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回忆录写到这里就此搁笔。

    一九九六年三月二十四日,父母从台北回到南京,结束了在台湾四年多的日子,过上了悠闲安逸的晚年生活。

    从九六年开始,父母每年都会在上半年和下半年分两次到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去旅游。他们计划用十年时间走遍全国甚至世界,而最终他们完成了大部分心愿。父亲说他就只剩下大洋洲和南极洲没有去过了。

    九六年,父亲从台湾回大陆以后,办理了正式的退休手续;这之前,我曾根据父亲的意思到父亲的单位申请办理提前退休,但单位并未处理,直到父亲从台北回来以后才办理了退休手续。之后又有不少单位请父亲去做,但都被父亲回绝了。九七年,父亲受邀参与兴建镇江焦山万佛塔,父亲考虑这毕竟是一件建造七级浮屠,有利福报的事情,就接受了下来,做了万佛塔的总监,跟随万佛塔的成长,直至九九年竣工开光。回忆录是父亲回顾自己之前所走过的路,从童年时代一直到从台湾回来这些年的经历,有感而写。

    父亲在做万佛塔工程总监时,曾经发生过三次在工地摔伤的事情。父亲一直做事非常认真,在建万佛塔时,经常因为一些不懂行的政府官员对工程指手画脚、乱指挥而引得心情不愉快。有几次父亲实在不满官员对工程的修改要求,愤而提出不干了。结果那天他提出辞职时,在工地上摔伤,当时并没在意,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发现腿摔得难以动弹,母亲说是因为父亲提出辞职,佛祖怪罪他了,赶快帮父亲穿好衣服打车去焦山,扶着父亲到寺庙里烧香谢罪。父亲本不信这些的,可是烧香拜佛后,父亲当天就能自己走了,也没有去医院。以后又有两次父亲说不干了,结果又摔倒,不过好在并未严重受伤。虽然父亲不说什么,但母亲一直认为,建万佛塔这样的事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呢,几次摔倒都是佛祖对父亲的怪罪而引起的。

    从台湾回来之后的经历,父亲并未续写在回忆录里,只是用个笔记本简略记录了到各地去旅游的时间地点,与同学好友见面等。

    1996年父母从台湾回来以后不久,就去了四川九寨沟、峨眉山等地,游玩了一个多月才回来。97年至99年由于监造万佛塔,没有去太远的地方旅行,只是在附近江浙沪一带,温州雁荡山等处游玩。99年底万佛塔竣工开光以后父母去了东南亚五国及云南昆明大理丽江西双版纳等地旅行。母亲一直对丽江充满好感,认为丽江是非常适合人们居住的好地方。

    2000年9月父亲独自去了青海新疆甘肃陕西河南安徽等地游玩了一个月。9月2日父亲到达西宁,与老同学好友丁忠宝见面并游览了塔尔寺、日月山、青海湖等景点。后自己又去了兰州、五泉山、白塔山等。9月7日中午父亲乘火车去乌鲁木齐,正常到达时间应该是9月8日晚上7点多钟,而就在那天的晚上7点30分乌鲁木齐发生了特大汽车爆炸案。我们当时听说在乌鲁木齐发生爆炸案时非常着急,当时还没有手机,不知父亲怎样。到了晚上9点左右终于等到父亲的电话,父亲说由于火车晚点,他在晚上8点多钟才到乌鲁木齐。他的同学孙国城夫妇到火车站接他,而后,他们乘坐公交车去孙国城夫妇家,而去他们家正巧经过爆炸案现场。父亲说多亏火车晚点,要不然很难说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而92年时,母亲也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92年初,台湾开放大陆直系亲属的配偶去台湾探病奔丧,父亲为母亲申请了去台奔丧。母亲办好手续后,原计划买3月19日去广州的211次列车卧铺票,但因卧铺票已售完,只有硬座票;而3月17日有软卧,对于当时月工资只有103元的母亲来说,软卧票价260元,实在是舍不得,但最终母亲为了能及早去台湾,还是咬咬牙找人买下了17日211次的软卧票,也就提前两天出发去广州,而后又去了香港。

    到香港后,母亲打电话告诉我安全到达,并说多亏提前两天走,要是19号走,就赶上了21日发生的火车相撞事故。母亲跟我说21号211次列车与货车相撞事故时,是从香港获知这一消息的,而当时我们在国内还没有听到这一消息。母亲打过电话的第二天,我们这里的新闻才播报此消息。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真是吓了一身冷汗,如果当初母亲没有下决心高价买了17号的软卧的话,就正赶上3月21日的火车相撞事故,而相撞事故正是发生在火车前面几节卧铺车厢,后果难以想象。母亲说自从那次相撞事故后,我们国内的卧铺和软卧车厢就调到了车尾了,因为软卧上坐的都是有权人和有钱人。

    父母为人善良,清廉节省,遇到灾祸,自然避开,也许好人都会有佛祖或神灵保佑吧!

