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铁造才三所想，前往咖啡厅的一路上也不安稳，三位女生是如此活跃，几乎是路过的每一条街都会有商家引起她们的兴趣。他心中暗暗统计，女生们共计进入了三家小饰品店，四家美食店，五家衣物店，两所大商场，她们完全不是来打工的，完全就是将打工当成了游乐的附带品。
在他眼中的短短几步路，愣是走了两三小时，他觉得精神和体力受到前所未有的折磨，可偏偏女生们容光焕发，好似麻雀一样不停地叫。他身上的购物袋也像是会自我繁殖一样，当他在店外的自动贩售机买饮料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多了五个。
面对这一切，他只能面带矜持的笑容。心想着：幸好没有穿那身更正式的打扮，否则哪里顶得住呀。
在自动贩售机旁的小憩已经是他在午时之前得到的最好的休息了。
终于等到午餐时分，三位女生带他去了一家寿司店，虽然她们吃得不多，但花的时间可不少。铁造才三的饭量比她们三个加起来还要多，却比她们更快解决。一想到还约定了晚餐，他真想就此掉头回书店。
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一行人才进入最初说好的咖啡厅。
铁造才三落座后，只觉得骨头咯吱作响，好似随时要解体。按理来说，他平日里的工作量比今天要大得多，奔走的距离也远得多，受到的精神折磨也不小，可却从来都没觉得如今天这般疲惫。
来文京区之前，智波佐助先生就对他旁敲侧击一些人生大事，诸如有没有和女生交往之类。他当时是不感冒的，现在他更加庆幸，自己没有轻率行动——就算要找对象，也绝对不会找和眼前这三个类似的。
还是大和抚子好——铁造才三在心中念念碎。
“所以，我们今天好像也没做什么吧？侦探事务所就是这样工作的？”中田美智喝了一口冰咖啡，说出的话让铁造才三把眼睛瞪圆了。
不不不，你们今天真的一点正事都没做！铁造才三想着，该如何才能将这话说得委婉。如果这次来打工的是男性，他定然一脚飞踹过去。
好在井上凉子和明日花也清楚真实情况，两位女生都有点尴尬地看了一眼铁造才三。她们也是玩得得意忘形了，一时间都把“自己正在打工”这个事实给忘了。
“姑且就当今天是新人入职的派对吧。”明日花小心翼翼地建议到。
铁造才三除了摊手耸肩，已经无话可说。
“派对吗？这个好。”中田美智叼着吸管，浑糊地说。
“还是说正事吧，才三……先生？那些资料给我们看看吧。”井上凉子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和自己等人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在工作上，对方当然是自己等人的前辈，可要自己毕恭毕敬地称呼对方，却总觉得有点儿不自然。
“叫才三就好，没必要加什么敬称。”铁造才三也觉得怪怪的，“明日花也是这么叫我的。”
这般说着，他再次将资料取出来，让每人取了一份。这一次，中田美智也没再插科打诨，认真看起这些资料来。有了上一次经验，井上凉子这次从一开始就在心中琢磨着铁造才三的问话，她着重看了表格和导图，挖空心思想要说出些自己的观点来。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想说的话，其实都在资料后边的总结上了——她能想到的东西，全在铁造才三的判断中。她觉得，这就有点尴尬。
这一次，铁造才三也给了三人更多的时间去看，去思考。说实话，他对三位女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今天剩余的时间他也都放弃了。目前来看，这三人简直就是给他拖后腿的。
“虽然可以将这些人的所在地、职业和身份联系起来，可是，总觉得有些勉强呀。”明日花第一个发言，“做梦是精神上的问题，也许应该更看重受害者的精神状况的共性。”
“我有统计过。”铁造才三说：“但是，你们看，精神状态的共性比他们在地区位置的共性更低。文京区是重灾区，从受害者的分布来看，从文京区向外扩散，离得越远，样本就越少——当然，也不可否认，因为地域扩大的关系，我们对人员的追踪会越来越困难。毕竟，这是私人性质的调查，而我们就这么几个人。”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跑下来的？”中田美智问到。
“大部分是我，还有一些是智波佐助先生借助了一些渠道……”铁造才三回答到。
“那真是很勉强。”中田美智想了想，说：“但为什么你只记录了他们的精神和行动的基本特征，没有更加细节的东西？例如他们在做噩梦前遇到过什么让他们印象深刻的事情？也不用说多深刻，反正就是隔了好几天还能想起来的事情。”
“其实也是有的。”铁造才三点点头，认真地回答道：“只是太零散了，没有什么共同点，我也找不到可以怀疑的地方。如果你们想要这方面的资料，我可以给你们看看。”
“我来看吧，我对这些细节比较感兴趣。”中田美智主动承担下来。确实，比起眼下这些枯燥的统计，还是发生在人们身上的小故事更有趣一些。
铁造才三闻言就从背包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边的材料是对当事人的采访，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补充。这些是未经整理的东西，显得十分凌乱，字迹潦草，只能说勉强能看出意思来。
“啊，你的字真难看。”中田美智嫌弃地说。
“要你管！”铁造才三毫不客气地回答，他知道这是事实，但也最讨厌别人评价自己的字了。
“我觉得……嗯……我没什么好补充的。”井上凉子左思右想，都提不出什么自觉得新颖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铁造才三闻言，也不算太失望，只是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说：“我想近距离看看他们的表现——”
