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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近神者

    善信伢子为面前这光怪陆离的景象感到兴奋,可兴奋中又带着恶心。她也不知道这种恶心是一种情绪上的反应,还是这里的环境带有某些刺激人体的因素,才让身体感到不适。这里的光色令人目眩神迷,层层叠叠的空间感让她有一种上升感,在那绚丽的音符中,她偶有恍惚,好似灵魂和肉体的关系变得极其脆弱。

    莫名的旋律在她心中回荡,度过最开始的不适,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和抽离感所带来的恐惧,仿佛也在变成某种让人欲罢不能的刺激。她的心念翻滚,那些令任措手不及的想法好似渐渐变得有道理了,思之再三,越思越有所得,猛然间,她便意识到了——

    自己正灵感勃发。

    比之平时更有激情,更有逻辑,更加开阔。她觉得自己正用更多的角度去看待一件事物,而过去难以接受的东西,如今看来也未尝没有道理。那么,过去的自己对一些事情抱有抗拒和反对,仅仅是出于自身思想和视野太过狭隘吧。而认知到这一点,让她感到自己有了成长。

    善信伢子既惊讶又感动。她是一个成年人,她一直都认为成年人的观念已经定型,很难得到成长,而每一次突破过去的自我,成就新的认知,都是对自身的一次伟大升华——这个道理在每一个成功人士的口中都会提到,也是人们普遍认可的真理,是铸就成功所必须经历的一步。

    她深深相信,自己如今正触摸这个真理,自己正向着更大的成功迈出了有力的一步,缺少的仅仅是将灵感变现,用各种机会,各种平台去验证。毕竟,不是每一个看起来有戏的灵感都真的有戏,只有实践才能出真知。

    而幻梦境文京区不就是实践这些灵感的最好的平台吗?她为自己即将获得的一席之地愈发感到迫不及待。

    正因为感受如此的强烈,善信伢子不禁为这个奇异的套盒感到强烈的艳羡和疑惑:难道是这个地方的奇异成就了自我的升华吗?可这又是什么道理?每个人进入此地,都能如这般思如泉涌吗?

    如果这里真的能够激发人们的灵感,不是一种偶尔,而是拥有某些必然的性质,是能够复制的现象。那么,这个地方或许才是幻梦境文京区最有价值的地方。

    毕竟,一个人的成功固然会包含诸多因素,唯有那些无法把握的因素才最为扣人心弦。在付出同样的汗水和辛劳后,出身、天赋和灵感将会决定不同人的最终成就。而在这个幻梦境文京区,似乎可以一些让人们无法把握的东西获得升华。

    想一想,如果科学家来到了这里,如果一个商人来到了这里,如果一个政治家来到了这里……

    伟人和英雄将会层出不穷,这个世界会有大不同。

    “这就是……幻梦境文京区……”善信伢子喃喃自语,她的声音仿佛被环绕身边的旋律感染了,有平日里没有的韵律和节奏,如在唱诗,如在歌颂。她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大陆和日岛会在这个幻梦境文京区投入巨大资源的根本原因。

    幻梦境,真的是人类的无价之宝。而自己放弃知事的职务,来到这个前所未闻的新世界进行开拓,一定会是自己这一生里最成功的选择。

    善信伢子的目光迷离,瞳孔有些涣散,奇异的光色好似萤火虫般包围了她,绕着她旋转,起舞,不时穿透她的身体。她就像是木楞在原地,嘴唇蠕动,似乎在说话,但实际没发出任何声音。

    马恩压下深红色的礼帽,这幅景象他已经见过多次了。

    每一次转移权限,获得权限的人都会发生类似的现象。他一开始很担心,但在官方资料里,这属于“正常现象”。人们用自己的方式应用了这项自己没能理解的技术,借助怪诞离奇的力量,去实现怪诞离奇的效果,既是时局所限,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意图弯道超车,通过实践进行认知、统计和总结。

