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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一章 乌克兰女人的追迹

    《北极星》的旋律在警视正和乌克兰女人听来既陌生又熟悉,和哈姆等人一样,两人同样是通过《北极星》去认知现况的。“旋律”中的信息包括了马恩众人进入结缘神噩梦后所发生的,吉他手所意识到的一切。这些信息基于每个人对《北极星》的接受程度,以及对“旋律”的敏感程度,而呈现出不同的份量。

    古老而巨大的“神明”,大迷宫的残骸,这些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若不是获得了《北极星》的信息,两人几乎认不出来。他们进入过大迷宫内部,却从未如此清晰地从外部整体上观测到大迷宫,他们知道神社里有“神明”,却只看到过神社参道上的神像,无从得知这个“神明”究竟是什么样子。

    甚至于,哪怕两者都近在咫尺,可它们都是如此巨大,以至于过去那些只鳞片爪的印象,完全无法和眼前之所见结合在一起。蟾蜍神也好,大迷宫也好,看起来就如同一座山峰,横断了前路。

    两人仰望,视野模糊,不知不觉的时候,警视正感到无比的饥饿,他听到了一些莫名的声音,像是空腹的震响,像是咀嚼的声音,有时又像是尖锐的如同枭类的叫声,当乌克兰女人拉住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在往前走——前方就是山峰一般的高大轮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过去,只是有这么一种冲动催促着他。

    他的肚子越来越饿了。

    “看不清。”他喃喃地说:“看不清……”

    “振作点,别看那东西!”乌克兰女人狠狠给他的鼻梁来了一拳,揍得他苦辣翻涌,眼泪鼻涕一下子都涌了出来。剧烈的刺痛让警视正回过神来,他的心中对这莫名的事物生出由衷的恐惧感,连忙按照乌克兰女人所说的,努力让自己看向地面,不敢再抬起头来。

    乌克兰女人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并不惊讶警视正会陷入迷惑,这些怪诞离奇的事物往往会让人丧失自我意志,只有像她这样经验丰富的专家才真正明白,人们自诩的坚定意志是有极限的。

    人们在面对这些怪诞离奇的事物时之所以会失态,那并不是因为他们主观上放弃抵抗,而是取决于人类的生物构造。那些从生命基础结构上发生的恶性变化,远比严刑拷打之类的痛苦对人们意志的折磨更甚。

    当然,从这个基本理念来说,只要在一定程度上进行至少是胞体层面的改变,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人们的耐受性。放在古代也有类似的手术和用药,而在现代则更加广泛。实际上,很多现代人都没有意识到,现代对多种疾病的治疗方法,正是对人体微结构的调整——基因,疫苗,特效药,都是如此。

    包括某些国家流传已久的古老医学知识,也同样是从整体出发,在一个相对较长的时间里去影响局部。

    当然,无论是哪一种手段,现代也好,古代也好,在确保人体系统不会失衡的前提下,对结构进行调整,都是有极限的。一旦越过某个界限,人类不需要那些怪诞离奇的影响,自己就会崩溃。不仅仅是身体病变,连精神意识都会发生彻底的转变。

    在军部工作的时候,乌克兰女人接触过一些生物研究室,里边的精神病人和绝症病人一样多。并且,他们原本的病情,根本就不是后来的病情,在病理方面的研究,是能够让人产生一百八十度大扭转的,而这种扭转不一定都是好事。

    人体精密而脆弱,以至于任何在人体上进行的临床验证,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在一定程度上,乌克兰女人认为,当一个人接受了“旋律”,亦或者目睹到某些怪诞离奇之事物,所产生的精神异变,和他们被注射了不明药物没什么两样。在和马恩的接触中,她看到马恩多次使用药物,对此没有任何疑问,因为,她能理解马恩的做法,并认为那是最接近怪诞离奇之事物的人类手段。

    至于她为何在肯定药物的情况下,自己却很少使用这种方法,她只能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类的药物也并非总是有效的,否则,现代医学也不会总有人诟病了。

    无论如何,以乌克兰女人所知道的情况,纵观人类历史发展,人类越来越能够适应那些怪诞离奇的状况,并将它们合理化,这是不争的事实。有人或许会觉得,这是人类的自大自满,自欺欺人,不过,乌克兰女人在这方面始终保持着乐观的态度:怪诞离奇的事物总是层出不穷,但人类并没有在与之接触的时候,被其彻底摧毁,无论其中有多少巧合与意外,都可以认为,这就是人类这种生命的生存力和适应力的体现。

    在最真实的世界里,所有的失败都不会苟延残喘,毁灭是唯一的结局。反之,只要没有被毁灭,那定然是优秀的。中间的“合格”说法毫无意义。

    乌克兰女人知道,这是相当极端的想法,但她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态度。就如同身边的警视正,如果他会失败,那死亡将会予以证明。既然他现在没有死,还能清醒过来,她才不理会究竟是什么起了主导作用。

    “看来我们过不去了。”警视正冷汗淋漓,他虽然不去看,可是,一些沉重的东西在他的心中越来越有存在感,越来越有份量。他有点难以理解,那到底是什么,也许是某些不好的想法?也许是某些负面的情绪?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当他觉得“心情沉重”时,肯定不会有好事。

    不可思议的“神明”距离自己如此之近,让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里真的梦?我们在做噩梦?”他这么问,“我们真的离开了大迷宫吗?”他从“旋律”中得知了足够多的情报,但是,对这些情报,他没有一个很实在的感受,反而让他觉得很矛盾。