三位女生面面相觑，瞬间都明白了这家伙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非法监控？”中田美智一脸兴奋，压低了声音问。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有点儿临场感。
“这，这不太好吧……虽然我知道这种做法在这行是普遍的……”井上凉子虽然说得勉强，但眼神也有几分激动。
“具体是什么时候呢？”明日花说：“是要盯着他们睡一个晚上吗？”
“白天要盯着，晚上也要。”铁造才三平静地说，“选一个对象密切监视一整天，看看有什么征兆，如果对方当天就做了相似的噩梦，那就有参考价值了。之后，多监视几个，看看有什么共同点。有些时候，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该找些什么，就算去问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一说起噩梦，人们就会自动往不好的方向找，但线索可能不在他们特别在意的地方，而是一些他们容易忽略的地方。”
他觉得，这是三位打工人能给他的最大帮助了。多几个人，就能同时监控几个对象，能够在监控的时候实时沟通。身临其境地交流，或许会让这几个女生的思维更加活跃。她们虽然是外行人，但这一整天下来，他也意识到了，这些女生和自己关注的焦点是不同的。这种视角和思维上的不同，本就具有极大价值。
如果是正常一点的案件，用不着这么做，可是，调查“噩梦”这种偏向精神层面的任务，对铁造才三来说也是第一次。一开始，他都不知道该如何着手，目前也不过是遵循正常事件调查的流程罢了。
“听起来挺有趣。”明日花也来了兴致，她平日里可不会做这种在法律边缘徘徊的事情，更何况，这一次有一个看似正义的理由。
“不，一点都不有趣！”铁造才三语气沉重地否定道，“你们应该清楚，这不是什么正当的行为，就算是私人侦探，这种做法也是不正当的。而且，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让人疲倦厌恶，除非你有某些特殊爱好。”
“哦哦，我们当然知道。”中田美智一副认可的样子拼命点头，但看着她就让人觉得，她是不是完全不将这种告诫放在心上。
“一整天，对吗？”井上凉子再次确认，“我们要一整天都跟着某个人？”
“对，尽可能跟着，无论对象是吃饭、睡觉还是上厕所。不要期待对象这一天会有什么不同，亦或者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发生。对象会忽略的东西，也很可能是我们自己会忽略的东西，而我们并没有一个预定的目标，所以必须尽可能记录每一件事，事后再进行研判。”铁造才三皱着眉头，说：“我也很少这么做，因为这是极为消耗心力的笨方法。”
“这也太夸张了，如果对象进入一个隐秘场所，我们怎么跟着？”井上凉子觉得这些要求很苛刻。
“可以给对象安装定位装置和微型摄像头。”明日花说，“电影里不都这么演吗？”
“问题是，如何装呢？我们根本没这方面的技术。”井上凉子觉得这个提意很不现实。
“你们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做的？”中田美智问铁造才三。
“定位装置和微型摄像头。”铁造才三毫不犹豫地说：“我们有这些设备，当然，更多是借助人脉，提前布置……如果能够引导对象的行动就更好了。”
井上凉子瞪大了眼睛，突然觉得这些私人侦探比想象的还要危险，而他们工作比想象的还要出格。至少，具体在行动上，她就完全想不出，应该怎么做，才能引导对象，才能提前布置，乃至于直接将那些设备安放到对方身上。电影是电影，那些内容都是夸大的，修饰过的，现实里要做到，定然困难重重，要不就是偶然成功一次。
然而，只要失败一次，做这种事情的人就要被动了。
“具体地做法嘛……得根据实际情况来，看个人判断。”铁造才三的笑容有些狡猾，“天才地利人和，也看个人天份。”
其实，他是故意夸大了这类行动，完全就是按照电影内容去影响这三位女生，这其中更多的是开玩笑。看着今天一直在折磨自己的三位女生露出或雀跃或担忧的表情，他就觉得有趣。
“如果我们被告了，进了局子……”井上凉子犹豫地看着铁造才三。
“啊，别想着我去捞你们，活该你们进去。你们的家长，还有马恩先生，会狠狠地批你们一顿，但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铁造才三毫不犹豫地说：“这完全就是你们的私人行为，我没有怂恿你们，也没有给你们提供任何建议，不是吗？”
“才三……你这家伙就是在糊弄我们，对吧！？”明日花第一次会过意来，狠狠地白了一眼。
“怎能说糊弄呢？无论如何，监控都是必须的。”铁造才三这般说着，自个儿哈哈大笑起来，看这三个女生之前一脸认真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
“你真是个大混蛋！亏我还在担心！”中田美智也明白了，这个男人就是在戏耍自己三人。要不是矜持，她真想把手中的咖啡杯扔到对方头上。
比起恼怒的中田美智，井上凉子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总，总之——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她说。
“不，没有了。”铁造才三摇摇头，换上了认真的表情，对三人说：“我是说真的，必须监控。只是程度上，需要大家自己把握一个度。不要冒险，这就是我对你们的要求。你们只是打工人，这次也是你们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吧，所以不会对你们有所期待的，别误会了，也别逞强！”
虽然不怎么期待这三位女生能做到什么，但是，就算没有意外的收获，也能让自己获得更多喘息的空间——这就是铁造才三最深处的想法，他可不想接下来每天都得带着这三个外行人到处跑。
说到底，智波佐助先生让这三个女生过来打工，也不是期待她们真能帮上什么忙吧。铁造才三如此在心中嘀咕着，就当作给她们一个更正当的理由玩侦探游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