蒸汽,以及被这些蒸汽笼罩的人影。在波动的力量下,这些似人的怪物无处可逃,尤其在这样一个狭窄的空间里,乌克兰女人的“旋律”是无死角的。

    警视正也觉得,自己这位队友和领路人的“旋律”之体现,简直就是完美。其他人的“旋律”虽然诡异,但是,从科学理解的角度,乌克兰女人的震动也罢,波动也好,完美地契合了现代世界认知的底层,同时也位于科学层面的尖端。和那些“虽然不明白,但就是觉得厉害”的强大不一样,这是一种人类能够理解,想象,从而去认知和体验的强大。

    乌克兰女人从其个人到其能力,都是可以想象和认知的强大,让警视正感触极深。与之相对的,则是马恩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感了,谁知道那种可怕的说服力究竟是以什么方式达成的?警视正一直都觉得,就算是用了药物,也太过神奇了吧?简直就是“现实比故事还离奇”的真实体现。

    毫无疑问,乌克兰女人摧腐拉朽地破坏了眼前的一切,就连房间都被撕开一条巨大的裂缝。正如马恩形容的那样:这个方方正正的房间,有着十分明显的人工痕迹,材质像是天然的石材,但具体是何种石头却无从知晓。硫磺味从一些蜂窝状孔隙的石材里渗透出来的。大多数石材的表面都十分平滑,这些蜂窝状孔隙的石材分布在不同的方位,零零散散,却也不少。

    伴随硫磺味的加重,两人有些微的作呕感和晕眩感。

    地上的人形与血肉吱吱作响,不消片刻,竟然从中钻出一只只老鼠大小的奇怪生物——外表看似哺乳动物的鼠类,可全身长有多种鳞羽类生物的特征,腹下多足,足肢长短不一,数量不一,多是呈现畸形的反关节,这让它们不良于行,本该是易于活动的体型,却一路跌跌撞撞,拼命喘息。虽然外表很可怕,但看起来没什么攻击能力。

    两人钻出墙壁,就如同钻进了一个怪物的胃袋里。淡黄色的粘液从胃壁上渗出来,地面早就流淌了浅浅的一层。这些粘液腐蚀了鼠类的怪物,却看似对两人没太大影响,只是走起路来一粘一粘,很不舒服。

    两人都感受到了那无可遏止的恐惧感。马恩曾经说过,哪怕没有遇到切实的危险,也要尽快离开迷宫。这个迷宫的可怕就在于,没有人知道里边会发生什么,但置身于其中一定会感觉到,会在某时某刻发生某种致命的情况。

    没有人能够忽略这本能的警报。把自己的生命当作赌注,去赌这样一个未知的环境里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绝对是疯狂而无理智的。

    警视正和乌克兰女人按照最基本的迷宫脱离法,沿着一条长长的管道摸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