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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师生和友情

    这位自称“智波佐助”的中年侦探情感真切,言语生动,逻辑清晰,如果马恩不了解内情,说不得会对他的话多信几分。然而,尽管马恩认为,深夜食堂如今面临的问题还有几分疑点,但确实与大脑袋的所作所为息息相关,作为个中内幕的参与者之一,马恩自然不会被中年侦探的说法蒙骗。

    即便如此,马恩依旧无法明确表示拒绝。首先,正如前话所言,明日花和两位女学生已经是成年人了,还是别家的孩子,有自己的观念和行为价值取向。其次,如今整个文京区都被幻梦境覆盖,“旋律”也还没有完全退潮,自从他进驻文京区以来所观察到的种种迹象也都表明,怪诞离奇之事物是客观存在于这个城市里的,并不会因为个人的想法和行为而消失,亦或是变得有害或无害。

    这些怪诞离奇之事物和这个城市休戚与共,更有人为推动这种休戚与共的运转。所有人,无论是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都必然要面临深切的影响。不知道这些东西,可以让置身其中的人获得心理上的慰藉,避免思想上的过激和精神上的疯狂,这应该也是不把真相公之于众的缘由之一,却无法让人们真的免受其害。

    无论如何,影响一直都存在,它们对人们的影响,就如同喝水被呛到,走路会摔倒,过马路被违反交通规则的车子撞中一样,几率可以减少,但在可见的时间里无法完全杜绝。明日花和两位女学生身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同时又身为一个社会中的正常子体,不可能被在关在完全隔离的牢笼里。

    从个人角度,马恩当然不希望她们置身危险之中,但这些问题无法从个人角度去解决。马恩从一个更广阔的视野去观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和明日花,以及那两位女学生没什么差别,都置身于一个既定的大环境下。

    不是哪一个人,哪一群人,甚至不是人类这个群体的行为,给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带来了危险,而是这个既定的大环境本身就是黑暗、痛苦且残酷的。

    这不是自然选择,而是所有行为体共同铸就了整个自然生态,在这个生态中,没有人具有真正的选择。

    马恩当然也有猜测,或许“结缘神”那怪诞莫名的力量表现,正是依赖了这个生态中复杂又繁密的联系。从科学角度来说,如果它对这种联系的观测和了解极深极远,远超人类的认知,它自然能拨弦传音,将自身的影响扩散,进而造就所谓的“缘”。

    如此看“结缘神”,“结缘神”本身就是这个星球上最高明的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行为学等众多人智学科的大师,还身兼众多工科理学的学识,可谓多才多艺,尽皆精研到人类尚未触及,甚至还未有假想的学科领域。

    这样一个怪诞之物,却并非是这个星球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也无法预估在黑暗深邃的宇宙中,在天文尺度的时间和距离范围中,又有多少与之类似的东西。人类与之相比,太过渺小,但人类既然存活着,自然是这个更广阔的生态中的一个环节,也是这个无法用语言去阐释的庞大系统中的一部分,这也是马恩所能想到的,人类能够存在发展至今的原因之一。

    没有谁是特别重要的,没有什么是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但是,哪怕看起来再渺小,也会在这个庞大生态系统中发挥作用,产生影响,成为系统运转中具有重要意义的一部分。这描述反过来也同样成立。

    ——正如微菌之于人类,粒子之于世界。

    在这个深阔渺远的矛盾统一的世界里,所有自认为一定能做到的事情,都必然是傲慢的体现,马恩如此想到。

    马恩不认为自己想要保护谁,就一定能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到,同样也不觉得大脑袋的计划一定会顺利进行,也就更不觉得中年侦探的探究会如其所想。但如果能把这些人约束在文京区的幻梦境中,在这个相对狭小封闭的环境里,自己的影响力一定会更加关键,也会发挥更大的作用吧。

    这是马恩如今找到的,最能保护他们的方法了。

    “也就是说,您同意了?”中年侦探看起来喜出望外。

    “真的没关系吗?”深夜食堂的店长也有些意外,反而觉得不是很妥当,“要不还是算了吧。让三个女孩子协助,感觉还是有点不靠谱。而且这事情那么古怪,到头来说不定会害了她们。”

    “没法不同意。”马恩坦诚地说:“谁能阻止一个人去寻找自己的未来,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呢?”