    各国的政府都在用同样的方法去给自己营造优势,同时展开针对这些怪诞离奇之事物的前沿科学研究。而所有的前沿实践应用,都会伴随巨大的风险,但这不是政府和科学家止步的原因。

    马恩不可能违背这个大方向上的发展趋势,实际上,也不只有现代社会才会进行这样的尝试和研究。在他看过的资料里,各国历史上那些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有些是编造,有些是夸大,但也有一些都与人们研究的怪诞离奇之事物有关系。

    而人造幻梦境的技术,也不是现代社会发现的。这项技术起源于一些很古老的记录,如果那些早已经消亡的部落文明的野史也能作为证据,那么,人类似乎从蒙昧时代就已经有相关的活动了。甚至有人猜测,古早人类被引导向这方面发展,但在这个过程中出了意外——这就是过去一代人盛行的“超古代文明”这一猜想的由来。

    无论如何,现代人类在怪诞离奇之事物的研究上并没有决定性的进展。只能说到了现代,人们用现代的技术和视角,极大地丰富了这些技术的应用。据马恩如今了解到的部分消息,甚至存在现代文明都没办法进一步发展的古代技术。

    很不可思议,一些科学家认为,那些古代技术涉及的原理,对现代社会的科学理论有压制性的代差。最关键的因素无法解决:人类如今的科学理论和应用技术之间存在巨大的落差,一个尚未踏出地月系的文明,对宇宙的研究是极为渺小的,当理论只处于理论阶段,甚至还停留在猜想阶段的时候,不可能真正理解那些深度应用了宇宙尺度现象的技术。

    “在古代算是先进的技术,到了现代依旧先进。因为,人类认为漫长的自我文明史也不过几千年,而那些古代技术并非人类研究得到,而是某些‘外在’的引导,其技术的先进性可能需要宇宙尺度来测量——几万年?几亿年?一颗行星的寿命期?一颗恒星的寿命期?亦或者河系的差距。需要证据的话,难道如今的发现还少吗?将人类有限的资源投入到这近似无限的代差中,是虚浮的,是不诚实的……”

    这是发表在某个内刊上的发言,马恩本人在这一年的时光中,对此也是深有感触。不过,他又不是国家精算师,这些有关投入和回报的事情,是否资不抵债,不由他说了算。实际上,他甚至看不懂一个国家能有多大底牌,就更难以对“全人类”负责了。

    他还是更相信大陆的判断,而大陆的行动也摆在他的眼前。他只是按照协议,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

    他形容幻梦境文京区就是一枚“大药”,可不是无的放矢。如善信伢子女士这般如饥似渴的人太多了,他只能旁观并加以记录。或许总有一天,或许会在数十,数百乃至于数千年后,会有人在这些记录中收益吧。

    伴随善信伢子的异变,权限的转交已经开始。按照马恩这段时间的理解,这是一种人造幻梦境特有的身份技术,其原理不明,但道理上可能就跟人们提供基因,从基因层面进行身份验证一样。马恩怀疑,眼下的异常状况,并不仅仅是“深入透析”,而这位善信伢子女士经过这一次,个体内部已经有某些东西发生了用人类技术难以逆转的改变。

    这种变化是接入权限的必要过程,并且,似乎还挺科学。

    马恩不知道具体的变化,不过,他作为最高权限者,依旧会得到大量的信息。只是,这种信息并不具体,是以“旋律”的方式传达的,是一种不太直观的感受,是一种自我了然的心声。马恩私下里咨询过大脑袋,毕竟这个幻梦境文京区的建设技术有它的深度参与,它提供的技术让这个人造幻梦境和其它人造幻梦境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而大脑袋是这么回答的:“这个人造幻梦境的建设其实很仓促,因为有各种巧合,才让人看到了建立的希望,因此,也采用了许多实验性和开创性的技术。你要知道,一个人类能够得到人造幻梦境的最高权限,这种事情只能在古代传说中看到。获得最高权限意味着你在这个人造幻梦境里全知全能,你知道那意味着多么庞大的信息量吗?你不可能承载那种负担的,任何人都不行。