    父亲到达新疆后,游玩了吐鲁番,火焰山、葡萄沟、苏公塔、坎儿井、高昌古城。去了天山天池、一号冰川、南山牧场、克拉玛依、魔鬼城、布尔津、喀纳斯湖、火烧山、准格尔盆地沙漠,敦煌,鸣沙山月牙泉、莫高窟、嘉峪关城、悬臂长城、兰州、天水、麦积山石窟、玉泉观、伏羲庙、东郭寺、西安、黄河壶口瀑布、黄帝陵、华山、白马寺、嵩山少林寺、永泰寺、玄奘故里、龙门石窟、关林、周公庙、开封、龙亭公园、天波杨府、清明上河图园、铁塔公园、大相国寺、包公祠、蚌埠、凤阳等等很多地方景点。

    2001年父母去武夷山、福州、厦门等处旅行。而这一年发生了美国911事件,当我们从电视上看到新闻时非常震惊与担心,因为父亲妹妹的长子张恒就在美国纽约上班。父亲赶快打电话给张恒询问情况,得知张恒的办公室就在那两栋倒塌的大楼的旁边一栋大楼里,而那天正巧是休息日,就此躲过一劫!

    2002年去了青岛大连威海烟台等地。

    2003年8月父母回黑龙江看望老同事,这时距离离开黑龙江整整20年。故地重游,跟过去的老同事老朋友见面,回顾20年前在黑龙江的岁月,感慨万千!父母又为我和姐姐联系上了我们儿时的同学好友。我的同学好友商俊峰已移民美国,获得物理学和统计学双博士学位。后来商俊峰得知我的电话后从美国打电话给我,而我又从她口中得知我的另一个同学好友中葡混血儿盖兴艳已因家族遗传病去世,令人心酸!

    父母除到哈尔滨齐齐哈尔大庆等地外,又去了五大连池、黑河,出境去了俄罗斯的俄布拉格维申斯克市。而后去了牡丹江、镜泊湖、长白山、长春。去沈阳看望穆云、穆英(父亲姐姐的两个女儿,父亲姐姐的大女儿穆江30岁时,在她母亲去世的不同年的同一日期,同一家医院的同一个病房去世,也是非常的突然,令人扼腕叹息。)又去了山海关、天津等地,这一次又玩了一个月才回来。

    2004年父亲开始上老年大学,最初上的是电脑学习班,之后父亲学会了电脑的基本功能,并利用电脑把全国、世界各地拍摄的录像拷贝到电脑上。父亲不但记忆力超强,还喜欢学习新事物。之后很多年,父亲一直在老年大学学习国画,画了很多画。

    2004父母还去了北京承德包头山西太原等地游览。

    2005张家界井冈山武当山等地。

    2006年海口三亚北海南宁贵阳庐山九江南昌等。

    2007年3月22去美国,5月21回来。这次去美国是张恒发出的邀请函,因为前些年有过一次去美国签证申请被拒签,父亲查找原因,这次准备了充分的资料。在办理签证时,那个美国的签证官问父亲为什么要去美国,父亲回答说自己年纪大了,为了去美国看看,圆自己年青时的一个梦想,不会去移民的,结果顺利通过了。而母亲因为上次被拒签,以为这次也不可能签下来,不想花冤枉钱,就没有申请,父亲获签后很后悔没一起申请。

    父亲独自一人去美国旅行了两个月。张恒在纽约,父亲第一站就去了张恒家,在纽约待了半个月,每天自己坐车逛纽约,因为父亲会说英语,所以在美国没有太大的语言障碍。张海在明尼苏达州,父亲哥哥的儿子周群在波斯顿,父亲表妹的儿子周晓峰在西雅图,父亲在每个亲戚家都住了一段时间,各处游览。自己去了芝加哥、洛杉矶、拉斯维加斯等地,还特意去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游览。

    记得父亲到自由女神像游览时,拍了一张站在船上、身后是自由女神像的照片,他又在那里买了一张自由女神像的明信片,把照片和明信片寄给了我,他一直希望能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两个月时间,父亲从南到北几乎逛遍了美国主要的几大城市景点,自己带着摄像机到处录像,回来后又拷贝到电脑上,刻录成光盘给大家看。这次美国行终于完成了父亲多年的心愿!