    “哈哈——”中年侦探笑起来,“这说法可真浪漫,马恩先生真是个风趣之人呀。”

    “佐助先生。你之前说,这件事和我有关,本人是重要的线索。”马恩又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具体来说,是什么情况呢?”

    中年侦探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了两三秒,才摇摇头,慎重其事地说:“不能具体,不能具体,线索还不充分。马恩先生,您自己就没有一点想法吗?例如这段时间得罪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哪怕是有一点点在意的事情也好,说不定可以给我们一些参考。”

    马恩扶额深思片刻,也摇摇头,无奈地说:“我平日里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里,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有印象的事情。我的事情挺多的,每天的时间表都排满了。”

    中年侦探叹了一口气,似乎有点儿不满意,但也说到:“没关系,或许您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之后如果记起什么,请务必告知一声。明日花和那两个女孩的事情,也请您放心,我还是要脸的人,店长更是我的朋友,我是不会让她们去做危险的事情的。况且,专业的事情让外行人来办,反而会坏事,请相信我的专业性。”

    “那就请佐助先生多费心了。”马恩点点头。

    如此这般,三人又交换了各自的名片,以便后继的联系,就一同出了卫生间。

    明日花三人和归乡的年轻人铁造才三已经熟络起来,此刻正聊得火热。三位女性青春洋溢,向铁造才三打听兼职的事情,这位年轻人自然乐于助人,一边也吹嘘起自己的工作,向叔叔铁造裕三证明自己当年的选择没有错。

    小号前辈抽空夹起鱼尾小菜,刚塞进嘴里,就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结伴走出,等她再定睛一瞧,看清楚了那抹令人印象深刻的深红色,不由得连连呛咳,唾沫横飞,鱼肉也喷了出来。

    “呀,前辈,好恶心啊。”单簧管后辈嫌弃地尖叫起来,她差点就被喷了个灰头土脸。

    “啊,是马恩先生。”明日花看到来人,高兴地招手,“马恩先生,这边这边!”

    单簧管后辈连忙张望过去。果然是马恩老师,她扭头看向小号前辈,只觉得缩起身体的前辈有点儿可怜。

    “没事没事,不是早知道马恩老师会来了吗?”她用纸巾擦掉衣服上的肉沫,明明是安慰的话语,听起来却有点儿幸灾乐祸。

    深夜食堂的店长自然而然地转回厨台,准备新一轮的餐点。中年侦探智波佐助笑嘻嘻地坐在明日花身边,分不清是壮还是胖的身体压得椅子咯吱咯吱作响。马恩摘下帽子放在吧台上,脸上的笑容一贯平和,他坐在小号前辈身边,跟明日花三人打了声招呼。尽管他自认没有在这店里摆老师的谱儿,但两位女生明显有些拘谨。

    “你们——”马恩没有想起两人的名字,不过,他开过高等数学的大课,校内学生应该都见过面。因为安习馆是私立学院,以安习馆的规定,学生不管文理,不分专业,在毕业前都必须取得高等数学的学分。

    “梅子酒,可以吗?”店长探头问到,“我刚腌好一坛酸姜,要不要来点?”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我对酸姜还是有点品味的。”马恩露出矜持的笑容,他还在大陆的时候,家里也经常腌梅子、柠檬和酸姜,“再要一份今日推荐套餐。”

    店长应答一声,转身去忙活了。马恩看向有些拘谨的学生,接上刚才被打断的话:“你们是安习馆?几年级?”

    “一年级。”单簧管后辈这时也有点儿紧张。

    “二,二年级。”小号前辈紧着声音说。

    “不要紧张,都已经是校外了,而且,我也不比你们大多少。”马恩用温和的声音安慰着,“你们是明日花的朋友吧,我也是。所以,我们也是朋友了。”

    “嗯嗯——”单簧管后辈早就想过见到马恩老师时,自己可以说点什么,可真人当面,想好的那些说辞就好似糊成了一团,她暗自深吸几口气,还没准备好,就听到小号前辈紧张地说:“对,对不起,马恩老师,我刚刚从学校里出来,我……我好像弄坏了学校的计算机。”