    你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音成雾响作为嬗变核心,以旋律的方式对人造幻梦境各种信息进行调和,她在这方面有天赋。她的身体已经死了,如今只是以思想的方式存在,借助‘旋律’的浪潮上升,或许有一天,她会被浪头抛最高处,然后永远停留在那个高度,由此,她便获得了新生。这种特殊的存在方式,让她可以做到一般人类做不到的事情。”

    “只剩下思想?这是实际能够存在的情况吗?”马恩当时很震惊,人们总说“一个人虽然死了,但会从思想上延续到未来”这样的话,可这多是指一种人类传承角度的延续。实际以字面意义上的“思想状态”存活的人,他可是第一次听说。这就好似放弃了肉体作为意识载体的物质性,而只讨论精神性一样,只是一种极端偏向的论述,也是宗教学的基础。

    “在我的理论中,完全可以做到。但实际完成,我也是第一次。”大脑袋这般回答,它有点不好意思:“就算是对于我,也是理论性的技术,但不是正好有需要,又有合适的媒介嘛。我就试试,结果成了不就都好吗?哈哈。”

    “……”马恩只能庆幸大脑袋当时总算是没有掉链子。至于音成雾响小姐,已经不是他能够用科学去定性的人类了。从大脑袋只言片语的描述来看,说不定她如今更接近某些宗教概念中的“神明”或“近神者”。

    换言之,越过“旋律”那条不可名状的界限的人,不是发疯,就是消失,如果还活着,就有可能产生类似音成雾响小姐这般的“升变”吗?音成雾响小姐是如此热爱音乐之人,哪怕真的成为了“神明”,也一定会在那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世界里,继续演奏着自己深爱的音乐吧?说不定她还能看到许多由人类转变的同类呢。毕竟,从古至今越过“旋律”界限之人不止她一个。

    “音成雾响已经深入‘旋律’之中了,‘旋律’的浪潮可是无垠而汹涌的,能在大海里扬帆,又何惧一条小河呢?她作为人造幻梦境的核心,为你分担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的负担,你会得到通过核心转换过的信息,以确保你不会溺死。感激吧,马恩,没有她,你什么都做不到。”大脑袋那古怪的喇叭音咳嗽了几下,尖着嗓子呐喊道,“你们欠了她的人情,欠了她的就欠了我的,因为是我说服她的,没有我的技术,她也什么都做不到。没有我,你们将一事无成,大败亏输。所以,我才是最伟大的,明白了吗?”

    “当然,你是伟大的惊奇先生嘛。”马恩这话可不是阿谀奉承,大脑袋的技术不时会出点小问题,正是因为它走得太远了,所有的错误都只能由它自己测试、总结和排除。它的理论离经叛道,不被现有科学基础接纳,但是,它本人却被所有有识之士追逐,就连大国都对它的能力有觊觎和忌惮。

    如果这都无法称之为“伟大”,无法称之为“惊奇”,那还要如何才能用上这两个词呢?

    正如大脑袋所言,马恩以最小的代价,获得了最高的权限。这是身不由己,也是形势所迫,但也是他的幸运。至少,在那机灵一动,大势所趋的狂涛骇浪中,马恩最终存活了下来。

    “嬗变核心”以旋律的方式转译了那些人类个体不可负担的信息,只剩下一个问题:马恩是否可以相信她,或者是它。

    马恩是相信的,信任和爱一直是他行事的道德规范。不仅仅因为音成雾响小姐是他的朋友,也因为“嬗变核心”仅仅是幻梦境文京区的一部分罢了。

    合作共赢,不合作就会输。善信伢子小姐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些认知不足,但她却始终没有偏离合作的立场。她现在已经获得了相应的优待。马恩相信,这会成为深化合作的基础。

    他虽然转籍日岛了,但执行的一直是大陆的思想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