    美国回来后,父母在下半年又去了三清山、千岛湖、合肥等地。

    2008年父母去茅山栖霞山天目湖等附近处游览,而后在上海买了套房子。这时周进已从台湾工作的公司来到驻上海的分公司工作,离家人近了。周进从台北五专毕业后又考取了台湾科技大学的建筑系,终于圆了父亲希望子女上名牌大学的梦,也是子承父业。2009年上海一栋在建楼房整体倒塌。被戏称“楼倒倒”的那栋楼就在父母买的那套房子的隔一条街的小区里,在那套房子里就可以看到那栋倒塌的楼房。周进当时住在那套房子里,他说那天早上他还在睡觉,就听到一声巨响,同时房子在摇晃,他以为发生了地震,因为在台湾经常地震,都已习惯。他被摇晃和巨响震醒后扶扶墙,看看没什么动静了,又接着睡,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一早看到新闻后发现“楼倒倒”正是他住的那栋房子附近的街道,赶快打电话给周进,他竟然还不知道,跟我说还以为发生了地震。

    2009年上半年父母去了欧洲意大利、法国、瑞士旅游。父亲对欧洲的建筑人文很感兴趣。趁旅行团游览间歇或是逛店时间,父母自己去了一些并不在游览项目里的景点参观。

    2009年10月父母坐火车去西藏旅行,火车行至唐古拉山口时,父亲打电话给我,说现在在海拔5000多米的唐古拉山口,母亲已开始吸氧,整个车厢大部分人都在用火车上提供的供氧机吸氧,有些人躺在座位上起不来,父亲感觉还好。父母是很大胆的,像他们那个年龄的老人一般都不太敢去西藏,我也是非常担心他们。去西藏的火车经过西安、宝鸡、兰州、西宁等地。火车到格尔木站,父母下车看看,拍照,那里海拔2800米,后玉珠峰、昆仑山隧道(1800多米长)海拔4600米、可可西里草地,到唐古拉山口“5072米”,措那湖、安多、那曲、当雄等地,最后到达拉萨。在拉萨,游览了布达拉宫、白宫、红宫等,经过海拔5200米的山口、纳木错、经羊八井等,第二天由于母亲感觉不太舒服,在酒店休息。父亲跟团去了日喀则、羊卓雍错(号称世界最高之淡水湖),经过5200米的唐古拉山口,参观了扎什伦布市,途径雅鲁藏布江小峡谷。

    父亲在去日喀则前打电话告诉我说母亲有些高原反应,旅行社和酒店都给母亲吃药了,也安排酒店人员照顾母亲。我接了电话非常担心,打电话给酒店母亲住的房间,母亲说没太大问题,可能是头两天感觉很好,没觉得有高原反应,头天晚上就洗了很多衣服,可能累到了,早上起来就有高原反应了,现在吸吸氧、吃些药已好多了。父亲从日喀则回来后,父母又继续跟旅行团去了林芝,经巴松措、嘎定沟、柏树神等地。

    游完西藏,父母去了西宁,和丁忠宝再次游览了塔尔寺、日月山、青海湖等景点。而后去了银川游览。这一次旅行用了20天时间,回来后有半年时间,父母都说很疲劳,毕竟这么大年纪又是到高原,很难恢复体力。