    他对于自身所在的地方,所能意识到的东西,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撕裂感和矛盾感。他的知识、理智和逻辑,完全无法解释自己是怎样的一种状况,而自己所在的地方,相对于自己又是怎样的一种状况。

    他能肯定,这里绝对不是现实。他所知道的“现实”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矛盾的,不合常理的,违反自身认知和逻辑的情况给弄疯了。

    “不想死的话,就先把自己变成白痴!”乌克兰女人抓住他的肩膀,她的指尖深深掐进他的肩肉里,疼痛又一次让他从那种抓狂的边缘清醒过来。他被拽着踉踉跄跄,跟着乌克兰女人向树林内部进发。

    警视正多少能明白这个选择:根据“旋律”传递过来的信息,马恩等人就在“神明”的对面,被山峰一样的“神明”挡着,自己两人根本不该继续靠过去。如果要绕道而行,同样要穿越茂盛的树林,远远望去,只觉得危险重重。

    不过,乌克兰女人选择直接向后深入,她似乎选对了方向,尽管在感觉上危机四伏,但两人没有受到伤害。只不过,随着两人深入其中,气氛似乎也发生了某种变化。警视正很难描述这种感觉,气氛的变化是十分暧昧的形容,倘若要明确地举出一些例子,他也举不出来。

    警视正对树林中的一切都感到新奇,这种新奇并不是因为他看到了奇怪的东西,正好相反,这个树林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气氛令人心神不宁,他依旧可以在一些角落里找到自己熟悉的植被,一些自己不认识的植被也仿佛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听说过。

    树林中应该充斥着诸多动静,但或许天气太过于恶劣,暴风雨和雷鸣声掩盖了那些声音,让树林显得沉寂。积水泂泂流淌,在多处汇成小溪,在闪电乍亮的时候,他能从溪水的反光中依稀看到自己两人的身影。一时间,他竟错把身影当作是某种怪物,自己吓了自己,等回过神来,乌克兰女人已经向前走了很远。

    警视正一脚深一脚浅地急急追上去,可乌克兰女人身手矫健,他很快就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根本没有被拉近。眼看乌克兰女人的背影就要变得模糊了,他连忙叫了好几声,可是,女人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头也不回,脚步依旧轻快。当林中渐渐飘散出一些迷雾时,乌克兰女人的身影就没入其中,没几个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警视正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有些茫然地追了一段距离,但什么都没有。他也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在树林里,似乎到处都是一样的。他知道,自己迷失了。按照他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心朝一个方向走,也很可能会不知不觉中偏离方向。在日岛有一些名声不好的森林,总会发现有人在其中迷失,乃至于死亡,那并非他们自己故意如此,而是情况真的变得艰难起来了。

    尤其是在黑暗的树林里,只有当闪电亮起时,才能依稀看到十米外的事物。一个人置身在黑暗与薄雾中,警视正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强,他知道这不好,但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也很难阻止自己的想法偏移到那些令人惊恐的角落。哪怕他是一个拥有丰富刑侦经验的老警察。

    乌克兰女人也没有想到,当自己从某种既视感中回过神来时,警视正已经不在身边了。她的注意力大多数时间都集中在这片树林中,一些隐隐有些熟悉的角落,似乎从什么地方曾经知晓过,但仔细想想,其实自己根本就没见过。这里是结缘神的噩梦,在这里的一切都不应该这么正常,既视感本身也是一种错觉。

    她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来到文京区的原因,她的一位同事失陷在邪教的陷阱中,最后给她带来的信息,其实是不希望她参与此事的。但是,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为同事送上最后一程,亦或者将他带回祖国——无论是他活着,还是只剩下他的尸体,哪怕没有尸体,至少可以找到别的东西。

    同事也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女,有他本该享受的生活。在战场上,生命随时都会凋零,但那种轻佻和廉价的死亡,更让他们这些士兵比任何都清楚,生命是沉重的,会沉重到连自己在睡梦中都喘不过气来。所以,她必须给他的家人一个说法,当自己的丈夫和父亲在异国他乡销声匿迹,无论如何都是对家庭的巨大伤害。

    她不知道同事会在什么地方,也许是活着,也许死了,但是,只要有线索,她就可以摸着线索来。所有她知道的线索都指向邪教仪式,当她认清上原专务的来头后,她多少明白,自己的同事为何会牺牲了。可是,相关的线索也在上原专务这里断掉了,她最后从“旋律”处受到的信息,牵扯到了知音爱美,那个女孩身上也有上原专务的伏笔,她必须谨慎对待。

    马恩的队伍是对抗邪教的矛头,她只要做一点功课,就能推动自己的调查。最让她感到为难的,反而是键盘手。和键盘手打好关系,确实有利于自己的调查,但是,在一定程度上,键盘手本身也成为了继续深入的阻碍。

    键盘手也是和上原专务有关联的。

    “旋律”让她有一种直觉,如果自己要深入调查同事的情况,亦或者说,在某种条件下,得以获得这样的机会。那么,在接触仪式的同时,她必须避开一部分人,必须潜伏在角落,淡出这些人的视线。

    她确实这么做了,然后,她来到了这个树林。她不确定这里是什么情况,但是,她能够通过对“旋律”的感受,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这个树林存在于噩梦之中,其实并不自然——这片区域就像是外来入侵的物种,还没有调和到本地的自然系统中。

    然后,她渐渐意识到了一些情况。她脑海中的一些线索,似乎可以串联起来了。结缘神,蟾蜍神,上原专务,邪教……还有他的同事。也许,这里就是她一直在找的地方,她一直在聆听,一直在设想,所以,她才会产生那古怪的既视感。哪怕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因为,一些相关的朦胧的信息已经经由“旋律”传达到了她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