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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章 天崩地裂

    大迷宫的撞击带来的冲击是如此剧烈,仪式的屏障已经不足以将其产生的所有物质和效应完全屏蔽。“旋律”在古怪的尖啸声中已经变形,随处可见隆起的山丘和裂开的地缝。仪式所在的荒地飞沙走石,风雨横飞,打得人脸生疼,更远处的山林更是燃起了山火,但并不是每一处。越是远离荒地,着火点就越多,同时,越是靠近蟾蜍神明带来的树林,着火点就越少。

    裂开的地缝中腾起橙红色的光,迸发出热浪,马恩很快就看到了,这些地缝纷纷涌出浓稠的液态物质,烧红一般,散发着高热和光亮。马恩过去未曾亲身体会过岩浆,但他一点都不怀疑,眼前看到的就是。

    “神明”那宏伟而怪诞的身影倒塌后,大地一直在震动,没有任何减轻的迹象。当马恩看到这些岩浆从地缝中涌出,立刻看向那些耸立起来的环形山,确实,山顶处冒出了巨量的浓烟。

    这个噩梦中本就已经遍布浓淡不一的迷雾,挥扬着烟气和沙尘,阴森厚重的云层哪怕被一度撕裂,依旧会迅速弥合,只有那仿佛堆叠了好几层的铅色悬浮在头顶上方。再加上山火和山顶处冒出的浓烟,整个世界就好似天地初开,亦或者是垂垂欲亡。哪怕这里有着众多怪异的生命还在奔逃,但它们的惶恐并没有给眼前的世界增添哪怕一丝亮色和活力。

    马恩吸入空气,只觉得咽喉和肺部传来一种灼烧般的疼痛,他的胸口闷得好似缺氧一样,不仅有浓郁的硫磺味和臭鸡蛋味,更有一些混杂的说不上来的恶臭和反胃。

    声音,颜色,景象,耳朵能够听到的,眼睛能够看到的,鼻子能够嗅到的,这个对环境有着密切需求的身体所能感受到的种种一切,都好似在描述人们所知晓的那些宗教典籍中提到的末日。

    噩梦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摇身一变,从一个怪诞又生机勃勃的世界,变成了一个让人感到绝望,难以生存下去的新世界。人们曾经在这个噩梦中见到过的那些怪物们,此时此刻也如同在这个末日的世界里哭嚎着,尖叫着,惶惶而逃,再没有半点令人敬畏的表现——现在,脆弱的人类和强大的怪物都变成了同一个食物链下的底层,在同样残酷的噩梦末日里,它们曾经带给人们的恐惧与绝望,已经不再有过去那般强烈的存在感。

    一声声轰鸣响起,马恩看到了火山的喷发,巨量的物质和烟尘向天空抛去,冲击向四面八方蔓延,让山火更加旺盛,让地面的裂口更加巨大。稍微松脆一些的高岩正在倾塌,掺杂在暴风雨中,汇聚成了一条条泥石流冲刷而下。一路上,没有避开的生命,无论它们的外表和形态多么古怪,都逐一被埋没——马恩不觉得它们的大多数能活下来。

    若用“天崩地裂”来形容这些眼睁睁可以目睹的境况并不为过,马恩也为之感到震撼,也愈发庆幸这一幕并不是发生在现实的文京区。这片噩梦到底有多大?他也不清楚,但估算正在陷入这一幕末日景状的区域,肯定不会比实际的文京区更小。

    知音爱美已经昏迷,鹫峰红苑在自己的心灵中挣扎,只有马恩目睹了这天地巨变的一刻,而埋设在他体内的设备,以及由大脑袋提供的程序,已经开始运转起来了。在马恩的视野中,数据一直存在,尽管数据对这天崩地裂的描述无法带来直观的感受,但这些数据无一不在急速上升。

    有可以理解的环境数据,有无法理解的乱码,有一行行特别的字符,有数十位字符的数字,还有一些注解……还没有等马恩将之审视记忆,这些数据已经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流出视野。

    有关所谓的“人造幻梦境”这一特殊又令人难以理解的基建,在这次大碰撞和大喷发的过程中,吸纳着无数建材。而这些建材到底是什么,这些数据没有明确的提示,马恩也无法实际目睹到这个吸纳的过程。他只猜测,可能是噩梦中喷发的这些物质罢。

    ——管道锁定完毕,开始重接。

    ——柴薪满足始动需求,是否进行第一次点火?