    单簧管后辈不由得瞠目结舌,尽管早就觉得这位前辈会把持不住,一股脑把自己犯的错说出来,可真听到了,还是觉得丧气。她很想抱怨几句,又想着能不能把事情说得委婉一些,可这位马恩老师当面,明明为人温和,可自己就像只鹌鹑一样,什么话都帮不上,只能听着小号前辈左一句右一句,凌乱匆忙地把自己在校内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小号前辈没有供出后辈,也没有提起木木木同好会的事情,而且口舌不够麻利,翻来覆去竟然只是讲了个大概,那个奇奇怪怪的聊天室更没有提起。小号前辈的话停下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回头再想想,都理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她的脸霎地涨红,垂着头,缩着肩膀,好似要钻进餐盘里一样。

    马恩倒是听懂了,亦或者说,他本来就应该知道。要说今晚学校计算机网络有问题,罪魁祸首肯定不是这位女生,而是他本人,亦或者是大脑袋。他本想装聋作哑,任由两位女生把这事儿糊弄过去,然则,看到两位女生战战兢兢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得说两句。

    “马恩先生,你的梅酒和酸姜。”店长把餐盘端上来,看了一眼拘谨的女生,帮衬了两句:“她们还是学生。而且,我希望客人进来店里,能开开心心地吃一顿。”

    马恩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没出声,先是尝了尝梅酒,又夹了一片酸姜。下肚后,才问到:“所以,我都说过了,这里不是学校,我也不是用老师的身份进店的。”

    单簧管后辈猛然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这位马恩老师,她开始理解这话的意思了:“所以说,这件事就过去了?马恩老师。”

    小号前辈闻言也连忙看过来。

    “我只关心一件事。”马恩又抿了一口梅酒,神色严肃起来,“你们的作业做完了吗?高数过及格线了吗?”

    本以为这位马恩老师会说什么,结果竟是出乎两人的意料。不,这种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两位女生又觉得情理之中,理所当然。尽管对这位马恩老师不怎么了解,只能凭校内的风言风语勾勒印象,但他似乎就应该是会问这种问题的人。

    “过了过了。”小号前辈连连点头,不提今晚的事情,只问学习成绩的话,她一点都不慌。

    一旁的单簧管后辈则是一脸吃了黄连的样子,她一想起高数的习题就犯晕,也早就做好在第一年无法拿到高数学分的准备了。现在被老师当面问起,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的表情是如此明显,马恩一眼就看穿了,但也没生气。来到日岛后,他已经很久都没生过气了,而且,帮助有学习困难的学生不正是老师的职责所在吗?他摸了摸搁在身旁的黑伞,对单簧管后辈淳淳低语:“一年级的高数只是打基础,说难也不难,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多做题,拿到学分是很简单的事情。”

    然后,他如变魔术般,松开伞柄的手里竟然捧着一叠打印纸,“啪”地一声按在吧台上,如推啤酒般推到单簧管后辈手边。单簧管后辈下意识接住了,定睛一看,瞳孔不由得睁大了,脸色有些苍白。

    纸面上的题目工工整整,可还没等她读清楚内容,就已经令她的胃泛起酸水,不久前喝下去的梅酒似乎要反刍出来了。

    “虽然我这段时间不开课了,但每一次考试出题,我都有参与。你做通了这些题,学分就是手到擒来。”马恩温和地说:“一年级的高数考试,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很基础的。”

    单簧管后辈闻言一颤,就好似背心中了一枪,身体一软,头磕在了这叠习题上。

    “马恩老师——”她的声音充满痛苦,令人潸然泪下。

    “马恩老师说得对,反正都是要过的,现在过了,之后就轻松了。”小号前辈明明一副理解的口吻,却没有半点同情的味道,让单簧管后辈很有一种利箭扎心的错觉。

    “前辈——”单簧管后辈拖长的声音充满了幽怨。她侧过脸,发丝盖住了一边的眼睛,另一只眼睛仿佛在闪光,让与之对视的小号前辈不由得撇过头去。

    “高数好就了不起吗?”单簧管后辈好似在责问。

    抱歉了——小号前辈心说,义正辞严地说到:“高数好就是了不起,就和马恩老师一样。”

    单簧管后辈不敢置信地瞪着这位前辈,就好似第一次认识她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