    2010年10月,父母身体都已恢复,开始了他们的日本之行。当时汇率很高,没有多少人去日本旅游。母亲说日本的牛奶很好喝,饭菜也很好吃,就是价格太高,不敢太消费。

    2013年上半年父母去了俄罗斯旅游,游览了莫斯科、圣彼得堡等地。这是父母最后一次一起出游。本来父母还准备去埃及、希腊等国去看看的,但未能如愿。

    2013年下半年香港的张奶奶在上海去世,享年100岁,父母去上海参加了葬礼。回来以后不久,父亲说腿疼,10月2日我带父亲开始看病。母亲说张奶奶一直非常喜欢父亲,张奶奶走了,就带病给父亲了,是不是要带父亲一起走。当时这是母亲私下里跟我们说的,我们只说母亲迷信。父亲12月份在上海做PATCT确诊肺癌骨转移,已经是晚期的晚期,医生说最多半年时间,这给全家人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2014年1月上海父亲的哥哥突然去世,当然他已经是94岁的高龄,并不奇怪,但对父亲是个巨大的打击。他们兄妹四人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人了,尽管父亲已经是肺癌晚期,但他坚持去上海参加哥哥的葬礼。我和姐姐送她一起去上海,周进接我们一起去参加了葬礼。我们姐弟三人聚在一起预感都不好,爷爷那一辈兄妹三人在20天内相继离世,而父亲这一辈看起来又要出现类似的情况。果然在5月22日,父亲突然脑出血跌倒昏迷,送到医院做完CT,医生就说完了,不行了,脑出血太多,最好的情况也就是成为植物人。经过两天的抢救,父亲还是于5月24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在2012年父亲的好友丁忠宝得了肝癌,2013年离世。母亲说现在父亲和他的好友、哥哥还有张奶奶都到另一个世界去相聚了。

    爷爷坟前的两棵松树

    最近弟弟去台北给爷爷上坟,回来跟我们说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因为弟弟到上海上班,每两年都要回台北一次办理手续,每次回去他都要给爷爷上坟。爷爷在台北是土葬的,如果迁坟到苏州跟奶奶合葬,就要先火化,然后带骨灰回大陆。而爷爷以前就交代过不要火化,所以墓地一直在台北。

    弟弟发给我们几张墓地的照片,并说最神奇的是墓前的两棵松树。爷爷墓地建在一座高山上,从山上往下望,排列整齐的各家墓园像是幢幢微型别墅一样掩映在浓密茂盛、青翠挺拔的松柏群中,远望可见水墨画一样的山川河流,顿时有种内心安宁、平静放松的感觉。在墓碑前方位于墓地低矮的院墙前,左右各有一颗松树,松树十分挺拔,郁郁葱葱。墓碑是当年父亲和大伯为爷爷立的,墓碑上面父亲兄弟两人名字左右排列,而那一左一右两棵松树就像是爷爷的两个儿子一样守护在他身边。

    弟弟说:“爷爷墓地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我去扫墓从来没遇过下雨,有一次狂风暴雨,我一到墓地就出太阳,等我烧好纸钱走了,又继续狂风暴雨。这次我周四到台湾时有台风,阴天,风很大,还有阵雨,晚上还下大雨,我想第二天雨太大就不去了。没想到第二天阴天,没风没雨。我就去了,到了墓地出太阳了,扫完墓又阴天,每次都这样。”

    “以前我都没拍过墓地照片,这次拍给你们看看,你们没看过。

    那两棵松树是最神奇的,你看墓碑,左边是爸名字,右边是大伯名字,松树就是左边一棵右边一棵,这两棵树代表爷爷的两个儿子。十多年前大伯那边的树开始变黄,黄了很多年,一直没好过,但没死,大伯就是那时开始生病的,所以我就觉得很奇特。我一直想要不要拔掉,但怕拔了坏风水,2013年看到实在是黄得太厉害了,太难看了,我让庙里拔了重新种的。爸这边这棵一直很好,一点黄叶子也没有,所以好多年都是一个好的,一个发黄。我一直观察爸这棵树,我本来想如果变黄就可能是爸身体不好了,但一直没黄。2014年两人都过世了,2015年我再回去时,发现爸那棵直接就死了。爸那棵原来一直都很绿,一片黄叶都没有。我回去看到吓了一跳,没想到就这么一下子,树就死了。我只好叫庙里又重新种,现在两棵都长得很好,一大一小,大的就是大伯那个先拔掉的,小的是爸这棵,相差两年……”

    听了弟弟的诉说,我们也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一般来说,松树是不容易死的,而且寿命很长,为什么这两棵就这样死去了,而且又是跟父亲和大伯的离世那么相似呢?难道真的有我们无法探知的关联吗?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这两棵松树又意味着什么呢?

    父亲的家族有很多令人不解的事情。有时我们全家人聚在一起时,就会谈起一些迷惑不解的往事。爷爷这一代兄妹三人,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生活,也没有太多的联系,但是最终却在相互不知情的情况下,20天之内相继离世,令人感叹和困惑。到了父亲这一代,四个兄弟姐妹,两个姐妹都在40多岁就过早离世,剩下的兄弟两人,又是在半年之内相继离世。有时我们姐弟三人开玩笑地说,我们是第三代,是不是这样的事情又会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发生呢?弟弟这时就会说,那我最不上算了,我比大姐小14岁呢,我要少活14年,太亏了。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如果哪天其中一个重病了,一定要全力抢救,要不然三个人全完了。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可是世间的事又有谁能洞察其中的奥妙呢!

    全书完本