    ——警告,缺少密匙。

    这些提示中的“管道”、“柴薪”和“密匙”同样令人不知其然,单纯理解词汇的含义当然是明确的,但放在这么一个特殊的境况下,它们究竟指代何物,究竟有着怎样的效果,马恩对这些都一无所知。若说直觉分析,他拒绝现在就进行“点火”。

    联系上下文和目前境况,一旦进行所谓的“点火”,很可能就要持续投入大量的“柴薪”。从谨慎的角度来看,仅仅满足始动要求的柴薪大概会令后继进展变得窘迫。马恩不喜欢任何没有余量的情况,在怪诞离奇的战斗进行极限操作是不得已而为之。

    大脑袋提供的程序定然是针对当前事态量身匹配的,既然假设这是一个和国家政府合作的基建工程,从自己的立场和出身来说,就算有多国参与,大陆的占比定然不少。在这种严肃的,充满政治性和前瞻性,从而定然会被严密监控的工程中,施工方必然拥有极高的技术、信誉和资源整合能力。

    而这个“人造幻梦境基建仪式”所展现出来的种种提示,都表明这是一个就地取材的工程项目,并从当下的噩梦状况中取得了飞速进展。这些马恩所能推断出来的情况,都在证明在众多精英的计算中,事态的发展完全能够满足基建仪式所需。这也给了马恩更强有力的信心,他的计划已经进入了正确的轨道,这可不是他自言自语,而是在背后推动基建仪式的各国精英们都对这个计划看好,并意图从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马恩对现状有着更加深刻的理解,众多聪明而谨慎的国家精英正在成为他的朋友。本来因为邪教行为和政治计算而出现的敌对势力和中立势力,都正在调转立场,形成一种新的合作关系。敌人的数量正在减少,朋友的数量大幅增加。这就是宏观层面上,自己一方已经击破邪教,扭转局势的表现。

    在宏观战略完成优势转向后,剩下的就只是战术细节的操作了。虽然依旧很难,但比过去步步惊心,如走钢丝的境况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尽管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去突破,要去调整,但马恩却觉得自己的肩膀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灼热的空气让冰冷的雨雾变得温热而粘腻,在马恩体内循环的暖意和凉意不仅在维系他的生理状态,更是又一次凝结起来,形成熟悉的气感。马恩觉得自己三千六百万毛孔都在呼吸,外界的冷和热被吸入,汇入气感中,让热气和冷气飞速膨胀,最终满溢出来。

    “内在之眼”十分活跃,若放在过去,它早就自个儿从脑海中跑出来了,但如今马恩却觉得仍有余力去压制它。他再次产生了幻觉,就好似灵魂向体内深处塌陷,当灵魂睁开眼睛,就是和“内在之眼”对视。他仿佛能够看到“内在之眼”中那怪异苗芽长出更多的枝杈和根茎,如汲取了大量的水份和营养,拥有了旺盛的生命力。它在长高,长大,变得更粗,更加复杂,那长长的柔软的根茎与枝叶一度摆脱了“内在之眼”,沿着他的血管、神经和肌肉纹理,遍布身体的每一寸,深入到细胞核与基因体中。

    马恩在这细微而又怪异的幻觉中,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成长——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更是身体上的。但是,他依旧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他必须强调这一点,因为接下来的工作需要更高的耐心、敏锐和细节。剩下的敌人是最强大的敌人,只要有一点闪失,都有可能满盘皆输。

