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袋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可事实上，它也曾经掉链子。这种情绪转换能源的技术唯一的大规模应用检测就是现今的幻梦境文京区，从科学实验的角度来说，总会发现新问题。放在正常情况下，马恩可不会为这种不知就里的实验性新技术大开方便之门，就在最近，通过网络和旁听，马恩也不时会接到一些不好的反馈。
幻梦境文京区是由日岛和大陆两国政府负责建设管理，可面向的客户群是国际社会，哪怕在身份上多有限制，其影响力也是全世界范围的人类社会。目前为止，由于还在建设工期，所以大多数用户的地理位置都是日岛本国，可日岛也不是一个封闭的国家，整个东京都圈更是国际化的城市集群，诸多他国人士来来往往。再加上两国政府的一些推波助澜，以及他国政府的某些小动作，即便马恩本人也无法详细量化幻梦境文京区的辐射带。
在这种情况下，幻梦境文京区发生的任何一点小毛病，都有可能演变成巨大的灾害。
然而，另一方面，哪怕不履行和大脑袋的交易协定，如今正在幻梦境文京区里大动土木的两国政府，以及国际社会蔓延而来的种种影响力团体，也一定会在幻梦境文京区里开展一些具有一定风险性的研究。
马恩十分清楚，完全杜绝负面影响是不可能做到的，哪怕自己彻底封锁幻梦境文京区也无法阻止那些怪诞离奇之事物的辐射。无论如何，幻梦境文京区本身就是怪诞离奇之事物，其基础构架到存在方式，都与结缘神噩梦紧密相连。
幻梦境文京区的成立，本身就是怪诞离奇之事物对现实社会的影响的一种具体体现。而人类接受了它，试图掌控它，运用它，意图通过漫长的时间和技术革新去理解它。这是一个合理又必然的科学进程，而大脑袋的新技术放在其中，占据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
马恩估摸着，大陆不愿意独自承担这个人造幻梦境的建设，更不打算将之放在大陆内地，国际各国也明确拒绝更多的人造幻梦境，可不仅仅是出于资源限制。大家其实都能看到其中的风险，只是在主动和被动之间权衡利弊罢了。
这种大层面的博弈，已经不单是人和人，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博弈了，更是人类群体和严酷生存环境的博弈。在迈入新世纪的时刻，人和人之间，国家和国家之间，人类和自然之间，常识和非常识之间，极度复杂的新平衡逐渐呈现，马恩只希望这个平衡能够尽量延续下去。
“不要担心，不会出大问题的。”鹅颈喇叭摇头晃脑，“比起我的技术，你更应该担心的是其它国家级别的实验。不过，你也没得选，对不对？大骗子。”
它有几分挑衅的味道，但马恩只是平静地笑了笑。他在“邮局”工作了好几年，早就没有非黑即白的观念了。该担心的事情，他还是会担心，会让他烦恼的东西还是会让他继续烦恼，但是，担忧和烦恼都不是他选择接受和拒绝的理由。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我这个人的眼光看不了太远，也不知道现在的好坏对未来是好是坏，但是，总有人比我看得清楚，想得远吧。”马恩坦诚地说：“我觉得有点不好，事实上，现在的情况也远远谈不上好，但只要决定是博弈做出的，我也不觉得有更好的处理了。”
“所以说，我挺欣赏你这点。”大脑袋说：“你会参与博弈，并在博弈范围内尽可能引导你认为好的那部分，而不是埋头自己蛮干，不顾一切去强行推动你认为好的东西。”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我的好话。”马恩还是平静地微笑着，“就算恭维我，我也不会在你的新技术上加注了。能够放置的设备就是那么多，范围就是那么大，按照协议，你也不能加大功率，覆盖更多的地方。”
“什么嘛，难得我说点好话，难道就是别有用心吗？”鹅颈喇叭情绪化地尖叫起来，“你这个人怎么满肚子阴谋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别怪我没给你争取，作为对朋友的优待，我给你建设了一个信息群。当信息汇聚，人也会汇聚过来。”马恩对大脑袋的刻薄叫骂无动于衷，详细给它讲述了一些自己的额外布置：网络聊天室。
既要对大脑袋的新技术保密，又要在一定程度上推动新技术的应用，马恩也是一番苦思冥想，才找到了一个大概可行的方案。网络作为新世纪的新生事物，其引导的时代潮流已经依稀可见，全世界诸多天才的目光都聚焦于此，在不断的碰撞中产生一个个灵感，马恩同样在这些灵感中琢磨出了一些方向。
正如大脑袋所言，他是会参与博弈之人，而他身为幻梦境文京区的最高权限，也是介入博弈的最佳途径。幻梦境文京区的建设和管理交给了两国政府，可幻梦境文京区的未来应该是何种模样？马恩自己也有过思考。
也许未来的方向有很多，但已经在新世纪蓬勃发展的网络，其所具备的生命力和潜力，都让马恩认为必须纳入幻梦境文京区之中。
大脑袋的新技术是收集众人的情绪，网络则是汇聚诸人的信息，两者在应用上有交汇之处。马恩并不介意在帮助大脑袋的同时，为自己的想法做一些建设性的工作。
负责建设和管理的国家部门究竟如何规划幻梦境文京区，马恩并不清楚，他所知道的提议中，也没有和网络有关的东西。也许他们今后会做，或许现在也开始私下里进行了，但这并不妨碍马恩落子。毕竟，既然要博弈，哪怕是低层次的博弈，手中还是多一点筹码比较好。
在马恩看来，排除大脑袋的新技术可能带来的新问题，新技术和网络的相性极好，彼此推进，不仅能够起到加速作用，更能够让幻梦境文京区的网络富有特色，与此同时，新网络的出现也会为大脑袋的新技术添加一层掩饰。
“聊天室——”大脑袋似乎没料到马恩会有这种布置，沉思了半晌，颇有兴趣地说：“当信息汇聚起来，就不可避免要吸引人们的目光。大陆和日岛没有反应？”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相信他们已经注意到了。我对聊天室做了一些限制，但是，当然不可能真的避开管理人的视线。”马恩理所当然地说：“但我又不是偷偷在做什么坏事，聊天室权限也分割出去了。”
“不仅仅是聊天室本身，你对网络的推动呢？”大脑袋问。
“网络是新兴事物，无论放在现实还是放在幻梦境文京区都是如此，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况且，幻梦境文京区本来就是一个技术相对激进的地方，不是吗？”马恩依旧说得很坦然，“以我当前的职务，无论是大陆还是日岛，都不可能有意见的。甚至可以说，我其实就是十分适合的人选，不是我反而不行。而且，我还交了一个新朋友，善信伢子女士。这样一来就很平衡，大家都会很放心。”
“啊，说的也是。”鹅颈喇叭煞有介事地晃了晃，“不愧是大骗子，脑子就是转得快。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你能够推动我的技术，我可以在离开前，将相关的技术资料和生产设备交给你。这种技术在宇宙里其实不怎么实用呢。”
“如果你愿意将技术资料和生产设备拿出来，我可以帮你沟通大陆和日岛，你的压力又会减轻许多。”马恩正色说：“就算你另辟蹊径，能够达到第一宇宙速度，但在升空时还是有很大风险的吧？支援多一点，风险就小一点，对不对？”
“……”鹅颈喇叭闻言定格了两三秒，又一次情绪化地尖叫起来，“大骗子，你现在就是那个上原专务的形状了！”
“啊，你不知道吗？‘邮局’其实也做掮客的活儿。”马恩的脸上没有丝毫动摇，“我可是‘邮局’的前员工，对这行其实没什么偏见的。”
“你们的‘邮局’什么都做的吗？”大脑袋的语气愤愤不已，但马恩并不清楚它在气恼些什么。他觉得，它对“邮局”应该挺了解才对。
“不是什么都做。”马恩平静地说，“我们只做和‘流通’有关的活儿，也只在‘流通’部分干活。”
鹅颈喇叭嘀咕了一通，都是马恩听不懂的发音，最后还是耷拉下来，说：“好吧好吧，都交给你。我是你的客户，我就是你的上帝。只要我能上天，怎样都好。”
“保证你能上天。”马恩肯定地说：“不过，既然要把这技术卖出去，展现的成色越好就越有价值。我会给你一份幻梦境文京区现行网络和聊天室的资料，如果你能优化一下就更好了。”
“发来吧，发来吧。”鹅颈喇叭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我就知道，每次见到你，总会被骗走一些东西。”
“别这么说，这份技术资料可是国家研究所的成果和我个人实践的结合。一个现成可行的人造幻梦境网络，应该还挺稀罕的吧？”马恩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要在幻梦境文京区里构建网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除了需要权限，还需要更多网络底层的调整，就连国家研究所的成果也无法开箱即用。
马恩之所以能够快速布置网络，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拥有最高权限，何况他其实也没有吃透网络技术。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人造幻梦境的中枢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超人”。
突破界限的音成雾响小姐能够将“旋律”的一部分特性和无线网络的特性联系起来，才有了如今的幻梦境文京区网络。实际上，“旋律”作为幻梦境文京区的重要根基，令网络自诞生起就天然笼罩了整个幻梦境文京区，马恩对网络做出的限制，是针对网络功能，而并非网络构架。
“谁稀罕呀！？”鹅颈喇叭尖叫起来。
马恩这边刚上传的资料，立刻就被那边接收了。
即便马恩拥有种种天然优势，可是，在具体技术上，他自认愚笨，而大脑袋行将在即，正是发挥余热的时候。这一次交谈，倘若单纯只是马恩对协议的交代，那根本不用多做准备，可他慎重其事，不就是为了深化朋友之间的关系和友情吗？
正如前言，你来我往，才有交情。
“呵呵，这是你好我也好的大好事，大家都开心，没有人吃亏，双赢。”马恩由衷说：“你老是说我大骗子，但说到底，我一直都在帮你，对不对？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对……你个头！”鹅颈喇叭大骂一声，屏幕一闪，彻底暗下来。
马恩挥动黑伞，光屏再度亮起，不过，这一次显示的不是大脑袋，而是大量的统计数据和网络截留信息。幻梦境文京区网络里的信息经过关键字的筛选，截留下来的信息进行加密跳转，存档在地下室的计算机组里，每日凌晨进行一次备份。由此，马恩能够在地下室处理一部分非即时同步的信息。
幻梦境文京区网络联通了一部分现实网络，但具体范围有些迷糊，并非所有的现实网络都被联通，也很难锁定与这种联通相关的具体特征。马恩已经发现，被联通的现实网络的构架和位置既混乱又随机，还混淆了一些梦境因素——这意味着，一部分现实里的普通人在做梦时也会连接上幻梦境文京区的网络，甚至会经由网络进入幻梦境文京区。
幻梦境文京区目前依旧封锁重重，但这种封锁已经出现漏洞了。他目前关注的重点是，无意间做梦进入幻梦境文京区的普通人，是以怎样的状态存在的呢？如果完全就是一场梦，那倒还好，但如果和现实发生更密切的连系，那就有点麻烦了。
只是降落在幻梦境文京区里还算运气好。倘若发生某些问题，被抛到外部的结缘神噩梦里，那定然是十分危险的。马恩最希望大脑袋改善的，正是幻梦境文京区网络在现实中的无序扩散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