    面对“神明”,没有人可以因为“自觉得变强了”就忽视自己的弱小。再强大的人,依旧是人,人依旧拥有人的局限。在这些怪诞而恐怖的“神明”面前,人始终是无比脆弱的。

    马恩如此这般,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让自己从那强大的幻觉中清醒过来。

    散溢在体外的阴阳二气接触到了一些东西,马恩能够感受到它们数量众多,就像是一粒粒的种子,亦或者某些小型的植物,哪怕在这天崩地裂的局面下,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它们仿佛只是沉睡着,等待着苏醒和成长。这些东西藏在裂缝里,藏在看似荒芜的大地上,藏在烈火的近侧,乃至于连泥石流和岩浆都无法将之彻底摧毁。它们的外表有一层隔绝物质,确保了其脆弱的内质不会受到严酷环境的影响。

    之所以马恩没有真正看到它们,却能够在脑海中形成这样一种清晰的概念,正是因为它们在吸收阴阳二气。空气中的冷与热,包括从天而降的水份尘埃,以及埋藏它们的土壤,都无法如阴阳二气这般被大量而顺畅地吸收。马恩不知道它们何时会获得足够的营养,突破那层隔绝性的外壳,但它们已经开始有一些征兆了。

    也许,这个时间只是要比这场战斗还要漫长。

    在这个噩梦里,哪怕是眼前这般末日景象给人一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感觉,但这些埋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的种子,依旧给马恩带来了一种强烈而清晰的感觉:结缘神的噩梦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改变,眼前的毁灭仿佛只是大自然循环的一部分,新的植被,新的生命,新的怪物,依旧会让这个噩梦回到人们过去见到的那般景象。

    上原专务被塌陷的泥土和山石埋起来了,在大碰撞引发的冲击下,身为仪式核心的上原专务承受了比其他人更多的压力。它就像是一个破烂娃娃,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被炸飞,其现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仪式还在运作,但仪式的痕迹已经发生了数次扭曲,烙印在坚硬物体上的纹路纷纷崩裂,就好似冲击的力量在渗透仪式屏障后,沿着仪式的回路倒灌。

    无论如何,哪怕仪式还在继续,但它的运转和效果定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封印结缘神的注连绳巨石反而是保存得最为完好的物体,通过阴阳二气,马恩也与之有了某种更加密切的联系,这种联系是模糊的,感性的,本能而直觉的,他似乎听到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哗啦啦啦啦。

    密集错落的声音,让马恩隐约可以接触到融入这块注连绳巨石的《七转洞玄秘录》。这本古怪书籍的封面,纸张的质地,隐约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或文字,有关符号和文字的内容无法看清,哪怕用感受去描绘,也是十分飘忽的,和实际见到过的二十四个节气符文截然不同。但马恩依旧直觉感到,这些符号和文字并非已经见过的那二十四个,而是更多的,拥有更加复杂的内容,也意味着更加怪诞离奇的力量。

    马恩没有深入的想法,亦或者说,他有这样一种冲动,甚至可以说是某种本能的强烈欲求,他依旧可以听到那疯狂的声音在对自己述说更多关于“血祭”的事情。但他一点都没有记住,也不想记住,当他主观去抗拒这些钻入脑海中的东西,他的头壳就好似被敲碎般疼痛。

    即便如此,秘药带来的痛苦依旧比头壳的痛苦更甚。秘药在马恩身上的效果没有消失,马恩在痛苦中依旧清醒,而秘药的痛苦更是让他摆脱了本能的冲动,去聆听自我内心的声音。

    在他心中回响的“旋律”,一度因为那恢弘的远方之音而变得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在大撞击之后,天地之间的“旋律”开始变调,开始变得疯狂,脱离了它原本的节奏,从而让马恩找回了自己心中的旋律。在秘药带来的痛苦中,他再一次聆听到了自己熟悉的节奏,那是人们的声音,那是山河的声音,那是截然不同于噩梦的景象,也是截然不同于末日岩浆的奔涌。

    ——锁定基础建材“山河图”,是否导入?

    ——否。

    马恩没料到山河图这种以“旋律”为主的怪诞之物也能作为建材,但山河图在接下来的计划中依旧十分重要。

    不仅仅是山河图在噩梦中重建,阴阳二气也在快速进入下一阶段。毫无疑问,两者都是马恩如今能够拿出手的,最为强大的牌面。很快,他就能够重新拿回这两张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